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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真难受呀。
女孩抓了他的大手,摇着问:“爸爸爸爸,你都不听我讲话!”
他说:“我听着呢。”
女孩放开他袖子,手探进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朵白色的花,香香地,绽在女孩小小的手心里。她低头,轻嗅一下,抬头讲:“一个叔叔送给我的呢,叔叔好奇怪呀。”
她见父亲没说话,去握了他的手,正要撒娇摇晃,突然问:“爸爸爸爸,你手怎么突然一下子变的这么凉啊?”
这年的正月初二,傅母接到了用传真发来的文件。厚厚的一沓,包括照片和文字资料,她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还是术业有专攻,拈了纸,一张张翻过。
这些铅印字体的时间轴从那个女人十三岁的时候开始,一直到前几日。前面叙述较为简,往后,日子越靠近现今,越为详细。详细那些信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然而,越想越另傅母胆战心惊的是,那老板告诉他,他们算是用尽了解数,也摸不到照片里女人十三岁之前遗留的痕迹。就好像这么一个人,突然地,生生地从空气中走了出来。
还有另一则信息,则更令她咽不下饭,沾不进水。这是配了照片的一扉文字。字里说了这女人十五岁那年的一件小事,来源是这女人曾经一名同学早已废弃的博客,该同学可能无意想起这件事,略觉有趣,便随手录了下来。
这件事关于露营。地点是香港政府指定的一处学生营地,有矮山,沙滩,水清沙白。这名同学说老师领着学生在搭帐,热火朝天,他去隐蔽地解手,提着裤子往外走,见着陈简的背影,正缓缓地向海里迈过去,水湮没了她大腿,正缓缓浸上腰,他急得向海中跑,要唤住她。她回了头,朝他露出一个笑,也让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就是那个陈姓的女同学。他边跑边唤,却突然一个浪打来,把她卷进去了,浪平了,无影无踪。他吓得魂飞魄散,裤子没提好就朝露营地跑,被裤脚绊了一跤,灰头土脸地到了营地,正要找老师,却见陈姓女同学正坐在自己的小组里,与人合力将一顶帐篷搭起来,他慌乱的脚步停了,怔怔地走过去,把她看个清楚。她还对他露了一个笑,活生生的。
这则博文配了一张照,露营结束后的集体合影。照片是影印,黑白,照中学生的打扮都很有年代感。她手指头有点抖,一一擦着学生的脸找过去,停在一处。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因画质有些模糊。周围人戴帽,她却脱了帽,垂着的麻花辫,白生生的脸,周正,没什么表情。
只那一双眼,透着纸面,望着她。
她想到人死灯灭后祭在堂中的遗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那照片里漫了出来,冷森森的,将她卷了进去。
因为是春节,承钰到底回了在首都的家。亲戚来串门,小孩子多,闹哄哄地一团。傅母捉住一只扎羊角小辫的女孩,问她:“你表哥呢?”
小女孩一伸手指,朝楼上一指,脆生生地讲:“他上楼去啦!”
傅母想了一下,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她敲了门,进去,见儿子正通着视频电话,同那女人讲话。那女人伸了头,唇朝镜头贴了一下,比了一个吻的动作。她扭头,见儿子的傻样,更是气得捏紧了杯子。
屏幕里,女人靠了回去,白色的丝绸睡衣,头发披散下来,似乎只头顶罩了一盏灯,漫漫地投下来,洒在女人脸上,而身后是幽黑的一团。
手中的杯子是烫的,却阻不了寒气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她见镜头里,女人抬眼,伸手对她微笑着打招呼。
她匆匆把杯子一放,震得泼出来一两滴,引得承钰问妈你有什么事吗,她连忙摆手,落荒而逃。
傅母回了客厅,这是贵妇人们的所在。亲戚家的女人们,落坐沙发上,讲着话,从理财投资到奢侈品,从奢侈品到御夫之道。她姐姐见她心事重重,上来握住她的手,摸上她的脸,说你怎么了,又打趣她,说几天不见,怎么老了好几岁。
傅母心不在焉地笑笑。
这女人的圈子里有这么一个女人,傅母记得她是自己丈夫家姑姑那边的,这女人上了年纪,发中掺灰,清瘦,腕子上有佛珠,串起来的——女人信佛。
信佛的女人嫁在香港,丈夫家信风水,信因果。
信佛的女人说了个麒麟囊的故事。富家小姐许配出嫁,得母亲赠了一个麒麟囊,内装珠宝。富家小姐被花轿抬着上了路,天公降了大雨,赶着送嫁的队伍不得不去亭子里暂避。这时,又来一花轿避雨,花轿里是一贫家女,贫家女没有嫁妆,怕被婆家轻慢,啜泣着在哭。富家小姐问清缘由,心里同情怜惜她,把麒麟囊赠给了贫家女傍身。雨停,两人话别。若干年后,富家小姐嫁的夫家落魄,又逢发大水,富家小姐与家人流散,流落他州,为谋生计富家小姐入了员外家做员外幼子的保姆。幼子戏球,将球抛至楼上,让富家小姐去捡。富家小姐上楼寻球,见到自己当年赠出的麒麟囊。员外夫人原来就就是当年的贫家女。两人执手落泪,百感交集。富家小姐被员外家奉座上宾,与员外夫人义结金兰,也因此寻着了流落的家人。
信佛的女人抿了口茶,说:“要结善缘。”
有人捂着嘴笑,问,要是结了恶缘呢?
信佛的女人放下茶杯,淡淡地讲:“诸恶莫做,诸善奉行。”
傅母剥开的碧根果,从她手中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