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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璟就这么看着他走下城墙。沈郁一身血衣已经看不出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了,沈郁也看着萧璟,看着他身后的几万兵马,大概是这身血气让他支撑住了,看着他的大军,他的面色没有变。
恭王爷看着沈郁下城楼冷笑了下,沈郁也终于有这样一天了。他想他死的这一天太久了。
恭王爷正想下令将他拿下时,后面便传来了大喊声:“住手!”
这一声虽然破了嗓子,但在场的众人都听出是谁了,特别是恭王爷,脸色都黑了下,沈郁站在城上苦笑了下,是萧珩来了,还在这种情况下来了,这种情况下,恭王爷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萧珩也知道他爹不会让他好过,他知道他老爹一直都跟沈郁不对付,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俩会打成今天这个样子。
萧珩看着从城墙上走下来的沈郁眼圈红了下,他跟沈郁从小一起长大,后门对着后门,尽管沈郁家的门口盖的一年比一年高,可沈郁也没有搬走,于是他们小的时候经常一起玩,那时候恭王爷跟沈王爷还没有打起来。
沈郁从小就精明,常常骗他,跟他说躲迷藏,谁先找到谁就先认输,他说好,他好不容易把沈郁找到,轮到他藏时,他就藏在了一个草垛边,明明很好找的,可沈郁那个混蛋就是没有找到他,于是他真就躲在草垛里多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他爹恭王爷把他从草垛里拽出来,骂了他一顿,他才知道沈郁那个混蛋早就回家吃饭了,他找不到他,回去吃饭了!
萧珩想着小时候的事,再看看现在的沈郁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他转身在恭王爷的马前跪了下来:“爹,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放过沈郁吧。”
璟王笑了声:“世子爷,你这是干什么呢?”他挑眉看恭王爷,这到底是哪一出戏啊?儿子怎么跟当爹的不一条心啊。
恭王爷脸色铁青,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丢人,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么难堪,他冷冷的说道:“你给我起来!沈郁他是罪该万死!”
萧珩看着他笑了下:“爹,如今你已经是万人之上了,而沈郁他已经只剩一个人了,他不会再做什么。我跟你保证我们两个从此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不会让他再干预朝政。”
如果能够说他老爹是谋朝篡位,他也说了,可此刻形势容不得他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放弃我世袭的爵位,放弃我嫡长子的身份,跟你换沈郁,还请爹成全!”
他这番话说出来,璟王的人都愣了下,片刻之后都笑了,这就是恭王爷的儿子啊,还是嫡长子啊,不仅跟他爹公开的作对,还站到了摄政王的那一方去,真是可笑的不得了,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璟王憋着笑去看恭王爷:“王爷?”
他面色如常,但内心里笑了,他早就听闻他这个恭王叔有个白痴的儿子,如今一看果然是白痴,哈哈。
恭王爷老谋深算,显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脸色越发的难看,冷斥到:“把他给我拿下!”
萧珩没有想过恭王爷会如此的狠毒,他是他的嫡长子,就算他从没有喜欢过他,从来不给他面子,可也没有想过,他会直接把他打晕。
沈郁看着被打晕了的萧珩捏紧了手,他一一看着这些叛军,萧璟,恭王爷,贺云,一个都不少,很好,都齐了。
摄政王的气势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时,那种鄙视让人从心底里不舒服。贺云尤其不舒服,他是沈郁口中的叛军,这个事实这辈子都洗刷不掉了,他扭开了头,没有再去看沈郁。
他从不后悔他的谋反,璟王比他好多了,他是这一次攻打京师的主力军,功高劳苦,萧璟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哪怕是看在他手中的这几万兵马,也不会小看他的,而沈郁,就到此为止了!这么想中,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痛快。
沈郁走下了阶梯看着坐在一边的恭王爷道:“恭王爷你身为皇亲国戚,却勾引外敌,君心何在?良心何在?”
恭王爷扯了下脸皮当笑,勾引外敌那要看是谁说的了,只要是他赢了,怎么都无所谓,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恨得磨牙,他的身后站着几万的士兵,在这些人面前,他还要面子,他冷笑着说:“沈郁,这是我们萧家的事,你一个外人何以干涉?!”
沈郁看着他笑了下:“恭王爷,皇上待你不薄,你却带人来攻城,你置皇上培育之恩于何地。”他在这里不理解他,他一直以为恭王爷是向着萧祁昱的呢,毕竟这么些年,他为了萧祁昱跟自己作对,那些事并不是假的,这么些年他也真的为萧祁昱做了很多,萧祁昱赐他一张座椅也是真心的。
恭王爷冷笑:“你信口雌黄,皇上根本没有在宫中,不知道你将皇上软禁到了哪里,还是他已经出了事!本王今日就是要替皇上清除你这个奸臣逆贼!”
他曾经是想过要好好辅佐萧祁昱的,萧祁昱没有背景,比起先帝要他辅佐萧璟来说要好,他想着只要除掉了沈郁,他也好做一个辅政王,可谁曾想到,萧祁昱不仅没有跟他一起除掉沈郁,反而一直重用沈郁,为了他他竟然还远走他乡,跟他的儿子一样是个废物!真是让他大为失望!
既然他令他失望了,他何不再立一个呢!还是先帝爷有眼光,天下成大事者必心狠手辣,而璟王这些都具备了,他在偏僻穷困的燕南待了六年,这么多年没有磨掉他的意志,反而激起了他的脾性,敢于造反这一点就有大肚量!
至于那些勾结外敌,恭王爷狠狠的咬着牙,要不是沈郁逼他们,他们何至于去勾结外敌!要不是沈郁手握大权,他们何至于做大梁的罪人!幸好,大梁的边城没有倒,该死的萧祁昱没有放弃边关,该死的沈郁没有放弃边关,也正因为他们没有放弃边关,才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走到了这里。
这种深刻的矛盾犹如□□让恭王爷心里血气翻涌,他不感激他们,他越发的恨他们,是他们将他逼成了罪人!
他满腔怒火,恨不得亲手掐死沈郁,他身侧的萧璟这时突兀的笑出声来:“皇叔,此等奸臣让侄子来替你教训吧。”
萧璟看着沈郁笑:“我萧家的江山,怎么也轮不到瑜皇叔说了算吧?”
沈郁被后面的士兵押着下跪,见了他们璟王必须要下跪的,士兵想逼他,被璟王呵止了:“这可是我的皇叔啊,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你说呢,皇叔?”
他边说着便上前,一脚亲自把沈郁踹的跪了下来,沈郁没有想到他会踹他,就算他是阶下囚,可就跟他叫的那样,他是他皇叔。
沈郁的眼神让萧璟笑了:“怎么,瑜皇叔不应当下跪吗?见了皇子理应下跪,还是瑜皇叔当真把自己当成皇叔了啊?”
沈郁用手撑地,慢慢直起了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萧璟,这个先皇的大皇子。曾经这个大皇子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叫他皇叔,明明比他大上好几岁,可他叫着皇叔就叫的格外自然,仿佛是真把他当亲皇叔了一样。
现在看来,当年叫的都是假的,就跟此刻一样。
萧璟看着他这个眼神笑的越发的可亲,他像是百思不解一样的问他:“皇叔?你为什么不选我呢?难道我那些年做的不好吗?我身为大皇子,却毫无芥蒂的叫你皇叔,明知道你不过是个外来者,没有一点儿我们皇家的血统,可我还是叫了,皇叔,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啊,他忍辱负重,受尽煎熬!萧璟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青筋暴漏,他重重的踹了他一脚,终于出了他这么多年叫他皇叔的恶气。
这一脚踹的太狠,沈郁跪着,正当心口,心口疼的痉挛起来,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有起来,萧璟看他起不来又接着上前踹了好几脚,没有人敢拦他,他的手下都默默的把头低下了,大皇子军纪严明,手段残酷。
沈郁把自己卷缩起来,闭着眼睛,默默的忍着,他早就知道是这样了,萧璟此刻的形象与往日他叫他皇叔的情形截然相反,又或者说是相辅相成的。
萧璟是炎帝最宠的皇子,母亲也并不是皇后,皇后死得早,且膝下无子,于是这个皇长子便以东宫自居,长年以来性情跋扈,对待不合意之事、不合意之人上去就是一脚,他的脚踹过很多人,上至他的兄弟,下至宫女內侍,一不如意一脚就上去了,而且毫不避人,沈郁就碰到了好几次,他有时候会想,这大皇子的脚什么时候会踹他呢?现在终于让他乌鸦嘴说中了。
沈郁苦笑了下,他当时选皇帝的时候还没有想这么长远的,萧璟他没有看在眼里,他要选皇帝自然要选他属意的皇帝,萧祁昱那时候入了他的眼,而萧璟从未入过,所以这就是原因。
这个原因如此的儿戏,所以萧璟此刻这么愤怒,他一个准太子就因为入不了他的眼就被拉下了皇位,他那么多年的苦心、那么多年的期待都付之流水!萧璟看着趴在地上的沈郁深吸了口气,沈郁已经不再值得他失态了,他踱步到了他身前:“皇叔,你现在后悔了吗?你从没有想过我还会打进京师吧?”
沈郁抬头看着他笑了下:“凭着勾结外敌,引发祸乱才攻打到京师,我是没有想到。也没有见过联合外敌攻打自己国家的皇子。”
萧璟眼神慢慢的冷下来:“皇叔,你不知道这叫谋略吧?”
沈郁摇了摇头:“我从没有听过有这样谋虑的。
萧璟笑着告诉他:“南疆边境有皇叔你守着怎么会有事,而北疆边境有我那仁慈的三弟守着,也不会有事,所以你看,我早就预料到你们的想法了,我的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惊险可最终还是赢了,皇叔你跟我三弟确实是一个好臣子,你们两个也只配做臣子。”
沈郁看着他无话可说,萧璟却有很多的话想说,这么多年,他就想把这些话一一的打在他的脸上,他笑着道:“做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曹操说过:‘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欲成大事者,佛当杀佛,父挡杀父,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皇叔,我说的对吗?”
沈郁听着并不说话,萧璟也就继续道:“我原本以为皇叔你也跟我是一样的人呢,你看你的父亲,那么厉害。可惜,你不随他。”
沈郁捂着心口直不起腰来,脸上的冷汗也一点点儿出,他忍不住的咳出声来:“你占领了京师也不能俘获所有人的心,朝中的大臣不会认可你,天下的百姓也不会认可你的。”
萧璟看着他笑:“皇叔,你看那边,他们不归降我,我也不稀罕。”
沈郁顺着他的手去看城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上站了好多的大臣,沈郁这么一一看过去,全都是他的臣子,张时谦、林昭玄、李靖宇……
沈郁手捏紧了,这些大臣他曾让他们出城了的,不知道他们是没能跑的了,还是又被抓回来了。
林昭玄胆子最小了,他吓的腿都软了,被一个士兵猛的推在地上,骤然的大喊了声,这引发了这群大臣之间的慌乱。
张时谦苍老的声音:“林大人!伸头不过一刀!你哭个什么劲!”
林昭玄哭泣着,不知道呜呜了些什么,张时谦是活够本了,他本来就要入棺材了啊。
张时谦对于这个礼部尚书也着实无奈,不屑理他了,他背都快要驼了,可此刻硬是挺起来了。
周汉林接了他的话:“张大人说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一声声音非常大,甚至带着决绝的意味,周汉林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温和的,这还是沈郁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他在城下都听到了。
沈郁心中蓦然一惊,他使劲从那些人中去找他,真的是周汉林,周汉林不是恭王爷的人吗,为什么也在这些人中?
周汉林大概是注意到了沈郁,但是也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那些士兵是要逼他跪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周汉林一个趔趄却撞在了旁边士兵的刀上,那个士兵吓了一跳,一使劲那刀便齐根没入他的胸口,士兵吓的抽刀,竟把他踢下了城。
这个周汉林是丞相,又是恭王爷的学生,是个重要的人物,他们王爷没有让他死的,他本来只是想抓着他在这城楼上示众,就像这抓了的前朝众臣一样,等会儿摄政王沈郁一起抓上来,在众百姓面前,让他们有个交代,这下可好,他竟然死了。
这个士兵连连倒退:“不是我杀的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你们都看见了,他自己撞的!”
那个从来都是穿着一身素衣、整整齐齐的周汉林就这么从城楼上掉了下来,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城上的其余大臣都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惨烈的死。林昭玄直接就不哭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城下的恭王爷也猛的睁大了眼,他知道周汉林这是跳给他看呢!他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宁死都不肯为他效劳了,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沈郁张大了口,有没有喊出周汉林的名字,他不知道,只觉得双眼刺痛,耳鸣目眩,头重脚轻,周汉林恰好摔在他脚下,重重的一下,鲜血从他口中猛的吐了出来,沈郁吓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扶他,给他擦了嘴角又想用手去摁他胸口,可那血根本止不住,沈郁的手没一会儿便红了。
周汉林今天穿的是大梁的三品官服,身前是白色的仙鹤图,此刻被鲜血染红了,显得特别吓人。沈郁看着自己的手一个劲的抖,周汉林强提着一口气对他笑笑:“多谢王爷,汉林先走一步了,王爷……保重。”
最后还是说了一声保重,他曾经多想沈郁死,那些年沈郁为摄政王的儿子,摄政王沈世奎把揽大权,残害忠良,蓄谋篡位,他们所有人都为了要除掉摄政王而活着,一批又一批的学子奔着皇城而来,只为了除掉这个大梁朝的毒瘤。
后来沈世奎死了,沈郁又成了新一任的摄政王,于是他便接着斗他,也斗了很多年的,他有好几年都不待见沈郁的,因为沈郁可气、可恶,行事那么可恶啊,让人又气又无可奈何,周汉林艰难的笑了下,他也是最后的一年里才知道这个人也就是嘴毒。
最后了才知道,所以晚了。
最后关头了,竟是沈郁给他送行。也是最后关头了,才知道沈郁没有谋反之心,真正有司马昭之心的是他一直信任的恭王爷。哈哈,他生前跟沈郁敌对,谋划过无数想要暗害他的办法,可现在多可笑啊。
这样也好,死了也好,他护不住大梁,他视为恩师的恭王爷背叛大梁,而他却不能背叛他,不能杀了他,所以只能他自己死,他无颜见皇上,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他想跟沈郁说一声抱歉,如果有下辈子,他不想再做他的敌对方了,那样可以与他一起下棋赏花,写诗作画。
沈郁已经不知道他自己什么心情了,一个一个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已经疼的毫无感觉了,他徒劳的抱着周汉林,手还摁在他的胸口处,可那血再也止不住了。
萧璟看把他们都打击到了,也杀鸡儆猴了,所以把他们统统都关到了死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