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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好说,要是像你先前说的嫁了人,跟人走了去了别的地方也有可能。总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找你娘她们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好么?”
赵梅儿想一想,也觉得杨玉薇说得有道理。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因为现在的她可算是孑然一身,何氏母女对她来说算是最亲近的人了。她们已经帮了她太多了,她也不好太过顾着自己。
“好,玉薇姐,就照你说得办吧。不过,走之前,我想去我爹坟上看一看。”赵梅儿最后道。
杨玉薇听了,也觉得她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自然同意了。
于是接下来,车夫就按照赵梅儿的指点去了城东郊外的一块坟地,赵梅儿带了小厮买来的香烛纸钱等物去她爹的坟上给他上了坟。说来也是讽刺,就在她爹的坟头过去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她祖母的坟头,坟上也竖了碑,刻了字的,可是赵梅儿愣没看到。
给她爹上坟算是赵梅儿离开吴县,离开苏州之前最后的一桩心愿了。给她爹上完坟,回身来上了马车,赵梅儿叫车夫这就将车赶回苏州去。
马车穿过吴县城,出城的那条路恰巧要从秦府门前过,路过秦府时,正遇上街上的两个闲汉喝醉了酒当街打架,赵梅儿等人坐的马车就给挡了一下。杨玉薇挑开车帘子,问跟车骑在马上的小厮前面出了什么事,为何马车停下来了。
那小厮就骑马上前去看。赵梅儿在杨玉薇挑车帘子的刹那,就又看到了秦府的进出人的西角门。数月前在这西角门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进入到秦府中,秦老爷和夫人杜氏说得那些话又似极大的浪头一般向着她兜头拍下,这让她霎时心一缩,一股钝钝的痛毫无避免地在心口扩散开。然后她想到他们说得那二月十六的日子,那么这个时候的秦惠平已然成亲了吧?这个时候她一定是在苏州府衙的后宅中为人|妻了,那么明珠院一定也是空空荡荡了。以前的所有的恩,所有的爱,所有的笑,所有的泪,都被锁在了那样一个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就像是以前两人在苏州十全街南皮巷那里置办下的宅子一样。哎,欢爱如烟云,怪不得佛家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么一想,她心口的钝痛才渐次散开。但嘴中仍然觉得满是苦涩之味。收回视线,垂眸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疲倦,也很无力,就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
杨玉薇指挥小厮们上前去把那两个闲汉撵开,让车夫继续赶车以后,回头来看,竟然见到赵梅儿闭上眼似乎在假寐。不免想到她今日是既没有得到娘亲和妹妹的消息,又去给她爹上坟,心中难免伤感。这时候她心情不好,觉得疲倦想睡会儿也是自然。便也不打搅她,只是在身边陪着她静静坐着。
回到何府后,当晚何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设宴为何氏等人践行,赵梅儿神态如常和杨玉薇一起随着何氏去赴宴。宴席毕,各自回房安歇,一夜无话。
翌日起来,何府的人就送何氏母女等人去坐船。上了大船,赵梅儿等一切都安置好,便走上船头,遥望苏州城,只见那由白墙黛瓦组成的浸润在苍翠水色里的城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目力所及的远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飘向了陌生之处。她此时心里最是牵挂不下的依然是她娘和她妹妹莲儿,希望自己这一片浮萍能尽快飘回她们身边,阖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
——
“莲儿,我昨晚又梦到你姐了,哎,最近不知怎么的,老是梦见她呢。她看起来挺不好,要哭不哭的,我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想回去瞧一瞧,可又这么远。如今想起来,当初是真不该答应那马牙婆让她进秦府为奴,以前在吴县,还想着逢年过节得能见着她。哪里晓得秦府的规矩严,非得要在里头伺候一年才能放出来相见。偏偏今年咱们过年有没有在家过,这么着竟然有一年多没有见着梅儿了……”
张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拿着针在纳鞋底。她在给贾维做鞋。年前到了昆山后,贾维拿出部分攒下的银子赔给了吴菊的爹娘,帮着办了她的丧事。剩下的银子就租了个大院子和戏班子的人住在一起。
后来过完小年,贾春带着赵莲儿也到了昆山,找着了贾维等人。赵莲儿便和她娘张氏住一个屋子,贾秀和他爹贾维住一屋子。剩下的几间屋子,戏班里的人挤一挤也就住下了。
张氏重新见到了自己的小女儿真是异常欢喜,想起一月多前离开桑林镇时,赵莲儿生死未卜,真是把她吓得够呛。如今母女重逢,不由得将诸天菩萨给感谢了一遍。
年节上,贾维接了不少大户人家的请柬,请贾家班去唱戏。贾家班子的众人因此好一阵忙碌。一直到年过完,进入二月才松了。这时候,张氏和自己的哥哥张诚一家人通过贾维也联系上了,同在昆山城里,便彼此走动起来。
到四月的时候,贾维去向张诚提亲,想续弦,迎娶张氏。张诚和贾维交了这么多年朋友,又知道他对自己妹妹及她的女儿多有照顾,是个可以托付妹子的人,便也爽快答应了。进入五月,贾维摆席请客,就正式娶了张氏做娘子。两个人搬到了一个起住,赵莲儿就去了贾春那屋子里,和戏班子里的其她女孩儿挤一挤,另外搭了张床住下来。
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倒好说话,自从二月份戏班子不忙以后,两人就常常聚在一起商量开个小绣房的事情。到五月里赵莲儿的娘张氏和贾维成亲之时,她们筹办小绣房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在离此不远的泉水巷她们租下来一间小小的临街的屋子,又去找了可以拿绣活儿的大绣坊,拿了价值二十两工钱的绣品回来,就在两人租下的那间临街小屋的门楣上挂上个招子,上面写着春莲绣房四个字。这绣房的名字是两个人一起想的,里面有两个人的名字,也好听顺口,就取了这名字。贾春又花钱买了些桌凳摆在屋子里,又在门口弄了个木柜台,上头摆着些好看的绣品吸引人。
这些都准备好了,便是择日开张了。办绣房的事情一开始赵莲儿和贾春都是瞒着张氏的,因为怕她说她们是女孩子家,做买卖不妥当,不同意。直到都准备好了,赵莲儿才打算跟自己娘亲说,希望等到开张那一日,自己娘也能去捧场。因此这一日,她和贾春商定开业日期以后,便溜到了她娘房中来找她说这件事。
进屋的时候,她继父贾维并不在,只有张氏坐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在纳鞋底,便听到了她方才那一席话。不免安慰她,“娘,人都说梦是反的,梦死得生,梦生得死。您梦见姐姐过得不好,实际上必定她这会儿是过得好呢。您想一想,秦家可是咱们那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呢,姐姐到了里头一定不会穿不好吃不饱的。而且,她可是伺候的秦府大小姐,那位大小姐的使唤丫鬟得的月例银子在秦府里头是最多的……”
张氏其实心里也晓得自己大女儿进了秦府去服侍秦家大小姐,也不会过得太差。就是一年多没见着女儿,心里思念她,最近老做梦,想找个人说一说心事也就好受些了。因此得了赵莲儿的安稳,便也感觉心中松快些了,遂说:“我跟你舅舅说了,要是最近两三个月还要去吴县那边收丝贩丝的话,就顺带去秦府帮我们探望一下你姐,看她过得怎么样。我心里头是真希望那秦府大小姐是个好人,只叫你姐伺候她三五年就行,然后能放她出来,不管要多少银子,为娘我都要去借来把她给赎出来。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死前,要看到梅儿和我们重新相聚,一家人在一起……”
赵莲儿听了这话,心中也跟她娘张氏一样,心中有些伤感。一年多前,自己的姐姐卖身为奴进秦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被逼无奈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如今缓过来了,日子好过了,就后悔当日为什么不忍一忍,说不定再忍一忍就不会让姐姐离开了。
“娘,您不是想让姐早一些回来么?这要赎姐出秦府,咱们就得多准备银子是不是?我今儿来就是跟娘说,我和贾春合伙开了个绣房,择日就要开张了。我来跟娘说,想请娘还有继父到时候去捧场。还有,我们有什么没准备妥当的,你们看一看,再提点我们一些。”赵莲儿接着她娘的话把自己的来意大胆地说了出来。
“啥?你和贾春一起开了个绣房?你们哪里来的银子啊?还有这绣房开在哪里啊?”张氏一听果然吃惊,便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连声地追问道。
“银子是贾春出的,她唱戏这么年,攒下了些银子。我们的绣房就开在前头泉水巷,铺子一年的租金只要五两银子……”
还没等赵莲儿往下说完,就听到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然后院子门儿被人猛地推开,发出“砰”得一声响,有人往这边屋子里来了。
张氏和赵莲儿被这响声惊到,就都站起来往外走,刚走到屋子门口,就见到贾秀和几个医馆里头打扮的小厮抬着一架竹躺椅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而在那竹躺椅上,躺着头部包裹了棉布,紧闭双眼,衣袍上满是血迹的贾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