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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开头半个钟点真是窘到极点。幸而酒饭起了作用,彼此的眼神表示有了信心。尤其是难得这样大吃大喝的克利斯朵夫,话特别的多。他讲他生活的艰难;而奥多也不再拘谨,说他也并不快乐。他娇弱,胆小,常常受同伴的欺侮。他们嘲笑他,因为他看不上他们的举动而恨他,耍弄他。——克利斯朵夫握着拳头,说要是给他看到了,他们一定得吃些苦。——奥多也得不到父母的了解。那种苦闷克利斯朵夫是知道的;他们俩便同病相怜。狱哀纳家里想要他做个商人,接父亲的事。他可是想做诗人,哪怕要象席勒一样逃出本乡,尝遍千辛万苦,还是要做诗人!(而且父亲的财产将来全是他的,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红着脸说已经写过几首关于生活的苦恼的诗,可是不敢念出来,虽然克利斯朵夫再三要求。最后,他终于感动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吟了二三首。克利斯朵夫认为妙极了。他们互相说出心中的计划:将来,他们要写剧本,写歌曲。他们彼此钦佩。除了克利斯朵夫音乐的名片,他的气力与举动的大胆也使奥多觉得了不起。克利斯朵夫可佩服奥多和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在这个世界上一切原是相对的,——也佩服他的博学多闻,那是克利斯朵夫完全没有而非常渴望的。
他们吃了饭昏昏欲睡,把肘子靠在桌上,轮流的讲着,听着,眼神都显得非常温柔。大半个下午过去了,该动身了。奥多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去抢账单,可是给克利斯朵夫气愤愤的眼睛一瞪,就不敢坚持了。克利斯朵夫只担心一件事,怕身边的钱不够付账;那时他可决不让奥多知道,预备拿出表来。可是还不到这地步;那顿饭只花了他差不多一个月的收入。
两人重新走下山坡。松林里已经展开傍晚的阴影;树尖还在夕阳中庄严的摆动,发出一片波涛声;遍地是紫色的松针,象地毯似的踏上去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们俩一句话也不说。克利斯朵夫心旌摇摇,有股异样的、甜美的感觉,他很快乐,想说话,紧张到极点。他停了一会,奥多也跟着停下。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群苍蝇在一道阳光中嗡嗡的响。一根枯枝掉在地下。克利斯朵夫抓着奥多的手,声音抖动着问:
“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奥多嘟囔着回答:“愿意的。”
他们握着手,心儿直跳,简直不敢互相看一眼。
过了一会,他们又望前走,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路,把树林走完了也不再说一句话:他们怕自己,怕心里那种神秘的激动,脚下走得很快,直走出了树荫方始停下。到了那儿,他们定了定神,挽着手,欣赏着清明恬静的晚景,断断续续的吐出一言半语。
两人上了船,坐在船首,在明亮的夜色中勉强谈些不相干的话,可是根本没有听,只觉得懒洋洋的快乐极了:既不需要谈话,也不需要握手,甚至也用不着互相望一望:他们不是已经心心相印了吗?树尖还在夕阳中庄严的摆动,发出一片波涛声;遍地是紫色的松针,象地毯似的踏上去没有一点儿声响。他们俩一句话也不说。克利斯朵夫心旌摇摇,有股异样的、甜美的感觉,他很快乐,想说话,紧张到极点。他停了一会,奥多也跟着停下。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群苍蝇在一道阳光中嗡嗡的响。一根枯枝掉在地下。克利斯朵夫抓着奥多的手,声音抖动着问:
“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奥多嘟囔着回答:“愿意的。”
他们握着手,心儿直跳,简直不敢互相看一眼。
过了一会,他们又望前走,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路,把树林走完了也不再说一句话:他们怕自己,怕心里那种神秘的激动,脚下走得很快,直走出了树荫方始停下。到了那儿,他们定了定神,挽着手,欣赏着清明恬静的晚景,断断续续的吐出一言半语。
两人上了船,坐在船首,在明亮的夜色中勉强谈些不相干的话,可是根本没有听,只觉得懒洋洋的快乐极了:既不需要谈话,也不需要握手,甚至也用不着互相望一望:他们不是已经心心相印了吗?
快到岸的时候,他们约定下星期日相会。克利斯朵夫把奥多一直送到他家的大门口。在暗淡的煤气灯下,彼此羞怯的笑了笑,很感动的、喃喃的说了声“再会”。两人分别之后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几小时以来,他们精神那么紧张,直要费尽气力才能找出一言半语来打破沉默,把他们磨得累死了。
一回家,他马上睡熟了,可是夜里醒了二三次,仿佛有个摆脱不掉的念头在那儿惊拢他。他再三说着:“我有个朋友了,”说完又睡着了。
有的小事。教学生的时候他还在回想;下午在乐队里又是那样的心不在焉,甚至一出门就记不起刚才奏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