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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鲁直却是不知道详情。他只知道当年他师祖斗医输了之后就远离萧国,他至今是未见过他老人家,他又听说云雾老人为人阴狠,他们师门里头对这天下第一神医很是看不起。
这些话听得韩乐直撇嘴,这呆子在别人地头上批评别人阴狠,说看别人不起,这般呆头呆脑,做大夫真的没问题吗。
韩乐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聂承岩,聂承岩认真听了。这边看来鲁直确是无害,可惜聂承岩收到江湖探子的消息却是另一回事。他甚至还收到了云雾老人的出山弟子递来的消息,老人不在,他便代收代处理了。聂承岩将这些又全都看了一遍,然后决定找鲁直好好聊一聊。
聂承岩找鲁直的时候,韩乐正与鲁直算账,他把鲁直欠下的药费列了单子给他看,鲁直吓得傻眼:“你这坑人的毛孩子,哪有这般贵的?”
“怎地没有?你眼前的可不就是吗?”韩乐隔着张桌子,坐他对面,一边吃点心一边道:“我可没有欺负你,你到处打听打听,我韩乐小总管可是好人,这价很公道。”
“瞎说,我明明看过李大夫的药价,可比这便宜多了。”
“你光用了药材吗?你还用人家地方呢,还吃人家的饭呢。你住的房,病人住的房,你吃的粮食,病人吃的粮食,为你们烧饭煎药烧水的柴禾、水、人工,这些都不是钱啊?还有呢,本总管亲自为你服务算账,这不用付工钱啊?”韩乐一挥小拳头:“你想让我白干?”
鲁直涨红了脸,心里那个悔啊,他就是想来比试比试的,怎么惹来一身麻烦呢?他是真没钱的,他向来给人看病就不太收诊金,连药都是自己采的,一心只想好好学医,听说斗医能证明自己高明,能挣名声,他才也想试一把,哪料到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鲁直憋了口气,咬牙道:“我没这许多钱银。药材我去山上采,以药抵药,就付饭钱、水钱和工钱。”
韩乐看着他就想乐,这傻子,要不是他真把那两人治好了,他真会以为他是假冒的大夫,不过别的大夫和姐姐都说他手法和用药高明,看来还真是两下子的。若换了别的大夫有这本事,早把脑袋昂到天上去了,这傻子还真跟他一笔笔算钱呢。
聂承岩在门外听了一会,心道这鲁直若不是城府太深,便是太单纯,前者,便是像云雾老人一般,那他来此一定是有所图,后者,便是像韩笑一般,只认定一件事,执着顽固。
屋子里韩乐说鲁直采药只能到城外的深山里去,药田的可不能动。又逗鲁直,问他是否采过药,认不认得分草药。鲁直拍着胸膛自夸他采药的本事在师门当中可没人比得上。
正说着,一抬眼看到了聂承岩进门,鲁直对这不苟言笑的城主有些怵,立时闭了嘴。
“城主大人。”韩乐跳下椅子,向聂承岩行礼。在家里头他虽会与聂承岩撒娇闹腾,但在外头,规矩礼数他也是懂的。管事便该有管事的模样,他可是努力学着呢,盼着日后自个儿也能独挡一面,立业成事。
聂承岩点了点头,言道自己与鲁直有事相谈,韩乐知其意,行礼告退。
鲁直愣愣地,心想这城主郑重其事地能与他谈什么呢?他不就欠些药钱工钱吗?催债还用城主亲自出马?再说那两个他带来的病人,他也给治了呀,那两人身体已是大好,对自己的顽疾将愈也很是开心。鲁直左想右想,没想出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聂承岩看了鲁直一会,看他直愣愣的目光一脸无辜,便直接问了:“鲁大夫来此,贵师门可曾同意?”
“我师父没问我去哪。我们时常行走游医,也不一定会去哪儿,所以师父也不会仔细问的。”
“那鲁大夫来此,可有人指点建议?”
“这,为何要有人建议?”
聂承岩看看他,换了问法:“鲁大夫游医多久了?”
“嗯,有快七个年头了吧?不过不单是游走各处为人治病,中途我还有入山寻药,还有找师父学习的时候,所以不能算满七年。”
只有七年吗?聂承岩想到这人为人治病的用药及手法,看来也是个有医者天赋的。
“你四处游医,可曾见过听说过云雾山的弟子大夫。”
“那是当然。云雾山出来的,名头可都是响当当的,傲气得很。我曾遇见过几个,医术高明是高明,却不怎么讨人喜欢。”鲁直嗓门大,说的话让聂承岩想到了韩笑。医术高明却冰冷无情,这便是云雾山。也只有韩笑敢这般评价。
“那你要斗医,为何不找他们?”
鲁直一愣。
聂承岩道:“不是要找云雾老人弟子挑战吗?他的弟子遍天下,你为何舍近求远?平义镇与云雾山相距甚远,你带着病人,颠簸辛苦,为何非要来云雾山?”
鲁直继续愣,这回还加上了挠头。“说的也是哦。”
霍起阳在聂承岩身后听得嘴角都抽了一抽。
“不过云雾山是医术圣地,我是想着,在这里赢了云雾老人的弟子,才是真威风。又总听说云雾山虽医术高明,但丑陋邪恶,我也想见识见识,为何会有医术高明救治病人却丑陋邪恶的?可我到了这,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啊。”
聂承岩面无表情盯着鲁直,而后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摆在鲁直的面前。
鲁直狐疑地拿起一看:“这是什么?”
“近来江湖中发生的与云雾山相关的事。”
鲁直看着看着,脸色变了。这呈报函中所指,江湖各处,有大夫专找云雾山弟子斗医,明的暗的手段一起来,若是斗赢了,便大肆宣扬,另还留话,让转告云雾老人,债总是要还的。经此一闹,云雾山的名声在江湖中大大受损,众人都在猜是怎么回事,也有许多在传,云雾山名号响亮,但其实医术也不过如此。
鲁直看着这上面的大夫的名号,竟有他的同门师兄,他嚷道:“这些个事我可不知。我来这斗医,纯就为听说云雾山厉害,我也想见识见识,人人都斗医,自然我也可以。赢了便能挣些名声,我想着这事不错。”
“有了名声又能如何?”
鲁直张了张嘴,愣愣道:“这个,挣名声的好处,难道聂城主不知?”
聂承岩不语,他当然知道,他太清楚了,所以百桥城才能有如此大的名声,挣得许多好处,只是他有韩笑相倍久了,竟也会有些顺着韩笑的思路去想事了。鲁直的反问,让聂承岩皱了眉头,心里不太痛快。
鲁直也有些郁闷,他虽反问了聂承岩,但心里使劲想了一遍,其实还真没想到什么大好处。会有人慕名找他治病吧?可他常去穷苦地方,那里乡里乡亲的多半没大夫帮他们瞧病,他喜欢去那些地方帮助他们,他又没打算在大城里开医馆,他要名声做甚?
“你师门,可提过云雾山欠你们什么债?”
鲁直摇头,闷闷地答:“我并不得师门器重。”他一心一意学好医术治病救人,对师门里的一些事参与得少,师父当然也没打算让他继承衣钵。鲁直又看看手里的呈报,师兄去斗医,还赢了,而他这般辛苦到了云雾山,却没人知道。
“唉,万般皆是命啊。”鲁直叹气。
“你道自己是什么命?”
“治病救人的穷命。”鲁直这答案让聂承岩脸有些抽抽,这人看来当真不是被派来行恶事的。可到处有人寻云雾山弟子斗医,又是为何?为何不直接来云雾山呢?诚如鲁直所言,在云雾山赢了云雾老人的弟子,那才是真威风。
聂承岩将所有的事想了一夜,他认为,对方要的不是威风,而是灭云雾山威风。每一处斗医,都离云雾老人的行踪处不远,待云雾老人赶去,事情已经结束了。这分明是挑衅和羞辱。聂承岩甚至能想像到老人的心情和神情。
于是,聂承岩下了决定,他找来韩笑:“笑笑,近来江湖多事,恐是有仇家要对老头不利,探子虽偶尔追得老头行踪,却不招老头待见。他常甩了探子隐蔽行事,也不知究竟是何打算。我想,我还是亲自跑一趟,去寻他回来。”
韩笑马上道:“我要与你一起。”
“路上怕是会很辛苦。”他是舍不得离开韩笑,对于带不带她,心里其实很是犹豫。
“那我更得去了,既是辛苦,没人伺候照顾你怎么行?”
她这话让他笑了:“伺候照顾的人倒是有的,只你这般贴心又心疼我的,怕是这世上只你一个了。”
韩笑脸一红。聂承岩又道:“见着了老头,你正好把你的破誓再立一个,省得你心里总是惦记。”
韩笑撇撇嘴,她是惦记,可如今挂在嘴边的那个可是他。
聂承岩捏捏她鼻子:“你这是何表情,为这破誓推三阻四不愿成婚的那个可不是我。老头若是不回来,你打算拖到何时才做我聂家妇?”
韩笑再撇撇嘴,倒不是为这誓,她就是觉得时机未成熟。“反正,你去哪我便去哪。”
“好。”他一口答应,找到了老头,解决掉这些破事,他想与她成亲。他想他的笑笑,冠上他的姓。
主意既定,聂承岩开始打点事务,韩笑收拾行李,为出发做准备。
他们计划了带多少行李,带多少护卫,带多少仆人,却没有计划带韩乐。
韩乐满心的悲苦郁闷。聂承岩不带他的原因很简单,此去危险重重,韩乐年纪小,还在留在城中给陈总管帮帮忙便好。
“既是危险重重,为何你要带姐姐去。”
“你姐姐与我自然是不分离的。”
韩乐低着头,看着鞋尖,小声道:“姐姐与我,我们也从来不分离的。”
聂承岩抚抚他的头:“乐乐,你是小大人了,你长大了,陈总管一直夸你学得快,遇事冷静,有条理。”
韩乐依然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做小总管了,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乐乐。”聂承岩皱了眉,“你不可能永远缠着姐姐,你得自己独立过日子,你姐姐也是。”
“那你还不是缠着姐姐,缠得比我多。”韩乐不服气。
“你姐姐便是我的日子,是日子里很重要的部分。而你呢,以后你会有自己的意中人,会娶她做媳妇,你有事做,能养家,那才是你的日子。”
“可是……”
“乐乐。”聂承岩皱着眉打断他,“此事便是如此定,我与笑笑出门一趟,办完事便回。你在这里,陈总管会照顾你,你好好念书,好好学功课,好好替陈总管分担些事务,等我们回来。”
韩乐咬紧牙,终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他确是长大了,而姐姐辛苦这么些年,也该放下他这重担了。若是此行危险,想必城主大人是安排好了人手保护周全,可如果加上他,怕是只会添乱。
韩乐想着想着觉得难过无比,只怪他没本事,若是他象霍起阳一般武功高超,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赖着,反正多一个护力也是好的,如今他若跟着上路,怕还得分着人力护他。所以都怪他自己不够本事。
韩乐揉揉眼睛,哽着嗓子“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闷着头去找了姐姐,两姐弟在屋里说话,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弄得聂承岩在屋外直揉额角。
出发的日子近了,可百桥城却出了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