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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蓉儿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瞅了两眼,见对方并不理会他,他只撇了撇嘴,仍倚在那拉淑娴身畔,半点儿上前的意思都没有。见状,贾母还欲再劝两句,不想,尚未等她开口,珍哥儿却冷不丁的跪了下来。
“老太太,珍儿有一事相求,还望老太太允了。”
不单珍哥儿跪了下来,原本跟在他身旁只落后半步的田氏也跟着跪了下来,俩人皆是一样的绝望中带着恳求。
贾母愣住了。
“求老太太体恤,田氏她终究怀了我的骨肉,就算先前她有些地方做错了,可也罪不至死呢!哪怕当不成良妾,当个通房丫鬟总行罢?我让她签卖身契,卖到我府上当个丫鬟,再不提做妾一事!老太太,您看……”
“谁要她的命了?”贾母怔怔的望着珍哥儿,“甚么叫做罪不至死?我仿佛记得,在这事儿里头,没一个人被判斩立决罢?”
临近年关了,除非长青帝脑子抽筋了,要不然根本就没可能判斩立决。莫说像这种偏向于家务事的小事儿了,即便真的出了大案子,多半也是等过了正月再另行判决的。至于田家的事儿,除却完全无辜的田大之外,旁的人都是判了流放三百里,而田氏应当是等诞下孩子后再流放。到那个时候,也该是开春了,再加上流放三百里极少会出人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可她被判了流放……”珍哥儿先是被贾母话里头的“斩立决”噎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拉着田氏涕泪横流的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老太太,求您成全!”
这话一出,除却年幼的蓉儿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外,在场的人皆侧目。当然,田氏虽然也侧目了,却是带着一脸的爱慕敬仰凝视着珍哥儿。
半响,贾母开口道:“珍儿,年关里头我也不想说得太多,可你要明白,流放之刑对于田氏而言,已经是很轻的罪行了。至于你说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媳妇儿不单怀过,还给你生下了唯一的嫡子。”
“老太太!”珍哥儿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只这般直勾勾的盯着贾母,语带控诉般的道,“柳氏她是病重而亡的,真的不是外头所传的那般被我逼死的!若真的是如传言那般,柳家也好,理国公府也好,能放过我?老太太!”
“我不想知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甚么,可刑罚已判,我一个后宅里的老婆子又能如何呢?珍儿,你也瞧见了,咱们府上如今除却女眷就是一群孩子。你两个叔叔都不在京里,就算我想帮你一把,也没了奈何。”
“您可以寻王家、可以寻张家,还有保龄侯府那头!”珍哥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旋即却看到贾母面色猛地一沉,忽的醒悟了过来,“罢,罢了,我就知晓这只是托词而已,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是看笑话,从不曾想过要拉拔我一把。”
“你这是说的甚么话!”贾母本就不是甚么好性子的人,先前只是碍于亲戚情分,外加如今是在年关里,这才勉强按捺着性子不发作罢了,如今听得珍哥儿这般没有礼数的话,登时勃然大怒,“亲眷之间,愿意帮忙是情分,即便不愿意帮忙也不算是错处。况且你这事儿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吗?热孝之中跟人苟合,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就该三尺白绫自缢了去,也省得污了旁人的眼!”
“不!她是为了我!”珍哥儿梗着脖子向贾母吼道,“就算你们都不愿意帮忙,也不能这般羞辱她!”
贾母当下就被气了个倒仰,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一旁伺候的鸳鸯和鹦鹉忙急急的上前,一个帮着揉心口,另一个帮着按太阳穴,结果还不等贾母缓过气来,珍哥儿身畔的田氏忽的开了口。
“大爷,您折煞妾了,真的不必为了妾这般放下身段颜面去苦苦哀求。今生今世,妾能同您做几月的夫妻,就已经是妾最大的福气了,大爷……”田氏一面说着这不伦不类的话,一面眼圈微红,忽的就落下了泪来。
还真别说,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田氏真的是颇有姿色。
也许田氏既没有气度也没有风韵,可她年岁轻,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肌肤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况且她原也是小康人家的姑娘家,打小没干过粗活累活,伸出来的双手细嫩修长,再加上天生的一双勾魂眼,即便旁的并不算格外的出挑,却也自有一番风情。
简而言之,这田氏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倒是天生的狐媚子劲儿。
可甭管旁人怎么看待她,至少在珍哥儿眼里,田氏却是千好万好的。
“灵儿,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没能耐,竟是护不住你们母子俩!我该打,我简直该死!”珍哥儿反身握住了田氏的手,懊悔和不甘的神情汇聚在了他的面上,使得他原本还算俊俏的面上只余阵阵扭曲。偏生,他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只一个劲儿的咒骂着自己。
“大爷您已经对妾很好了,今生今世能遇到大爷,就算让妾立刻死了,妾也是心甘情愿的。”田氏的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却神情的并不曾眼睑下面流过,而是微微颔首,睁大了眼睛,让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垂直得落了下来,显得愈发的脆弱,也愈发的惹人怜惜。
“不,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忍不住对你的满腔爱意,事情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天呐,我好后悔,要是我能多忍耐一些日子,等你出了孝。或者……要是我没有起了贪念,非要将你和孩子带回到府里,谁能发现这些事儿呢?天,都是我的错!”
如果说,田氏的哭法惹人怜惜的话,那么像珍哥儿这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法,只能让人觉得恶心得慌了。偏田氏好城府,即便跟珍哥儿挨得那么近,她依旧能够保持着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珍哥儿愈发的愧疚不安起来。
“出去!要唱戏就回你自个儿府里头去,别在我老婆子跟前唧唧歪歪的没完没了!来人,将珍大爷送出去!”
贾母一声怒喝,站在一旁候着的丫鬟们纷纷过来劝珍哥儿赶紧走。可惜的是,丫鬟就是丫鬟,哪里就敢跟珍哥儿叫板了,更别说是拖拽了。珍哥儿只怒气冲冲的推搡了几下后,丫鬟们就含泪退到了一旁。
于是,贾母更是怒上心头。
“贾珍!”也不唤小时候的昵称了,贾母只一脸的愤怒,恨恨的斥责道,“亏得你还做了这些年的学问,感情学问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婢,也值得你这般护着?你嫡妻为你生下嫡子,也没见你这般疼惜,倒是一个狐媚子得了你的心,如今竟说出这般混账话来了!我倒是要去问问你老子,到底是怎么教的你!”
“她只有我一个男人!才不是人尽可夫!”珍哥儿也是能耐,脾气上头后,直接梗着脖子跟贾母叫板,“就算你们都不愿意帮忙,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这般折辱于她!她是我贾珍的女人!”
“混账东西!你孽障!”
说真的,贾母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今个儿这般愤怒。别看以往贾赦没少气她,可多半都是缺心眼的话,而非故意想要气疯她。况且,贾赦是她亲生儿子,这当亲娘的,甭管素日里有多么的偏心眼儿,这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即便气到了顶点,也不至于想要对方的性命。而这一刻,贾母是真真切切的恨不得恁死贾珍这个混账东西。
偏偏,珍哥儿也是个缺心眼的,明知晓这事儿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不说老老实实的受着,起码也可以立刻告辞离开。可他偏不,非要跟贾母分出个是非对错不可。
问题是,在这种事情上头较劲儿有意义吗?
那拉淑娴都不忍直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陷入爱河的珍哥儿竟然会蠢到了这个地步。在这一刻,那拉淑娴深深的后悔了,以往她就不该让十二悠着点儿。像珠哥儿这种又敏感又善良的好孩子自然不能欺负,可像珍哥儿这种不打不成器、打了也同样成不了器的熊孩子,合该一天十八顿的打!
结果,那拉淑娴才这般想着,冷不丁的战火就转移了。
“赦大婶婶,您素来是个善良之人,您倒是替我评评理。就算灵儿她出身低微,可她总算也是好人家的女子,我喜欢上了她,她也同样喜欢我,我们俩在一起有错吗?对,我是先娶了柳氏为妻,可也没想过要休妻另娶呢。灵儿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人,她自愿为我的妾室,这哪里就有错了?赦大婶婶,您说,我究竟错在了哪里?”
一瞬间,那拉淑娴迷惘了。
她想起了那只鸟的经典语句,准确的说,那一群人关于真爱的论调。话说回来,当初他们那群人可是为了一句真爱,不惜往乾隆那个色胚头上戴绿帽的。这么想想,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真爱论调。
迟疑了片刻,那拉淑娴开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圣上有错了?”
“甚么?”猛地扯上长青帝,珍哥儿有点儿傻眼。
“不对吗?圣上提倡孝道,但凡在热孝期间行苟且之事者,尽数流放三百里。若是你不觉得你有错,那就是圣上的错了。”
“可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珍哥儿震惊的望着那拉淑娴,“这有甚么错?错在哪里?”
“嗯,你说的对,那就是圣上错了。凡事皆有例外,当初在修订律法之时,就应该格外注明,若是遇到真爱的双方,即便在热孝期间行苟且之事也是没有错的。”那拉淑娴一本正经的道,“珍哥儿你放心罢,回头我就让娘家父兄帮你向圣上递折子,让他修改律法。”
珍哥儿一脸懵逼。
对啊,若是他和田氏都没错的,那就是律法写错了。可律法虽不是长青帝写的,却是让长青帝过目后应允的。由此可证,长青帝他错了。
等等!
“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在最初的懵逼之后,珍哥儿猛地回过神来。开甚么玩笑,就算他真的被爱情冲昏了脑子,可他也不至于完全丧失了理智。想也知晓,长青帝是绝对不会出错了,即便真的出了错,那也一样是别人的错。要是真的让张家的人递了那样的折子上去,到时候就不是流放三百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而是整个宁国府乃至整个贾氏一族都会因此获罪!
不对……
“赦大婶婶你诓我?”珍哥儿怒了,“方才那些话根本就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会让张家人递那种折子呢?你故意耍我玩的是罢?”
那拉淑娴一脸忧伤的望着他,默默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是呀,原来你还不傻。”
“你!”珍哥儿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可等他缓过来之后,又寻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诚然,那拉淑娴的确是戏耍了他,可他一个当人侄子的,即便真的被耍了,又能如何?说句难听点儿的,告上金銮殿,长青帝都只觉得他脑子有病,毕竟哪怕是贵为天子的长青帝,年幼时候也没少被长辈逗弄。有时候,辈分就是一个护身符。
“虽说我是没打算让娘家父兄上折子,不过方才那话却也并不是全然逗你玩儿的。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往后别老是嚷嚷着自己没错了。当然,也许你真的是这般想的,可那又能如何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质疑上头判罚前,我希望你先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这么做究竟有无好处。”
“我只是想让你们救救灵儿!”
其实道理珍哥儿都懂,可他却没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流放三百里。哪怕等孩子生下来时,基本上已经开春转暖了,可对于一个刚诞下孩子且本身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子来说,流放三百里未必一定能保住性命。退一步说,即便勉强保住了性命,在这期间也必然吃足了苦头。
“可是,为何呢?”那拉淑娴面色平静如水,“我和老太太为何就要救她呢?”
“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珍哥儿张了张嘴,忽的沉默了起来。
怀了孩子的确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连刑部都念着宁国府子嗣单薄,特许田氏先将孩子诞下后,再于来年开春流放。也就是说,拿孩子说事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至少在贾家人看来并无任何意义。
这时,贾母也再度开了口:“珍儿,你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可既然上头已有了定论,你就老老实实的从了。就像你婶子所说,若你和她都无错,那错在谁?圣上吗?”
珍哥儿绝望的看着贾母和那拉淑娴,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起身打算离开。
偏此时,先前沉寂许久的田氏冷不丁的甩出了一句话:“不想帮忙也就罢了,何苦这般折辱我家大爷?尤其是你,你不也怀着身子吗?这般的刻薄恶毒,就不怕肚子里的孩子遭了报应?!”
“畜生!你在浑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