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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少精气神。旋即出门便正撞见张达早已新换了两匹马,候在外面。有心夸奖张达事事想得周到,但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褒奖别人的心情,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跟张达说:“你一路辛苦,到现在都未得休息,我实在于心不忍。去苏府奔丧,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毕竟这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张达面有难色,刚欲开口,我又急止。张达遂不复争辩,转身告辞。
我上马提辔,直奔临江县里。
进城之时,已是晌午。呼啸的狂风卷得城墙上的旗幡乱舞,却依旧卷不走空气中的燥热;翻滚的阴云犹如成千上万的秦兵衣着漆黑铁甲,势不可挡地向东而行;只有寥寥几束阳光挣脱了密云的遮挡,洒向地面。
昏沉的天气,灰暗的视线,路上伶仃的行人,眼前的场景一派萧条,我甚至有种错觉,就像整个临江县都在因为婉儿的香消玉损而伤心欲绝。
行至苏府,我翻身下马。转头但见眼前的门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但是体态神情却如出一辙。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见我一身丧服,便恭敬有加地说:“先生若为苏婉儿白事而来,实则晚矣。苏小姐已于前几日下葬了。”
门子的话,也并不出奇,其实无论怎么赶路,都是赶不上婉儿的葬礼的,可就算见不上最后一面,也要到苏府看看。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什么,可是这“一定要去看看”,却成了我心中最强烈、最固执的想法。
我见这门子颇有礼数,便还礼道:“我与苏大人早年结交,近知其女早夭,内心沉痛不已。虽身在成都,亦不辞远途,日夜兼程,只想与苏大人一叙,尽抒悲怀。”
门子见我此番话如此真心切意,不复多疑,转而开门领路在前。我正了正素冠,便跟在后面。
刚踏进府中一步,倏忽之间便有种昨日重现的错觉。心中不由得再次懊悔地想到“当年要是真偏执地把婉儿接上山去,也就不会落得今日这阴阳两隔的结局。”
“悔不该啊,悔不该,当初痴心妄想觅功名,衣锦还乡娶婉儿。到头来,执手誓言全都作了水中月,雾里花。反害得心上人虚度了青春韶华。。。”
胸中如有万千铜锤重击,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骇得门子一惊,我只泣道:“庭院依旧,草木依旧,唯物是人非,故触景生情。”
我又问道:“苏文峰大人此时可在前堂?”
门子答:“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书房,容小人禀报。”
我又泣拜说:“我这番模样无法速见苏大人,你且回去吧,我在此稍缓情绪,自己去书房便是。”
门子见我如此诚心诚意,早已没了戒备,这会儿反而劝我毋要哭坏了身子,便转身告退了。
我绕过前堂,沿着院廊向后院去。只听得庭院中风吹草动,极似女儿家的窃窃私语,我低着头缓缓地走,这????的声音恍如婉儿在我耳畔温柔的话语,可我却没有感觉到温馨,而是一阵愧疚再次涌上心头,刚刚风干的泪痕,又添上两行新泪。
忽闻后院隐隐约约传来铃铛声,我遂急行几步,转过回廊,踏进后院的月亮门,豁然映入眼帘的这一幕竟把我身上仅剩的一丝镇静和理智也掳走了!
我抬头只见后院中的回廊里,屋檐上挂着成百上千的铃铛!
狂风肆虐,正无情地摧残着每一颗铃铛。这些体薄身轻的铃铛挣扎自是无用,只好任风摆布,唯有随风飘摇,唯有风中悲鸣。
我不忍再睹这一派凄凉景象,只好埋着头走向婉儿的厢房。
走进婉儿的厢房,我旋即合上门。那哀婉惆怅的铃铛声才渐渐在耳中消散。我不忍心聆听这声音,它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像是在痛陈着我虚妄的誓言,像是在哭诉着她漫长的等候。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家什摆放一如从前,只是少了人打扫,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在整间屋子。
我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楼上,忽然想到苏婉儿走时,会不会留下什么给我,难道真的是万念俱灰之下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没有吗?
我来到窗前,看看墙面,又翻阅着桌上的文书。
眼看要把一叠文书全都阅遍了,心中渐渐生起一丝失望,全部翻过后,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我不禁暗嘲自己寻找婉儿的遗言,也只不过是心存侥幸,图个心理安慰罢了。苦苦守候我这般无情、绝情的浪子,恐怕她对我的恨意早已远远胜过爱恋了吧。
正惆怅间,忽然听到背后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要找的应该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