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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慈上辈子有巨财,却从不曾想过“守”住。
钱不是用来守的,是用来花,创造价值的。他从不把财“守”在他私人名下,而是“疏”到社会中,不仅自己创造商业财富,更建立各种名目的基金多达上万种,为整个社会创造价值。
个人财富与社会全体财富,其价值孰大孰小,沐慈心中自有一杆秤。可能刚开始有人骂他傻,可几十年做下来,“慈记”遍布全球每个角落,惠泽了所有真正需要的人,谁不对他服气呢?
按沐慈的脾性,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不会搭理的。但因和天授帝关系缓和,便开口解释:“《大幸律典》,百姓犯罪判死刑是十分郑重的,需合理审讯,罪证确凿,三次上本御笔亲批,秋后问斩。”
天授帝点头,朝阳和沐若松察觉沐慈要发大招,装壁花旁观中。
“可见生命应该被尊重。”沐慈再问,“为什么对待保家卫国,为百姓抛洒鲜血,付出性命的士兵,我们不尊重其生命,要用严刑峻法,以长官一念善恶,随意就‘诛杀’呢?”
“为了令行禁止,养出百战之兵。”天授帝说。
“百战之兵,不是‘诛杀’出来的,不能‘因畏我而不畏敌’,而是要“因爱我而不畏敌”。”
“哦?怎么说?”天授帝饶有兴趣,扬声道,“安庆,叫不当值的都过来听一听。”
安庆应,很快就过来了十几个羽卫,有些进不了房间,就在外头听。
沐慈道:“军纪不靠诛杀而严明。应该先制定严格的军法,在日常训练中,严明军纪。战时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我倾向主赏而辅罚。罚不“诛杀”,纵然违反军纪,也必如百姓那般,经过军法审判证据确凿认为当杀才可杀。如此,才能让士兵懂得军纪严明,生命得到尊重,才会更信赖与热爱自己的国家与君王,才能培养出有使命感、责任感、荣誉感的好士兵。为国,为国中家园,为了朝廷,为了皇帝而效死。”
天授帝是带过兵的,反驳说:“不重刑而重赏,军士如何能驯?操练都不会尽心,上战场哪个又会效死?督战队不杀,只怕通通都逃走了。”
“不,”沐慈看向十几个羽卫,有将官也有普通兵丁,他问这些人,“我从来不以个人喜好定赏罚,俱以军法为准绳,对不对?”
“是!”
“有过必罚有功定赏,对不对?”
“是!”
“我可有打杀你们任何一个?”
“没有。”
“那你们服不服我?听不听从我?”
“服!听从!”
沐慈再道:“我再问各位,我若对你们想抢就抢,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视兵士如草芥,兵士们视我如什么?”
没人敢回答。
沐慈看向朝阳,捏捏她的手:“姐姐,你说,别怕。”
“寇仇。”朝阳有一点豁出去了,回答的时候,还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天授帝。
天授帝:“……”他是被侄女记恨了吗?
沐慈就是要敲打天授帝,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子肃杀:“你号称的百战之师,不过是因为惧怕屠刀而不得不遵从的‘寇仇’,十万又如何?百万又如何?握在手里越多,晚上越睡不着觉。”
天授帝:“……”
他是带过兵的,十一年前周边四邻国联合入侵,是他御驾亲征打退的。虽将士们用命,他却从来没有让八千御林军离开过自己左右。
为着是防敌人吗?是的,更是为了防自己的军队,可不是怕他们变成“寇仇”吗?
大家只称颂他文治武功,天下无敌。从没有人敢扒了这层外衣,告诉他山呼万岁之下藏着怎样的真相。也只有这个胸有万千沟壑,恣意大胆的小九郎敢这么想,还敢这么直白说出来。
沐慈其实没多少指责的意思,他明白大幸朝把士兵当草芥,是有历史原因的。
大幸朝沿袭旧周,是世代军户终生制。“十五从军征,八十使得归。”除了伤残退伍,没有退役。子子孙孙,代为军户。
士兵农闲时要操练,农忙要屯田,战时要冒死,所得的兵饷又有潜规则,战利品的大头还是上司的,战死了,尸骨不能回乡,抚恤金被克扣。
好吧,可以做将军,风光无两。
可埋骨他乡的尸骨十万万,又有几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呢?
谁想当兵?没人想,所以军户出丁,必须要在脸上刺青“黥面”以防逃兵役。
从五十万禁军中挑出的八千御林军,也有一大部分是黥面者,若要求个个面容齐整,水分就会很大。不过为了不碍天授帝的眼,用特殊药水,吃一番苦头磨皮挫脸,才淡化刺青。
民间有“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嫁军”的传统。
实在是一人当兵坑全家。
这种兵制兵法,当将领的哪个敢“慈”?稍稍放松一下,就要反营。一出战,没有严酷军法,号令基本白瞎,全军上下这样上战场就是个死,这些兵真敢给你跑得一个不剩。
严刑峻法,“凡诛者所以明武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很符合时代的特点。
外围做羽卫的,许多是当大头兵出身的,明白苦楚。
天授帝觉得九郎的观念更新颖,有点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沐慈的“慈”不是轻纵妥协。他的“慈”有一种更博大,更深刻的规则支撑。可到底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毕竟,历史是有局限性的。天授帝不知道,一个士兵的爱国荣誉感,是比金钱和严法更让士兵效死的力量,而想让士兵爱国,国家就要先尊重每个士兵。
天授帝想看到儿子弄出比杀人立威更有效的新兵法,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若新军法有效,莫说侍卫六军,就是御前六军,三十万边军,个个都会对沐慈效死力。
多会收买人心啊。
天授帝拍板道:“如此,叫上侍卫军的大将军,你只管大胆实施新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