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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看着陛下离开的转角。
“这样有意思吗?”她喃喃问,他却低头,没出声。
陛下专宠了她一段时间,可是没多久,不用太后的强迫,他便自发去后宫广施雨露了。当他尽职地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她愣了愣,便不再说话了。
不知为何,他很失望她平静的反应。
陛下自知对她有亏,赏赐了她很多东西,她的一切要求都尽量满足,但晚上,他越来越少留宿在昭德宫了,后宫一时间美人如云,到处都充斥着娇声莺语。
她的反应一直很平静,只除了因他武功高强之故听到她讽刺的“男人尝到甜头了”的那么一句话。
他当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如故。
直到柏妃怀孕的消息传来,她平静的面具又一次打碎了。
她哭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让别的女人怀孕?!我恨他,我恨他……”
他默默听着,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离开不到三个月的皇儿不值,还是为自己不值。
他看着她孤零零哭泣而没人敢上前的身影,心变得有些奇怪了,酸酸的,涩涩的,他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刚好有一人献上了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一直放在御兽司养着,他刚好看到小太监给它喂食,心一动,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这个小东西回到昭德宫了。
也许,有猫咪陪着她,她就不会有时间掉总是让他失措的眼泪了。
奇怪 ,他盼望她的眼泪,又害怕她的眼泪。
几天后,他便亲自动手取了没出生的小皇子的性命。既然她恨,那么忠诚于她的自己,自然要为主人解忧。
他回来后,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了抱他。
陛下果然震怒了,但是面对咄咄逼人要处死谋害皇子的臣子们,他选择了站在她这边,强硬地为她挡去了所有的明枪暗箭。在陛下的心里,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情分终究是要比那个还没出生的一团血-块要重。
陛下万万没想到,随着这一次的退让,他不得不步步后退。她对陛下的怨气随着后宫怀孕的妃子增多而逐渐堆积着。后宫无一妃子能顺利产子,他望向她越来越无情的脸,心里越发可怜她。
她成了孤家寡人,连陛下也不敢靠近她了。
即使如此,陛下还是习惯性地保护她。为了让她有所依仗,不让后妃大臣暗害,陛下一次次地迁升他的职位。等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威名显赫的西厂都督了。
首辅商辂曾因他的年纪而上表弹劾他“今汪直年幼,未谙世事,止凭韦瑛等主使”,可是就算他年少,为陛下做的事情却不少,他统领着西厂,尽职地为陛下刺探民情军-情,破了不少奇闻异案,否则就算陛下怎么宠爱万贵妃,也不会费力保他。
他知道,他与她早已经成了一体,只有她好,他才好,相反亦然。
无论在外面如何的风光,回到她的身边,他依然只是一名服侍她的奴婢。
他喜欢慢慢地为她梳理头发,这些年待在她的身边,只要他在宫里,她的妆容都只会出自于他之手。
“我是不是老了?”她面对着铜镜,轻轻地抚上自己的眼角。
他将梳子放下,“让奴婢看看。”他让她转身,冰冷的手指轻抚上她的眼角,果然,只有她身上的温度才能让他的心稍稍暖和一些。
“没有,娘娘,这只是笑纹,在奴婢的心中,您永远是最年轻的。”
她笑,不同于对其他人的冷笑,她此刻笑得很温暖,他着迷地看着她,沉醉在她对他的不同,仅仅只对他一人,连陛下也没有。
“油嘴舌滑。”她嗔道。
他拿起了盒子里他在公差途中抽时间去买的江南花钿,小心拿起,细细地粘在了她的眼角,精致美丽的六瓣红花衬得她妩媚,眼睛一转,就如暗送秋波一般。
他失神地来回抚摸着她的眼角,然后拿起镜子放到她面前,“娘娘,您看。”
她似乎很喜欢,拿过镜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眼角。
之前陛下称赞他办差得力他也没有半分感觉,此刻只是见她欢喜,他的心却异常满足了。
“娘娘,如果您喜欢,奴婢愿意为您寻找更多好看的花钿。”
她笑着,神色却渐渐落寞起来,“年轻的女子就算素着一张脸也好看,只有上了年纪才会用这些东西来遮掩。”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慢慢梳理她的长发。
她尽管表现得再漠然,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位伤她千疮百孔的陛下。
一想到这,他的心里就不悦了。
那件事,也该露出水面了吧。
他眼睛一扫,看到了站在寝殿门口的心腹,于是朝她低声说道:“娘娘,奴婢去去就回。”
她依旧拿着镜子,仰着下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来到门口,心腹朝他作揖,“禀告督主,陛下要册封太子了。”他没有刻意控制音量。
“哐当!”寝宫里面传来镜子掉地的声音,然后长发没绾的万贵妃出现在他们面前,心腹赶紧低头不敢看她。
“什么太子?哪来的太子?”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汪直。
他轻言说道:“娘娘,奴婢也是刚刚才得知……”
“啪!”她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仿似癫狂,“笑话!你汪直想要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过?!你也背叛本宫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出声?说话!”
心腹早已惶恐地告退了,他带着火辣辣的右脸,将门轻轻阖上。
“娘娘,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您,直到我死!”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用上奴婢来自称。
可她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她指着门外,“那你就去给我杀了那个孽种,杀了他!”
他还没说话,头转向门外,她以为他不愿意,提高音量道:“听到了吗?我叫你杀了他!”
门被一脚狠狠踢开,陛下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
“谁敢!”
他直直跪下,听着她与陛下的争吵,决绝,以及陛下转身时她抛下的那句狠话。
她说,她要自闭宫门,她还恭祝陛下百子千孙。终于,她对陛下死心了。
可是……他的心不知为何慌乱起来,难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呢?
陛下压了压怒气,说:“汪直行事得宜,现朕令你领通事百户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特赐遇事可便宜行事,翌日启程!”陛下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抬头望向她,她连目光也不分给他毫厘,转身进了屋。
她以为他背叛了她,她不要他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再也没法笃定了。
他站起来,拍着她关上的殿门,“娘娘,奴婢……”他平常知道甜言蜜语该怎么说,他也曾有千种方法逗她开怀,可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轻声问:“娘娘,我的命您还要吗?”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等了一会儿,他摸着门上的雕花轻笑,慢慢道:“贞儿,你知道我有多想这样叫你吗?我从来就不想自称为奴婢,因为这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这幅模样不仅仅是皇家的一条狗,还是一条阉割的狗!”话一说完,他手中的雕花便化成了粉,慢慢散落。
里面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静静站了许久,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算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了,他也不愿她为难。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娘娘,请让奴婢还了您的伯乐之情。”
他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门口。
这一晚,他再也没有开口,而他知道,里面的人儿也一直没睡,她一直无声哭泣着,只有偶尔传来她轻微的哭泣声,却不知以他的耳力轻易就能捕捉她的声音。
第二天,他离开了皇宫,带着军-队出发去辽东。
他不担心她会被人陷害,陛下永远都不会对她不利,他只想到的是,没有了他,谁帮她梳发上妆,谁又帮她四处收集好看的花钿?
他回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个皇宫,跨上马启程了。
他们,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
成化十六年,汪直率精骑夜奔威宁海,偷袭鞑靼军,获大胜,汪直加食米四十八石,总督十二团营,成为明代第一个专掌禁军的内臣,权势滔天;
成化十七年,汪直率兵截杀入境大同的鞑靼军,追直黑石崖获胜,因太监无秩可升,宪宗一下子给他加米三百石,创下明朝的记录;
成化十九年,因汪直与总兵不和,宪宗恐因此败事,特调离汪直至南京,当年八月,汪直获罪,降为六品奉御,其党羽纷纷革-职下-狱。至此,汪直的权-势-集-团瓦解殆尽。
成化二十三年春,万贵妃甍。
那一年八月,汪直被召回了京师,站在了他熟悉的皇宫内,隔着明黄的床帘看到了这个才四十出头的天子已经呈颓败之相了。
“朕,每晚……都抱着她的画像才得以入睡,咳咳,你说,她怎么,咳,这么狠心,一次也没入朕的梦里呢?”
“朕好后悔啊,咳,是朕拖着她跟朕一起留在皇宫,咳咳……却辜负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
“她会原谅我吗?你说,她会等我吗?”
“……”
陛下一直絮絮叨叨的,他知道,陛下不需要他说什么,陛下只是想找个人分担他的悔意与痛苦,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减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慢慢退出寝殿,走在熟悉的皇宫里,重新回到了尘封已久的昭德宫门外。
他轻跃上了墙头,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宫殿,打开了她的寝殿大门,慢慢走了进去,站在了她的床前。
“娘娘,奴婢不是陛下。”
“我知道,但我冷,抱紧我。”
“娘娘,我回来了……”他坐在她的床上,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写番外有灵感爆发!PS:因星期五考驾照笔试,偶还没复习,所以星期五之前都要复习不更文啦,各位亲见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