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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好像是睡着了……但是高烧还是没有退,谢老师……咱们要不用点酒精给蒋先生擦了擦手,再这么烧下去我怕他待会儿脑子都要烧坏了……而且蒋先生身上现在应该很疼,我看他刚刚一直低着头很难受,也不肯说……”
“恩,好……好……”
两个人这么达成一致就开始尝试着想给蒋商陆减轻点高烧引起的剧烈反应了,可是当一个小时后高烧的第三个严重并发症——支气管炎还是准时开始在蒋商陆的身上发作。
而眼看着整个人蜷缩起来的蒋商陆一副就快要窒息的痛苦模样,那种氧气严重缺失堵在他心脏边缘,痛的他只能红着眼睛捂着自己的心口不停发抖的样子,把头一回亲眼见识到免疫系统彻底崩溃症状的人是怎样发病的谢沁和宗明苑都给吓傻了。
“我们现在……这该怎么办……陆弟,陆弟……都怪我……”
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谢沁心里发慌地喃喃了几句,忽然低下头就干脆想带着他打开车门尝试着走出去。
怕他一时冲动弄出什么事的宗明苑见状直接就拦住了他,但是谢沁急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可就在他们都快要因此发生争执的时候,冻得已经结了一层厚霜,几乎看不清楚外面是什么画面的窗户玻璃却被人敲了两下。
这两下敲得不但重而且还很急促,但外头的人一副恨不得把车窗都撬开的样子,还是成功的让被困的宗明苑和谢沁都跟着抬起头。
他们一时间看不太清楚外头究竟是什么人找到这儿来了,可是明明都已经快烧糊涂的蒋商陆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熟悉的人似的,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肩膀就压低着声音喊了一句。
“闻……闻楹…我在这里……”
伴着这一声无助又心酸的闻楹,还呆着车里头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下一秒车门被表情莫名有点忐忑的宗明苑拉开,果不其然一个身上带着风雪味道的长发青年也一脸焦急的赶紧弯腰走了进来。
他满头的白发几乎惨淡的和冈仁波齐的雪都一个颜色了,脸上也是一派消散不开的冷肃冰霜。
而当亲眼看见被病痛折磨成这样的蒋商陆的那一瞬间,一路上着急从山下找过来,却还是没能赶上的闻楹表情立马空了。
不过脸色很差的青年也没有停顿太久,因为很快他就把自己带着寒气的外衣给脱下来扔在一边,又在用一种紧张又焦虑的姿势把生了病的蒋商陆给赶紧抱到自己腿上,一边让他能够完整地依靠着自己,又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发烫的额头,一语不发地开始帮手掌冰凉的蒋商陆捂热他的手。
“……闻楹?”
“恩。”
“对不起,还是……感冒了。”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冷不冷?”
小声交谈的两个人亲密地像是天生就是一体的一样,自己冻得嘴唇都很白的闻楹完全没空搭理边上眼神复杂的谢沁和宗明苑,只把自己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此刻怀中病的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男人身上。
他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冷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两只手都在轻微的发抖,而即使此刻心里真的怒火中烧。
可闻楹还是在耐心又细致地帮说完几句话又昏睡过去的蒋商陆捂热了手后,这才一边解开他的衣服帮他慢慢地揉起了心口,又一边抬起头用冷得吓人的眼神地打量着着面前已经开始自觉发抖的宗明苑。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干脆要了你们这些人的命,就和当初苍青那些统统该死的人一样。”
哪怕用尽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试图忍耐,心里恨得心口都往下流血的闻楹还是忍无可忍地这般皱着眉轻轻地来了一句。
瞬间想起他当初在苍青一怒之下到底杀了多少人的宗明苑直接白了脸,可没等他出声,凤凰树的树枝就缠在了他和谢沁的脖子上又开始生出可怕的倒刺,谢沁看上去有点被这一幕吓到,只能微弱的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想活生生勒死自己的树枝,而旁边的宗明苑见状痛苦地仰起自己的脖子,张着自己的嘴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他是蒋先生的亲人,闻楹……你稍微冷静点……这里面有很多误会……不信你待会儿自己问蒋先生……”
一脸麻木的闻楹一副压根什么话都完全听不见去的偏执样子,许久见谢沁和宗明苑被勒得只剩下半口气了,他才在低头看了眼蒋商陆手臂上那两个怪异的针眼,接着对人总是显得很冷淡的青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又面无表情地冷冷开口来了一句。
“我现在不想听你们再说任何一句话,我也不想去想到底是多居心叵测的亲人才会故意警告那两个藏民说他不在这儿想引开我,照着我来的那条路把车开下去,卓玛拉山口东边的路。”
“……那里……那里本来根本就没有路吧?”
“现在有了,往前开。”
皱着眉的闻楹说完这句就又继续低头照顾话里的蒋商陆了,一脸茫然的宗明苑和谢沁闻言缓缓地把车开到本来并没有前路的东边时,却发现本来被巨大山石挡住的地方居然真的硬生生地多出条路来。
而一看见这一幕猛地就是一愣,同样知晓冈仁波齐某个特殊秘密的谢沁对上后视镜里闻楹那有点吓人的眼神,却只看着在黑暗中只隐约露出半张脸,表情有点复杂难言的青年淡淡地道,
“快点开,不然等被我活生生砸开一颗牙齿的冈仁波齐醒了,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
在闻楹显得平淡无奇的恐吓声下宗明苑快速地发动了车子,谢沁一路上都在表情怪异地看着闻楹和蒋商陆,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直到他们在闻楹的帮助下进入另一个山头的神庙中心地带,一直守在路口等着闻楹胡来的王志摩和遏苦才一脸焦急的招了招手、
而眼看着表情有点冷的可怕的闻楹抱着怀里的蒋商陆缓步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心里有些疑惑的遏苦他们刚要开口说话,远远地就感觉到什么的王志摩已经脸色不太好地皱着眉来了句。
“这下遭了。”
“……怎么了?”
“蒋商陆的免疫系统好像真的开始坏事了,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病菌的味道,看闻楹的脸色应该情况真的很不太好……”
两个人这么低声交谈间,神色匆匆的闻楹已经快步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在简单地拜托他们把身后那两个人先好好看管起来再帮自己烧点热水后,低声说了谢谢的他就抱着怀里被他一路带回来的蒋商陆先一步进了山顶的藏庙。
一进了庙内之后闻楹自然首先就回了自己暂时住的那间温度相对暖和,还点着一点藏香的东佛堂,在往烧着地热的卧铺上铺了好几块描绘着密宗佛像的藏族地毯后,他就俯下身把嘴唇都白了的蒋商陆慢慢地放下来,等帮他把被冷汗浸透的衣服都一次性脱掉后,闻楹这才解开衣服抱着他就躺在了剩下斑斓艳丽的毯子上。
这样亲密无间的姿态,紧紧抱在一块身上还盖着厚实的毛毯子的两个人很容易就出了一身的汗,原本意识不太清醒的蒋商陆虽然浑身上下还是疼的厉害,却还是在昏迷中模模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等隐约间看到眼前那块屋顶上用五颜六色的油彩描画着的修罗们都在举着金刚杵和法铃瞪着自己后,仰躺在藏毯上的蒋商陆那泛红的眼睛里莫名地有些异样的情绪划过,接着他下意识地换了个更亲密的姿势在青年的怀里蹭了蹭他温暖的胸膛,又捏着他一缕白色的长发端详了一会儿之后才闭上眼睛扯了扯嘴角。
“……你说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搞得你年纪轻轻的也被我拖累成了这样。”
低沉又窒闷的气氛莫名的缠绕在两个人之间,闻楹听到他这么说皱了皱眉,俯下身也没说话就吻了吻他,而感觉到闻楹对自己这话的反感,眯着眼睛的蒋商陆立刻主动地就张开了嘴唇,过了一会儿面颊上染上点艳丽颜色的他才笑着地退后了点,又注视着闻楹玩笑般地来了一句道,
“这下好了,现在有什么病也都要传给你了。”
“恩,传吧,心口还疼吗。”
“好多了,不过那个卓玛拉山口果然很不对劲……都怪谢沁弄出来的破事,萧骜能找到他这么个性格给自己办事也真是不容易,不过你暂时先别把他怎么样,我把他弄出来就是想留给你继续吊萧骜的胃口的,等以后有空我再和他算今天的账,不过咱们走之前想的那件事没错,萧骜身上的问题果然还没完……”
揉着自己眉头地就和自家闻楹略显疲惫地抱怨了起来,莫名其妙地遭了一晚上罪的蒋商陆这会儿心情也很差劲,想到自己以后还有得让闻楹为自己操心他就心里烦恼郁闷的很。
他没有提谢沁可能是他亲戚的事,一方面是他人没那么好被这么害了还替那两个人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他和闻楹都下意识地对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亲戚有种防备心理。
所幸他一直命硬暂时是出不了什么大事,他这种体质的危险也只针对自己不针对别人,甚至连刚刚开玩笑的那句二次传染给闻楹的可能性都几乎没有。
毕竟微生物一旦到了他的身上基本上就不会在想离开了,这世上除了山顶的卓玛拉山口也没有第二个像蒋商陆这么好的培养温床了。
而这般想着,还躺在一块说话的两人就听到门口的法铃被轻轻地晃了晃,等闻楹披了件自己的衣服出去看了看,就发现体贴的王志摩同志已经烧好了热水还额外煮了一碗呼图克图的药放在门口离开了。
“你是不是之前和小王发生什么了?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跑了?”
看着闻楹把热水端进来给自己擦手又弯下腰准备扶自己起来喝药,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的蒋商陆直接就把这一大端到手里又硬着头皮逼着自己一点点全喝了下去。
等喝完被闻楹用手指擦了擦嘴角后他忽然笑着来了这么一句,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的闻楹又回了句恩之后,蒋商陆也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地开口道,
“两个人好好说别吵架,无论他是不是说什么不对的话让你生气了,都别真的闹翻了,有个说得上话朋友其实也不容易,老雍和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吵架,他嘴那么坏可是我知道他是向着我的,但真朋友肯定是不记仇的。”
“恩。”
生着病还有闲心管这种事,闻楹知道他总怕自己没人开解变得越来越来闷,所以也没说他和王志摩到底为什么会吵架,结果蒋商陆还没说上几句话果然就又咳得受不了的慢慢躺下了,烧没退心口还抽痛着的样子看着倒是真成了个缠绵病榻的老弱病残了。
“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曾经的萧骜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是真的,那就真的要牵扯出很多问题了,谢沁应该是知道什么的,但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冈仁波齐呢?我们俩是从糖棕和萧骜的关系上猜出来的,那谢沁这个关键人物手上现在又掌握着什么呢……”
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顶的那些狰狞恐怖的降魔尊者彩绘看,他们俩从哈萨克这一路上过来详细地聊过很多事,也大致安排好了今后的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他们目前都不会和别人主动提。
这一方面当然是计划并没有成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信任要远远大于其他人,而抱着他吻了吻他的耳朵示意蒋商陆暂时不用想太多,闻楹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舒舒服服地躺着,又显得眼神很平静地轻轻地开口道,
“我们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我之前就给过姚东林提醒,他那边应该会有所准备。”
他的这种遇事永远不着急的态度搞得蒋商陆有点无奈,再想了想他刚刚为了自己差点把车窗都给一拳头打碎的着急样子他又有点说不出的心酸。
而慢慢地抱住身旁白发的青年又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眼神晦涩的蒋商陆想了想还是看着他有些感慨地笑了笑。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我真的有时候有点不忍心看到你一点点地变得和我一样现实到什么都要想到这个程度的样子,现在想想我当初遇见的那个闻楹简直就像个还没真正长大的小孩子,单纯正直的连外面的世界都没怎么见过,会傻到被自己无条件相信的朋友骗,凡事也愿意在怀疑之前去先相信别人……”
“人都是会变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那样下去,就像呼图克图和我之前说过的那样,进化这是一个逐渐长大也在接近死亡的过程。”
淡淡地望着蒋商陆回了一句,闻楹的眼神看上去很平静也很通透,但是为了如今这份心境上的通透他曾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而想起曾经从自己母亲萧红那里听来的那个故事,闻楹只慢慢抱紧怀里还发着烧,眼眶和脸颊都有些红的男人又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安慰了一句道,
“这次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妈说过的。”
“……恩,什么故事。”
“心间花的故事。”
若有所思地这般回答,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母亲墓前的那一晚坚定了要来到这个人身边为他遮风避雨的那一刻的心情,透过蒋商陆的眼睛望向如今这个已经全然陌生的自己的闻楹只很难得地牵动了下自己的嘴角又再次开口道,
“从前有一颗种子,从小就没有人在乎过他,他觉得自己长在地里也结不出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人相信这颗没用的种子还能发芽。”
“后来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朵花,花把自己所有的露水都留给了孤僻又多疑的种子,慷慨又温柔,这让种子一直以来都很枯竭的生命头一次有了发芽的希望,也让渺小平庸的种子头一次意识到他是有希望长成一棵高大地树,来报答这朵花的。”
“可是没能等到种子真正长成树,花就凋谢了,看着枯萎在自己身边的花,这颗种子明明已经发了芽有了保护他的能力可是还是因此很恨自己,因为他知道属于这朵花最好的花期已经过去了,花曾经用心地陪着他长大,自己却没能给他想要的家,哪怕来年花期或许能再次来到,他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回到相遇的那个春天去了,不过现在这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今后有树在的地方就是花的家,花愿意开在树的心间,这里一辈子就都是他的家。”
“……也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好的都会到来,坏的都会离开,我们一定能一起回去,一起找到活下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