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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一口气,他推心置腹的说,“他怨恨你是他自己想左了,更有嫉妒的缘故。三番两次在我跟前递话儿,我如何能听不出来?明面上他倒是装得对你足够友善。你知道现如今别说宫外头,就是这宫里,多少人看你眼红,看你不顺眼,巴不得寻个错漏,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顶好是让我对你生出嫌隙。虽然防不胜防,你也该知道好好利用你的优势,你最大的靠山是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可到底也没见你好好用过。”
这话倒不尽然,今时不同往日,容与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震慑,什么时候该怀柔,什么时候又该合情合理的祭出沈徽这面大旗,可事涉沈宇,所谓矛盾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人恩怨,对方又是个孩子,难道为这个让他动辄就去诉苦告状不成?
思忖半日,容与也诚恳吐露心中所想,“我不愿多说,是为瑞王年幼,但我也从不觉得孩子个个都是天真无辜,不管多小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我固然不想辜负你所托,不过对于瑞王,我心里还存着惋惜。这话说起来无聊,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倘若他生母还在,能让他感受到更多疼爱,或许也不至这样偏执。”
沈徽深深看他,半晌嗤笑一声,“有日子没出去办差,心肠又软了不成?满脑子都是些歪理。依你这么说,他最该恨的人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招惹出来的。”
容与想了下,笑说不会,“世人都只恨皇帝身边奸佞小人、红颜祸水,即便有安史之乱,白发宫娥照样闲坐忆玄宗,至于离乱的骂名,便都交给杨妃来背也就是了。”
他目光柔缓,在沈徽脸上缱绻流转,那模样虽有故作轻松之嫌,却别样地生出一股天然韵味,沈徽听得大笑不止,伸手捏着他的下颌,“你如今越发脸皮厚了,拿自己比上杨妃了?罢了,我倒说不过你,那便只好似玄宗宠杨妃那般宠着你。总不能让你白担着虚名不是。”
彼此相视一笑,很快容与就被沈徽裹挟着,一路跌落到榻上去了。
销金帐幔曳地,室内暖香萦绕,一片暧昧和*间,谁都没留意那番不伦不类的比方背后,暗含着并不太吉利的寓意。
天授十四年上巳节刚过,端贵妃召礼部侍郎长女袁太清,英国公孙女范英,嘉定侯之女许敏等人入宫赏樱。
这一回阖宫上下人尽皆知,此举意在正式为太子挑选太子妃。
上林苑中的樱花经过数年悉心栽培和内务府不断供奉新品,已几乎集齐了世间所有名贵品相,虽偶有几株花期与众不同,也足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樱树下坐着的,是几位花朵般娇艳的少女,时而品茶闲谈,时而观花赋诗,话题从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子到时下最流行的珠宝式样,再到清明踏青究竟是城北的回龙观好,还是城西的高梁桥好,话题涉猎广泛,不一而足。
其间皇帝和贵妃只是含笑听着,偶尔会鼓励她们再多说些,尤其是宫外头那些最新鲜有趣的事儿。其实在场服侍的宫人心里也怀着好奇,未尝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就连贵妃在内亦如是。只可惜她到了为人母的年纪,在这些小姑娘面前还需装出一副端庄之态,也算难为她了。
容与早前怀着好奇问过沈徽,究竟属意哪位小姐做太子妃,他的答案是礼部侍郎之女袁太清。三年前夏至宴时,他已觉出袁氏大方稳重,容貌秀美,才思不算最出挑,但也对得起家学渊源,而他认为合适的未来国母,头等重要的便是冷静大气,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而乱了分寸。
这会儿少女们说到因盛传瑞王中意东山枇杷,导致近日京城中的枇杷价格疯长,恨不得千金难求一两,随后纷纷笑个不停。连沈徽也感慨内,宫贵人们的喜好传到外头当真是风靡一时,倒惹得百姓连寻常的枇杷都没得吃了。
说话间,他转顾一旁径自闷坐不语,神情落落寡欢的太子,笑问,“幸而宪哥儿在吃的方面没流露过特别嗜好,不然只怕外头跟风起哄的更多些。”
英国公的孙女范英出身将门,性子爽快,话说得直截了当,“殿下虽说没有喜欢哪个吃食,可是好音律这事也是人尽皆知。皇上不知道,如今京里差不多的人家,都赶着请最好的乐师养在府上,只等教习出自家的女孩,日后说不定还能因此得殿下青眼,从此就平步青云了呢。”
众女皆会心一笑。太子脸上倒无甚表情,仿佛她们说的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又闲话了一刻,沈徽对容与使了个眼色,随即说道,“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年轻人自有乐子,朕总是在这儿,你们也拘着。”又对太子叮嘱道,“宪哥儿留下罢,一会午饭就摆在报本宫里,你和贵妃一道,好好尽地主之谊。”
众女心下一喜,忙着起身恭送。却听太子道,“儿臣才过来时,已吩咐了他们把午饭摆在长春宫,儿臣今日身子实在不大舒服,请父皇贵妃和各位小姐见谅。父皇许儿臣也先行告退罢。”
有人沉不住气,听见这话面露惊异。沈徽微微一怔,语气温和的问,“太子身子如何不适?该传个太医来看看才是。”
“不必麻烦了。儿臣昨儿夜里稍微着了些风,这会儿也没什么大碍。”沈宪垂着眼,看上去是有几分悻悻之色,“只是嗓子有些干,话说多了就觉着疼,其他也还罢了。”
这推诿的意思太过明显,沈徽当即蹙眉,面色一沉。容与知他不悦,略微上前两步,轻声道,“昨天夜里风是有些大,所以今日的春寒也更胜些,万岁爷也快回去罢,小心着凉。”
沈徽眉间一松,绷紧的面色略微和缓些,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缓步离开上林苑。
自始至终,沈宪神色微郁。而那位深得沈徽钟意的袁太清小姐,全程都表现出了娴淑稳重,从太子拒绝陪同,到说出一个显然很荒唐的理由搪塞,她都没流露丝毫惊讶或是不快,的确称得上不会被小事影响心情和大局。
只是这样喜怒不行于色的端庄,固然是因为好涵养好家教,大抵也是因为,她心里并没有那么喜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