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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功而返,容与对沈徽转述了太子情深剖白之言,也描绘了当时看到的那副画面,同时隐去的,则是那句狠戾绝情的话。
在这个将三纲五常视为基本宪法的年代里,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坦然承受这样酷狠的威胁,遑论沈宪威胁的,是一个从不轻易就范,年富力强的帝王。
可叹容与用心掩饰,却是没能得到太子的感念认同,沈宪好似忽然参悟了自身处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接连上疏,请旨纳绛雪为太子良娣,并附言,如因绛雪身份令皇上有顾虑,他甘愿放弃储君之位,恳求降为藩王。
“大胤皇室居然出了这么个情种,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沈徽嘴角轻扬,全是讥讽,“却不知这股子劲头是继承了谁,我么?自问没这份痴情,他那个母亲,终究也不是这样的人,可算是稀奇!”
太子的荒唐让他出离愤怒,竟没察觉言语间流露出的凉薄,或许可以误伤到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呢,到底无言以对,只应以淡笑,眼神一片漠然。
沈徽随即下旨申饬太子,并将詹事府一干人罚俸的罚俸,降职的降职,勒令沈宪闭门思过,算是彻底将其人禁锢在东宫。
不过令容与微感讶异的是,沈徽竟然迟迟未有处置绛雪之意。
储君遭际很快在朝堂上传播蔓延开去,当即有一部分官员谏言,太子此举已属忤逆,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日后岂能为仁君做天下表率,恳请皇帝应认真考虑储君人选。
另一派持反对意见者则认为储位已定,且太子早有仁善之名,只是年龄尚轻一时糊涂,正是需要循循诱导,不可轻言废立,望皇帝千万不要太过苛责太子。
沈徽面上不显,却已是心烦意乱,时常神思恍惚怔怔出神,许久未再展露过笑颜。以至于连这一年的万寿节也都笼罩在一层低沉压抑的气氛里。
容与除却有必要公务,业已放下手中勘误史书的闲差,成日陪在沈徽身边,尽量说些轻松话题寥以开解。
这日才煮好茶,奉于案前,容与随意看向沈徽正在翻看的,却是一本新唐书。留心再看,见他翻开之页恰是孝敬皇帝传,心中顿时一紧,遂问,“怎么想起看高宗太子李弘的故事了?”
“他是个短命却被史书好评的太子,可是这些写史的人也尽够坏的,为突显武后恶毒,拼命夸赞李弘聪明仁善,监国期间如何深得朝野信赖。”沈徽饮了一口茶,修长手指敲击着御案,“怎么不说他忤逆尊长,一定要为萧氏所生的义阳和宣城两公主奔走呼吁,却教武后颜面何存?你说,李弘究竟是不是为武后鸩杀的?”
原本就有些慌乱的心,此际已然大乱,容与听着自己隆隆的心跳,声音不自觉地微颤,“不是,武后是磅礴大气的女子,不会屑于为此等小事与儿子结怨。更兼李弘去世后,武后曾广书经文为其造功德碑已尽哀思。李弘是她的长子,也是她和高宗感情最好时在感业寺中所怀之子,该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
“长子,最为疼爱……”沈徽重复着他的话,缓缓抬首,眼神透出许久不见的锋锐,“你做什么声音都抖了?在害怕?怕我会做,同样的事?”
目光与他相接,想来自己眼神也有些发颤,容与连连摇头,“不会,皇上不会那么做。我信你……”单膝跪在他面前,双手按在那宽展的肩头,“皇上能否答应我,不做伤害太子殿下的事。”
沈徽不语,深深抿起的唇边现出两道螣蛇纹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容与仍在等候回答,手上劲力越来越重,他抓紧沈徽,再度问出同样的问题。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痛楚,沈徽蹙了蹙眉,半日忽然一笑,倒不像是敷衍,却还是带着几分仓促,点了点头。
心下一松,容与整理思绪,也在猜度他的首肯是否出于真心,凭借多年来对沈徽的了解,容与并不觉得他真会为这件事痛下杀手,然而倘若太子一味坚持下去,至少父子间交恶在所难免。
此后一段时间,内廷倒是安静得有些诡异。唯有瑞王沈宇时常出入养心殿,与沈徽闲话一阵子,出于早前他对容与表现出的不满,沈徽也会在他到访之时,吩咐容与不必陪侍在侧。
这一日,沈徽和瑞王在暖阁中密谈,因指派了容与去尚宫局挑选新进宫婢。容与莫名地心不在焉,听着掌事宫人介绍半天,忽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惴惴不安。
决定回西暖阁中一探究竟,只见殿门仍然紧闭,那场谈话显见并未结束。容与正待先回房等候,廊下侍立的内侍向他欠身问安,神情颇为轻松适宜,是一种久未在御前服侍的宫人脸上见到的神气。
容与随口问那内侍今日有什么高兴之事。内侍颌首笑道,“确有喜事,之前瑞王殿下劝了皇上好久,皇上竟想通了,同意太子殿下的请求,后来让人去报本宫传了殿下前来商议。这会子殿下还在里头呢。”
“你是说现在在阁中的是太子?”容与奇道,对他适才的话很是纳罕。
他点点头,“可不嘛,皇上和太子方才是有说有笑,这会儿倒听不真了。皇上还说万寿节时,殿下禁足东宫,都没能好好为皇父祝寿,如今要有喜事了,不如一并庆贺一下,让人特别备了秋露白,要赐予殿下饮呢。”
那是山东藩司所供的醇酒,以甘甜淳酽闻名,太子亦曾称赞其味道好。可容与乍闻赐酒,脑中登时轰地一响,那内侍后来再说了什么,他已全然听不进去。
一把拨开内侍,不顾殿前侍卫和宫人惊异的目光,容与推开殿门,闯进了暖阁中。
沈徽父子相对而坐,沈宪面前的高几上放着一樽赤金酒壶和一只酒盏,而他的手,正准备伸向酒壶去倒酒。
“厂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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