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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商陆很顺利地骗到了闻楹和他一块回了桦桑借给他暂住的那间撮罗子。

    因为桦桑一家已经熄灯睡了,所以他们俩的脚步都下意识地放的很轻,蒋商陆怕闻楹摔倒,就用手小心地扶着他的手,然后两个人踩着雪慢慢地进了撮罗子里面。

    脚踩上棚子里柔软的毯子,黑暗中的闻楹感觉到蒋商陆松开了自己的手,又跪下来用火折子点燃了正中央的篝火,等看清楚这里和一般的撮罗子有些不一样的朱红色绣纹屋顶和挂在正当中的红纱遮挡还有一些明显属于姑娘家的梳妆物品后,他就听见蒋商陆带着点笑意的解释声响了起来。

    “这是桑桑的妈妈给她出嫁时准备的屋子,以后桑桑长大了,就会和她未来的丈夫住在这里,一起生活到有了孩子再换更大的屋子,我答应她妈妈会给将来出嫁的桑桑亲手打一件上好的毛皮,所以她允许我暂时住在这里。”

    这种少数民族中奇妙的馈赠传承听上去很浪漫,在鄂伦春成年长辈对孩子的祝福总是显得那么温情脉脉。

    不过显然,桦桑一家也很喜欢很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然也不会把未出嫁女孩的屋子就这么轻易借给他,而这般想着,闻楹就来到了篝火边的玛路上坐好,可还没等他说上些什么,他却忽然发现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到现在——

    好像都没有在人前主动脱下过自己脸上的那面白皮红眼的鹿郎面具。

    “……你睡觉的时候也带着这个吗。”皱着眉的闻楹有点匪夷所思。

    “对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闻楹特别可爱特别较真的语气忍不住笑了,把面具拿上去点却依旧挡着半张脸的蒋商陆撑着自己的脑袋懒懒地靠在毯子上,又从边上的毛皮下面摸索出了一根雕刻着漂亮纹路的桦木长烟杆。

    等和桦桑老爷那个老烟枪一样熟练地装上烟草点着了抽了一口后,他冲着闻楹张张嘴吐了点朦胧的烟出来,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像个艳丽又可怖的无脸妖怪似的在火光中翘着嘴角道,

    “我长得太难看了,还是不要随便吓到人了。”

    “……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

    最耿直不过,又完全不怕得罪人的闻楹直接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闻言心里乐得不行的蒋商陆笑得顿时更渗人了,却也没针对闻楹的质疑继续解释些什么。

    接下来这段的时间,两个人就这么躺在桑桑小姑娘未来的婚床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蒋商陆永远能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和别人聊得很热络,而闻楹也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点相对有价值的有关阿尔山的东西。

    而等这杆烟快抽完了,蒋商陆撇了眼闻楹终于是被火烤的变得干燥的鞋子,打了个呵欠把一直黏着他的罂雀抱起来揣到自己的衣服里,又慢悠悠地站起来道,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烧点水,稍微暖暖脚也好……”

    这话说完,他就随手撩开狍皮门帘慢慢地走了,只留下闻楹一个人若有所思地靠在玛路上想着事,蒋商陆是不太清楚闻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但他自己在走回雪地上后,倒是真的想了挺多的事的。

    他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走合适,走之前是不是能帮点闻楹的忙,也许可以帮他找到那个地涌金莲再走,自己好像见过他嘴里说的那个灵蛇,可他为什么出门就不带点厚实一点的鞋子呢,看看那被冻成那样的脚,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心里念念叨叨的蒋叔叔就像个提前进入了更年期的老年人,满脑子想着闻楹这儿闻楹那儿的,想着想着还神经病一样的不由自主地笑了。

    也许是能再看到好端端的闻楹实在是太高兴了,他给闻楹在门口耐心地找了干净的雪水又烧上之后,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件事还没做。

    而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又无声无息地回到糖棕的那间撮罗子后,他先是撇了眼还亮着灯的缝隙,又在里头趴着休息的糖棕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下,很随便地撩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你你你……你干嘛!!”

    急急忙忙地就要从好几层厚实的毯子里爬起来,身上还穿着自己带来的那件绵羊连体睡衣的糖棕看上去脸都涨红了,明显是真的被吓到了,而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撇了眼他诡异的,愚蠢的,完全就不应该给成年人穿的睡衣,脸上还带着鹿郎面具的蒋商陆想了想就歪着头很直接地问了一句道,

    “这是雍锦年那个恋/弟/狂给你买的么。”

    糖棕:“…………………………………………………………”

    要是到现在还认出来这个不正经的声音是谁,糖棕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他当下也没空去管蒋商陆刚刚那个让人尴尬的问题,直接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瞪着蒋商陆,半天环视了一圈四周才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道,

    “蒋先生?”

    “恩,好久没见啊。”

    慢悠悠地伸出手拉了地上的糖棕一把,觉醒了的蒋商陆现在和过去也不一样了,只要和他们这些什么五树什么六花的只要呆在一块就觉得头疼的厉害,而糖棕倒是没察觉到他的这种异常,先是稍微站稳点上下看了看蒋商陆,想到刚刚的事情,又口气有些紧张地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闻楹是不是已经认出你了啊?”

    “没有,我当初把关于我的一切都给处理掉了,他不可能认出我的。”蒋商陆如是回答。

    “那他……那他刚刚怎么……我就说嘛,我都没看出来他怎么就……况且你还带着这个……”

    一脸费解的糖棕完全没办法理解以闻楹那样的性格,为什么会对应该算是头一次见面的蒋商陆表现出那样的熟稔来,而看着这糖罐子树脑子转不过弯儿的样子,蒋商陆只闷闷地在面具里笑了,半天才故意逗了他一句道,

    “我和他处小半年对象,又是他初恋,他不和我熟和谁熟啊。”

    这话听着还是有点说服力的,毕竟蒋商陆这个老男人不光是闻楹小青年的初恋对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他的……初/夜对象。

    只是现在忘了个精光的闻楹自个肯定是不记得这点的,估计还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上过任何人的床,依旧是个苦逼又纯情的处/男呢。

    “那你……你来找我……是想……还有,你的脸怎么了啊?为什么要挡着?”

    有点没搞明白蒋商陆为什么要特意找上自己并透露自己的身份,糖棕见他从头到尾都不愿意露出自己面容的样子有点疑惑。

    而闻言蒋商陆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抬手从后头解开自己的面具,又在糖棕害怕又同情的眼神中将半张脸上鲜红又可怖的丑陋刀疤迅速遮上,这才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解释道,

    “夏天的时候就开始长虫子了,我去墨脱找了个很有经验的花农,他建议我用这种办法不给那些虫留下任何生长机会,虫后来的确是不往脸上长了,但要恢复这些治疗虫的伤疤也有点困难,他虽然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也不想他再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实在是……有点太难看了。”

    从前就很在乎自己在闻楹心中的形象,几乎一直用心的维持着自己的外在优势来讨好闻楹的蒋商陆这般说着有点无可奈何,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用这种自毁的蠢办法来延缓他身上的这种继续腐烂的情况。

    所幸现在是寒冷的冬天,又有罂雀在身,所以岁在他身上的惩罚也相对的没那么恐怖和痛苦,但其实他真的很想一辈子都让闻楹能看见的是他最吸引他时候的那个样子,不过可惜,很多事情也并不是总是能在他的掌握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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