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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箭在等着他。
官寺这次是有备而来!
这与上次山涧间的打斗完全不同。那时候曹长史带人,准备不够充足,最后甚至要靠比试来分胜负。而比试一则,于官寺来说,从来都是羞辱。之后,官寺的小吏们,把通缉公函贴满了大街小巷。此年代无纸,公函文书要么竹简,要么绢布。为了抓住这帮地痞混混们,郡城不知花了多少财力。
就这样,李信还能游刃有余地在会稽郡的街上晃。
而大部分看到他的小吏们,寻思着自己的本事不够,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这一次,却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官寺的卫士们有备而来,专为了抓人!抓不住所有人,擒拿住一个李信,却是绰绰有余的!
巷子两边的高墙上,□□做着准备。墙下的卫士们,排好了阵。两相夹击,全冲着李信而去!少年眼眸冷寒,长啸一声,啸声高远响彻天地间。他身子往前一纵,纵入了战局中。
脚下血泊,面前人海。后退无路,少年一步步将战局向前推进。
有卫士在战局外围观,看到少年骁勇强悍的样子,目光眯起,劝说道,“李信,投降吧。”
李信说,“我从不投降!”
“找死!”卫士冷笑。
阵势拉开,李信一人与数十人搏杀。肩上、腰际、腿侧,每增添一处伤,都耗损着他体内的元力。多少人都觉得少年在下一刻就应该倒地不起,可是李信握着粘着血的兵器,在逆流中往上游走去。
他强大无比,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脚步。
他不知疲倦,他不肯认输,他冷着眼,只凭着手里随便捡来的武器,就在巷子这一头,把卫士们全都牵制在了此地。打的时间长了,李信的思维也开始变得迟钝。在这个时候,他不觉想着:阿南聪明一点的话,现在就应该马不停蹄地离开会稽郡。随便什么地方吧,先离开会稽,躲得远远的……要么再不要回来了,要么等风头过了再说。
他动作迟缓的功夫,一根长矛从旁挑破他早就破败的衣服,长矛刺入少年的腹部。
少年手握着那把长矛,浓眉压眼,低喝一声,将长矛拔了出来。他抓着长矛往外推,反手刺入那袭击他的卫士身体中……
“李信!”无止境的厮杀中,巷头,有个声音喊道。
李信看去,看到一排排卫士,举着盾牌和弓箭,站在那处。曹长史站在盾牌后方,他示意李信去看。李信看到数来个城中小混混们,被卫士们擒拿在了手中。少年咬住牙,眼眶发红,恨恨地盯着那些人。
曹长史心情复杂。他每每看到李信,都要心情复杂一下——“李信,你武功高强,你来去自如。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别忘了,会稽城中你的同伴们,可远不如你。你的行踪不好找,他们的行踪,对官寺来说,却太容易找了。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血泊里的少年,低着眼看曹长史。
他那种幽静沉寂如死水的目光,让年长他许多的曹长史禁不住心里发毛。明明已经躲在了盾牌后,曹长史还是觉得不安全,再往后退了退。可在少年没有感情的凝视中,曹长史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安全感。
李信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李信在说,“我拿所有卫士没办法,杀不光你们。你一个人,我要杀,却容易的很。是生是死,也全在你一念之间啊。”
这完全是李信说得出的威胁话!
这个狂妄无比的少年,根本不知收敛为何物,也从来就不跟官寺服软!这就是个让人为难的刺头!他早就说过,这种人,用人头去堆、去强杀,才是唯一的办法。但李郡守却说,拿那些混混们去威胁就可以了。真是可笑,那些小混混,怎么可能让李信……
李信说,“你要我怎么办?”
曹长史:“……”
居然真的威胁成功了?!
李信居然在乎那些和他没什么利益关系的混混们的生命?!
曹长史用不一样的眼光来看李信,“我们的目的只在你一个人。你乖乖被擒,我们就放人。放心,他们的命没你值钱。我们抓你一个就够了。”
李信“嗯”一声,“放他们先走。”
曹长史一目不敢错地盯着少年,紧张无比地说道,“你先放下手里的刀!”
李信低头,看到自己鲜血淋淋的手里,果然抓着一把刀。这把刀,是之前从卫士们手里随便抢过来用的。而他本人,平时很少用这些武器。
“阿信!”被抓的混混们大声喊,“你快跑!回来给我们报仇!”
李信充耳不闻,往前走一步。
围着他的卫士们往后退,仍包围着他。
李信谁的话也不听,他只听他自己的话。万千刀剑指着他,他都看不见,他只看到自己想救的人,想做的事。他站在一地血中,站在或晕倒、或死去的“尸体”中,像是站在修罗场中。
李信满手鲜血,毫不善良。
他伸出手,伸出两只手。
匕首啪的掉地。
刀也哐的扔地。
腥风从巷头吹到巷尾,少年无所谓一般,轻轻松松的,把兵器扔在了脚下。
“抓住他!”在这一刹那,为防止途中生变,曹长史嘶哑着声音高声喊,手指向李信。一众卫士们,扑向站在他们中间的少年。
而在这一刻,少年扬唇,还露出嘲笑又轻蔑的笑容来。
……
“抓住他!”
夜里,闻蝉突然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渗汗,还无法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解出来。
她梦到了李信。
她梦到一条很紧仄的巷子里,一群卫士打扮的人围着李信,要杀李信。他们吼着让李信投降,李信杀了那么多人,他身上没有一处干净平整的地方。他在嘈杂中,在众人恐慌中,手上前,五指放开。玩笑一般的态度,少年手里的兵器,就扔了出去。
然后,便是蝗虫一样的人扑过去,将少年擒拿!
闻蝉坐于床帐中,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李信,可是她一晚上做了许多噩梦,都是关于他的。有时候他在熊熊大火中漫不经心地走;有时候他在和一群人打架,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的时候,就像方才一样,他于军前卸甲,认输投降。
每一个梦,李信都在走向一条黑暗的没有尽头的路。
闻蝉傻乎乎地在梦里看着,她追上去,她大声跟他说话……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梦里看不到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要和李信说什么,也不知道李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他那么厉害的人,说骂她就指着她鼻子骂,说欺负她能当场撸袖子。他这么一个人,应该不会出事吧?
闻蝉忐忑不安地想着。
她在寒夜中咬着唇,可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梦到李信,为什么要挂念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
……
一连几日,闻蝉都没有见到李信。
她依然无所事事,于是去城西看江三郎。这一路走过的深巷,女孩儿每一次抬头,都没有再看到墙上或坐或站的少年。闻蝉想梦与现实相反,梦是假的,李信肯定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她稍微担心一下,他就能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跳出来,吓她一跳,逗她“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李信没有再陪她走巷子。
一夜之间,会稽郡城大小巷子里常混的那些地痞们,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郡城真正有了入冬的样子,寒气森森,气氛压抑。
有时候,都觉得有李信陪着的日子,像一场梦。
闻蝉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整天在忙什么。他想起来就过来逗她玩,他很忙的时候就好几天见不到人。
而闻蝉当然也一直希望见不到他的人。
这一次,他消失了那么久。闻蝉想,大概是又去忙什么了吧?反正和她无关,她不要多想。
她的重心,该放到江三郎身上才对啊……
傍晚授课结束,闻蝉心神不宁地起身要走,身后传来青年不急不慢的唤声,“翁主,留步。”
江、江、江照白的声音!
闻蝉僵着身子回过头,非常不敢相信地看向向她走来的宽袍青年。自她前来听课,江照白就没怎么单独和她说过话。她越是听他的课多,越是看出,江三郎一心扑在教授人识字读书大业上。江三郎丝毫没有和她谈情说爱的意思——或者说,他没有和任何人谈情的意思。
越是接触这个人,闻蝉越觉得自己无法打动这个人。
两人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而在今天,江照白居然主动喊住了她!
闻蝉激动地等着江三郎走到她面前。虽然还在想李信消失的事,闻蝉心里却同时为江三郎而开怀着:我的梦中人终于跟我说话了啊!
江三郎走到她面前,客气问她,“翁主是否知道,贤弟这几日,为何不来寻我?我之前与他约定手谈茗饮,他明明已经答应了的。”
闻蝉茫然,有不好预感,“……你贤弟是谁?”
江照白诧异她居然不知道,“阿信啊。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闻蝉:“……”
她想:“我的梦中情郎,向我提问,问题是追我的那个郎君去哪里了。”
她又想:“阿信。叫得真亲热。我都没叫过……啊呸!我肯定不会叫得这么酸。但是你们两人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吧!”
她还想:“我果然又想多了。江三郎从来不关心我,他要么关心他的学子,要么关心阿信……啊不,是李信!反正他眼里没有我。”
在江三郎的凝视中,闻蝉酸酸地说,“他一般会去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江三郎一愣,被女孩儿酸溜溜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他莞尔,向她拱手,“如果翁主有阿信的消息,还望告知我一声。”
闻蝉酸味冲天地哼了哼:呵呵呵你们真是相亲相爱啊。
她扭头就走,对江三郎真是失望再失望。而身后,夕阳下,身形颀长的青年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叹口气,心想:我都这么费力了,闻家这位小翁主,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阿信已经出事了呢?
闻蝉这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江照白是个心机深沉的人,闻蝉却一直把他当梦中情郎看。她的梦中情郎,绝不是一个总是在算计她的人。闻蝉没有因为江三郎的话多想,但是之后,在看姑姑时,她从姑父那里,发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