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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议正事,怕被发现,便瞥了一眼垂落的门帘,侧身避于其后。
“不!一定可以等得到的,无量道人说过,她一定会出现的,只有她出现,我们一族才能够摆脱如今这种境地,才能够复仇!我们腾蛇一族恨,不死不休!”
里面阿爷的声音是如此的用力,带着一种沉重的哀恸,却又是那样的坚定不移,就像他要等的人是他一生全部的信念跟敬仰,值得他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贪食双眸像被水洗了一般,萦绕着水雾烟气,却又渐渐恢复了一双澄潋通澈的纯媚之色。
他不习惯偷听别人说话,便面露愧赧之色,悄然退了出去。
他漫步独自走到黑森森的枯林间,仰头望着天空那一轮若隐若现的月亮,喃喃道:“阿爷要等的人是谁?”
“为什么我也总觉得,我好像也在等一个人?”
过去的记忆太过模糊也总是断层,他很多都不记得了,甚至包括在危机时候出现的另一个凶残的自己。
对于被阿爷他们期待并憧憬的那个人,其实贪食也在脑海之中偷偷地绘画过无数遍,他觉得,她若能够拯救全族,那么她也一定会拯救他。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当后来的他真正遇上她的时候,他却没有能够将她认出来。
——
刚杀完一拨一路胆敢肖想调戏他的人,司十分厌恶地撇下眼睫,盯着水面上自己那一张水媚而纯美柔弱的面容。
已经十八岁的他,因为在宛丘的环境,虽然长得高,却较一般人颀长瘦挑,腰身极细,再加上面容上的几丝弱气,总是莫名其妙地吸引一些麻烦。
就因为长了这么一张蠢脸,自贪食离开宛丘之后,司便不得不一直频繁地不断地出现杀人清道,否则始这个蠢货早就被人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他冷嗤一声,随手捡起地上的幕蓠罩在脸上。
这是他看到一个中原女子这做,便有样学样地窃取一顶而来。
危险一过,很快始便自动“醒”来。
原来这就是中原啊,除了一路上令一群烦人的苍蝇,这里的生存环境的确比宛丘好上太多了,这里的天空是蓝的,水是干净无杂质的,好吃的好玩的,形形色色,的确能够令人乐不思蜀。
不过,这并不是始出来的原因。
没错,这一次从宛丘“偷跑”出来,是始的主意,并非司。
能让一向胆小怯懦的始做出这个勇敢胆大的决定,自然是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这一趟看似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实则不然,他是出来找一个人的,找那一个在他心中已中默默记住了好多年的人,却始终不知其颜,不闻其名的人。
他会找到她吗?
始有些茫然,亦有些沮丧地漫步在“九渡”位于峡北朝南的一处江阴渡口,“九渡”平日客运商贩来往密集,人来人往,此渡建筑于运河上源,以圆卵石基砌以幢幢河上建筑,一弯一座造型典型奇特的圆拱桥接一弯一座,如飞虹般的雕梁槿垮大桥,亦有娇小玲珑的玉环似的石拱桥,曲线优美柔和,置身桥上,清流可掬。
这些都是始从不曾见过的颜色跟风景。
但并非他来此的原因,他是无意中听别人提起,“九渡”有一个十分盛兴的算命街,在这条街上有不少奇人异士能够帮人预测祸福、寻人觅亲、看相算命,他这才专程地一路找过来的。
看到前面那一片摆摊算命的,他听到旁边有人聊起说算命的相师能够测定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还更能够预测祸福,打算去试一试。
他抿了抿唇,避开人流,站在一处角落眼睛四处游巡,挑了许久都不知道该选哪一家试,这时,听到一道清冽如冰、却平静似水的干净声音传来。
“我算一卦,是一金。”
因为声音有别于周围那些闹腾的粗杂声音,他眨了一下羽翎长睫,好奇地望过去,却见一张过于简单的木桌前,有一个人端坐笔直,替一位美妇人在算命。
因摇动的幡布遮挡着,所以他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坐的那个人的模样,但凭那把稚脆的嗓音,他猜应该是一名很年轻的妙龄少女。
一金啊,据他对中原人金钱的算法,一金这应该算是很多很多的钱了吧。
所以也难怪四周的人闻言顿时都陷入一片鸦雀无声——
好,好狂妄,好敢狮子大开口的人啊!她难道就不怕算不准了,人家这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美妇人将你的摊位拆了?
那名美妇人显然亦是愣了一下,她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那人两眼,想了想道:“好,本夫人便睁大眼睛看看你一金的本事!”
他很天真地想,她这么镇定应该是很有底气吧,就不知道她算得怎么样,听别人议论,干算命相师这一行,越年老越能够令人信服,本事亦越高,她这么年轻,怕难以服信于人吧。
只听,她直接对那美妇人道:“你夫君八字寡毒,生平只有三灾三祸,妻妾桃花甚多,但寿命却不过三十载,当然若你将他带来当面观相会更准确一些,而你的八字则旺夫多子,姻缘有二,一则不顺,一则却是平步青云。”
贪食始有些呆,他虽然没有很听懂她话的意思,不过……这样说的话,肯定很惹恼那个美妇人吧。
果然,那名美妇人闻言,便直接气极瞪眼,一掌拍在她的桌面,勃然大怒道:“你——你竟敢诅咒我的夫君!你、你可知道今日便是他三十岁的生辰,你——”显然被少女那番“胡诌乱扯”的话给气岔气,她深吸一口气,便指挥着身后的家丁:“来人,给我砸!狠狠地砸!”
贪食咬了咬下唇,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担忧那名声音很好听的少女。
但他所担忧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
“是与不是,今日定有分晓。”少女始终沉声静气的模样。
“你——你!”那美妇人咬牙,纤纤红蔻指着她。
这时,从桥的对岸远远跑来一名着急作丫鬟打扮的少女:“夫人、夫人,您赶紧回去啊,老爷、老爷他受伤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真的出意外了。
贪食很是惊讶地看向声音处。
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蓦然地转过头,这时,清风越过粼粼的湖面拂来,幡猎猎翻飞而起,那道清清冷冷,如冰泉击玉,水冽空灵清秀声音的主人终于掀开了真颜。
她微侧过脸,神色平静而漠空,当真是色漠而淡,她睫毛纤长掀动,轮廓清丽清晰至极,似那冰山雪花飘落茶蘼,冷极生艳,艳极而无色,无色却又产生另三种绝色。
贪食不由得看愣了神。
那一刻,仿佛是一种奇妙又注定的预兆。
纷纷扰扰,熙熙攘攘之中,他眼中自撞入她后,便只有她的那一抹色淡而轻的身影。
他那时候或许并不知道,他终于遇见了他一直都在等待的人。
他整个人有些不受控制地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生涩又害羞地跟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看着她那一双波澜不惊黑瞳中模糊朦胧的自己。
那一刻,他觉得很恍惚,他已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或者说,她眼中的那个自己此刻是谁呢?
司?抑或是始?
是谁?
这个答案,他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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