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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的命是保住了。
但是这么一瞧,唐夫人如今忙于争夺家产,大概也顾不上她那患病的女儿了。
就像十三叔说的,如今的状况,皓月留在宫中实在要比家里好万倍。
出了相府,唐禾媗开始发愁自己的未来。
出宫本是她重生以后心心念念,做梦都想的美事,如今成了真,她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广阔天地竟想不到一处可容身。她漫无目的地前行,走累了就找店投宿,遇水便乘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马车并不是各人独享,普通平民大部分是好几人共同乘坐一辆车,所有人挨头头靠脚地挤在一起,路上不断有人到达下车,再有新的赶路者上来。
开始是不习惯的,车内各种味道和方言混合,乱糟糟的像煮沸的一锅粥。时间久了,倒觉得这样人声鼎沸的生活很热闹,至少能够将她从迷茫和伤感中短暂解救出来。
当然也有不好的,比如车上人多,在道路不平颠簸之际,一些无耻之徒难免趁机占便宜。年长的大娘一把推开硬往唐禾媗身上靠的汉子,斥道:“那边那么大的空地儿,往姑娘家身上挤什么,坐过去点儿!”
那汉子瞟了眼大娘的壮硕的儿子,嘴里嘟囔着,却赶紧挪过去给大娘让出了位置。
唐禾媗艰难地摆正几乎被挤进车壁里的小身板儿,耳边听得大娘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那大娘坐在她身边,正好把大汉远远隔开。唐禾媗心中感激,但她自己也不知这里是何地,只得含糊回道:“不是,我过来走亲。”
唐禾媗此时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一身雪色嫩肤,明显不是乡民村妇。大娘使着眼色,善意地提醒:“姑娘,你赶紧联系亲人来接吧,小心歹人。”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大娘的话到晚上便应验,唐禾媗投宿住了黑店,那些人见她一孤女,甚至毫不避讳地弄出声音吵醒她。睡前她堵在门上的桌椅不停颤动,唐禾媗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刀,心中倒也并不十分害怕,想着等下就算不能自保,这把刀自裁也绰绰有余了。
门外动静突然停止,唐禾媗有些紧张,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又等了一会儿,外面还是没什么动静,她持刀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轻轻贴到门上,外面毫无声响。她有些奇怪,又担心是那群贼人设下的圈套,想了想,又把房间里其余有重量的东西都堆在门上。
直到清晨公鸡打鸣,房间大亮。她才大着胆子慢慢移走东西打开门,走廊上一干二净,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整个客栈都安静的好像空无一人,她不及多想,更加不敢久待,拿了行李就跑,只当自己走运老天庇佑。
直到第二次,第三次,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唐禾媗再迟钝也知道也并非巧合了!她首先想到是十三叔,如今这世上,除了萧柏颜大概也不会有别人如此关心她了。
试探了几次无果,这位行侠仗义的风格貌似和十三叔大不相同!唐禾媗心中升腾出一股几乎要淹没她的狂喜和希望,这样无微不至的庇佑,难道是……
然而,这样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唐禾媗试探发现,这些保护并非个人所为,甚至根本不是见义勇为。
那些人来自一个团队,各个都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原来她一直也未走出新帝萧诚的控制范围之外。
沮丧之余,唐禾媗不由生出几分反骨,倒是因此而确定了目标。身后的皇家亲兵如带了队最佳保镖,令她无后顾之忧,看花赏雪,每一处的美景美食开怀尽享,玩的不亦乐乎。
越行越远,身后的“保镖”也越来越少,唐禾媗乐不可支地想象着萧诚气的直哼哼,芙瑶在一边贴心安慰的情景,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路行来,不难发现帝都对地区的控制力也在随着距离逐步减弱。到达国境最南边的宣城时,城中甚至有人还不知道皇帝已经换人做,翻着白眼表示:“大梁还不是姓萧,又有何区别。”
渲城曾经是唐禾媗出宫的首选目的地,她并没有来过,只是听说这里离京城足够远,天高皇帝远,十分安全。记得当时萧让叫她在纸上写出来,唐禾媗想了又想,将名字中‘媗’字去掉女气,郑而重之的写下来。萧让笑的停不下来:她连名字都写不出来的城市,一个姑娘家居然还妄想只身逃亡。
如今切身实地的站在渲城的土地上,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离宫一年多,萧诚的那群保镖早在半年前便不见踪影,如今一个都不剩。
她熟练地先去客栈安顿好。
这一年多来的路程,唐禾媗早已习惯在路上,似雪的皮肤经过阳光风雨的洗礼,变成透着健康光泽的蜜色,舒适方便的宽大服饰,加上头上一顶半遮住脸的大帽子,旅途中的行者多半如此。
地势优势,渲城的边境贸易十分发达,唐禾媗沿路买来的物件,在集市上卖了个很不错的价钱。
这笔钱够她在渲城无所顾忌地待上一段时间了。闲逛几日,唐禾媗发现,渲城十分多元,不仅有异国的粗犷豪迈,也兼具了南国的精致秀丽,她倒是真心有点喜欢这儿了。
如果是两个人,也许就是书中写的那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想到萧让,她免不了的又遗憾又伤感。
白日里吃了烤羊腿,直到晚上也没消化完,唐禾媗闲逛着消食,发现城里不少人都在放河灯。大梁京城倒是也有放河灯的习惯,每月初一十五,祭祀祈福,人们都会放河灯许下美好祝愿。不过她走过多处,知道好多地方中元节、三月三也有放河灯的习俗,各地风俗各有不同。问过旁边的路人,才知道渲城关于七月初七放河灯,是为了牛郎织女的鹊桥相会照路,卖灯的大娘笑着建议:“姑娘不若也点上一盏,许个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看着对岸河边笑靥如花的少男少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风霜,唐禾媗黑瞳骨碌一转,转身进了不远处的衣饰店。
穿裙装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努力克服不适应感,扯着裙角走了几步。旁边的孩童瞪着大眼瞧她,唐禾媗笑着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孩童拍着手乐,她又觉得高兴起来。
祈愿的对象不在,人多的地方多少显得自己有些凄凉。她拿了灯,往下游人少的地方走去。将写着自己心愿的花笺放入灯内,她又心喜又伤感,小心地把河灯放上去,用竹竿轻轻推着它往前行。
眼看它带着自己的美好心愿越行越远,漂过不远处一只乌篷小船时,侧卧船上的人伸出一手,将河灯顺手捞了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令唐禾媗心中一怒,丢开竹竿站起身,要出口的喝斥,在对上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时,瞬间凝结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河水将船推的越来越近,那人的手举着河灯,柔和的烛光照亮他半边脸庞,熟悉的眉眼精致而矜贵,那双时常似笑非笑的双眸漫不经心地半眯着,挺秀的鼻梁在烛光映照下越显孤直。
唐禾媗只觉得脖颈被卡主,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脚仿佛也被紧紧吸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斯文地从船上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她面前,手托河灯对她道:“你的河灯里没有落款,那样神明如何能知道是谁在求他?”
她实在太过震惊,艰难的动了动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人对她的失礼仿若丝毫未觉,抿着唇微微一笑,唐禾媗只觉得他身后千盏万盏的灯同时闪了一下。
而他的注意力仍旧在河灯的落款上,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若我帮你写上。”
她根本来不及想,顺着本能脱口而出:“萧,萧禾媗。”
这是她在旅途中惯用的名字,用他的姓冠上自己的名,如今下意识地便顺嘴答了出来。
闻言,那人精致的眉眼轻弯,笑的如沐春风:“我叫唐让,遇到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