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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此事免谈——!”

    秘密谈话的内室中传来某人的一声高喊,吓得室外正自拿着一个木质的玩具拆卸玩耍的小童和清丽妇人都是一怔,那小童疑惑地将目光转向妇人,妇人却笑了笑,摇着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丈夫那古怪顶透的脾气又犯了……

    见那小童始终不能安心,妇人淡淡一笑,扯过他低声道:“几日前教你那篇《陋室铭》,可还记得?”

    小童点点头:“记得——”

    妇人轻声道:“背来给娘亲听听……”

    那小童放下了手中的玩具,站起身晃着脑袋,小大人似地开始背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陋室内,两位“鸿儒”正在对峙,李彬苦口婆心地劝道:“贤弟也不要太执拗,山中这般清苦日子,终归不是个长久之法。你如今有家有室,不似以前一个人讨生活那般了,弟妹和轩儿,这等日子过久了自会厌烦,你即便不为自家打算,也要为他们母子多想一点罢?”

    对面那生得尖嘴猴腮翻鼻孔的丑陋中年男人则一脸不以为然神色地大摇其头道:“兄长此言诧异,你弟妹若是那等爱慕虚荣之人,当年便不会嫁与小弟,小弟也不会娶她。民间愚夫愚妇有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岂有后来反悔之理?且不说当今世道纷乱,读书人能保首领已是难得,便是盛世之时,愚夫妇这些所好所学,也大多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齿,即便不能当面斥责,背地里也要骂上一句‘邪说’,小弟本没有去争那些虚名的念头,何苦跑出去自家找骂?”

    李彬一阵苦笑,随即问道:“弟妹贤惠,自是不会与你这石头人计较,轩儿呢?过几年他懂事了,还能耐得住这份清贫么?你当隐士是那么好当的,以轩儿的资质,若是肯正经学上几年经史,不要说县试解试,便是去汴梁考上一个状元,又有何难?到时候你们夫妇脸上不也有光彩么?岂不强似在这深山之中终老一世?”

    那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便是学得九经六艺,又有何用?当今世道纷乱,帝王失道黎民涂炭,满腹经纶比不得真刀真枪,王文伯好好的研习了半辈子算学历法,人到中年却鬼迷心窍去考劳什子状元,倒是名满天下,诸侯乱起,吓得他屁滚尿流滚回老家去以全性命。如今四十多岁的人,甘心给个茶商伙计出身的小子当文案记室,他很有出息么?如此状元,倒还不如守着山野林泉终此一生,我叶其雨虽然无心学甚么隐士,却也仰慕陶渊明的气节风骨,不屑为五斗米折腰……”

    说到此处李彬也有点火上了头:“启眠倒是说得硬气,当初是谁赶集一般上赶着跑到汴梁去向耶律德光求官来着?契丹人你肯侍奉,汉人便不肯侍奉了么?讲气节风骨的士大夫为兄这一生倒是见了不少,唯独启眠这么有‘气节’的却是只见了你一个,你能在这延州隐居数载,又能娶得弟妹这等如花美眷,愚兄忙前忙后,功劳没有半分,苦劳总是有的吧?今日我舍下这张老脸来请你出山,怎么,你叶启眠真个要让世人骂你忘恩负义么?”

    那自称“叶其雨”的男子垂头苦笑:“文质兄,小弟和内子能够相守,并不在小弟求你救了她一命,世间愚人千千万万,实在是只有小弟一人才是内子的知音,否则当日内子纵使沉湖而死,也不愿意随便嫁个人苟活于世,只是这些,文质兄是领会不了的……”

    这几句话却当真把李彬惹恼了,他长身而起,冷冷道:“罢罢罢……我是愚人,自然不敢在你这清修之所多呆,否则污了你这清净之地,反倒是大罪过了——”

    说罢,他随意地一拱手:“就此告辞……”

    说罢,这位延州观察判官长身而起,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连外屋的那妇人和小童都未曾理会。

    那妇人连唤了两声大哥,李彬毫无反应,大步而去,叶其雨缓缓自屋子里走出,看着李彬的背影,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妇人嗔怨道:“大哥毕竟是救过你我性命之人,是大恩人,你的话说得太难听了……”

    叶其雨淡淡苦笑:“我也不愿伤他,只是今日若不绝了他的念想,只怕日后他还会来罗唣,眼下这般好日子,可就没得过的了……”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你我夫妇都不事农桑,若是大哥真个一怒之下与我们恩断义绝,不再周济粮米,轩儿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叶其雨微微一笑:“你放心吧,在延州纵横数十年,誉满九县,你家大哥是何等样人?他若真那么小肚鸡肠,便不是李文质了……”

    ……

    广顺二年四月初一,三水县郊,折家大营。

    一个身穿大兵服色的青年一路飞奔着直入当朝侍中三镇节度使折从阮的众军大帐,守卫在中军帐周围的兵士们对其视若不见。

    “阿翁——五叔的信——!”那青年入帐后向折从阮单膝跪下行礼,然后双手奉上用羊皮封好的卷筒,之后便笑嘻嘻地退在了一边。

    折从阮笑眯眯看着这个年轻人,却先不急着拆看折德源的信件,口中半分也不严厉地训斥道:“都是统领一营的大将了,还是这般嘻嘻哈哈没有半分威严,你这副德行,下面兵士如何肯服你?虎狼之师,找个猢狲做统领,能成么?”

    那年轻人连连摇手:“罢……罢……阿翁,方正严刚公忠且能服众,有大哥一个爹爹和您便可谓后继有人了;骁勇能战令敌人望之胆寒,有咱那冰人儿一般的妹夫一个便也足够了,再多一个我,只怕大军不用出动便先要冻死一个两个的,岂不是晦气?孙子没有那般的大志向,只要爹爹不要再动不动当着旁人训斥一番便知足了……”

    见这个小孙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再想想折德扆那副刻板的如同木雕的嘴脸,折从阮也不禁菀尔,指指点点地说道:“你这猢狲,自家胸无大志不说,还拿你大哥出来说事;更有甚者,竟然说你妹夫是冰人,下回你妹子回门,仔细她揭你的皮……”

    想起那个自幼便恐怖得令人胆寒的妹子,折御卿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幸好这个女罗刹如今被送到太原去了,否则若知道自己在背后讥讽她的夫婿……那后果折御卿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折从阮这才抽出折德源的信仔细审读起来,前半截还笑吟吟的,看到后半段,眉头渐渐纠结了起来,看到最后,这位泰山崩于眼前也未必能够色变的老军阀居然自胡床上站起了身来,在帐中缓缓踱了一个***。

    折御卿目瞪口呆地看着爷爷在帐子里兜了一个***,几乎有点冰山融化河川倒流的眩晕感。

    折从阮风风雨雨三十多年走过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这般动容了,平日里折御卿看多了自己这位爷爷的沉稳淡定,便是天样大事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笑而已,然而今日五叔这封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竟然能令折老爷爷不自觉地站起身绕***。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折从阮突然扭头问道:“去京兆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没有?张永德六天前便离开陕州了,如今便是爬也该爬到长安了吧……”

    折御卿顿时无语,他苦笑道:“阿翁,从长安到三水,快马还要跑上三天呢,就算张左卫今天到了长安,送信的人此刻也才出发啊……”

    折从阮问出那句话后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听孙子的回答,怔怔地出神想了半晌,一会摇头一会点头,良久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御卿啊……”

    “孙儿在——”折御卿以为爷爷有甚么十分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自己去完成,赶紧上前一步准备听令,然而折从阮下面说出来的话却顿时令他产生了一种撞墙吐血的冲动……

    “你若是个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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