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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怒声,如同北疆战马在沙场秋声中怒吼,喑哑的马嘶鸣仿佛一道遥闪而过的电光,从天幕下撕开裂口,倾天冷雨便灌倒而下。
狗腿小厮急了眼,黄伞盖亦找不见,只得胡乱扯下自个儿荆衣,踮脚牵挂着为皇帝挡雨。窦沅也急了,连扯:“陛下,咱们走罢,掘塘子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莫要淋伤了——这雨忒大。”
皇帝不顾,眼睛直勾勾盯着刨塘子的众人,一眨不眨。好半晌才回神瞧了眼窦沅:“阿沅,朕捱的住——你里头请吧。”
窦沅吸一声,只觉今儿真要出事了。真要……
皇帝未走,她又怎好进去躲雨?
因劝:“陛下有自个儿该做的事,不妨先将旁的事儿解决了……?刨了这口塘子,上多少的工,也得刨到天亮方能见个底儿呀!”便瞅皇帝:“嗯?”
皇帝动了动,看她一眼,终于转身:“摆驾——椒房殿!”
窦沅一愣,赶前了连招手:“还不快闪开?摆仪驾去!没见得陛下要去瞧皇后娘娘么?”
杵石头墩儿似的狗腿一怔,立时慌着忙去了。
这边厢窦沅又将皇帝拦住了,皇帝反觉奇怪:“你这一来二去引朕做的事,朕信你自有自己打算。朕也从来不敢低估你的聪敏——阿沅,朕去找皇后算账,不正合你意么?”
窦沅冷笑:“合妾的意?多少年了,往事再究起,‘死’去的人还能活回来么?伤过的心,亦是再不会好了。陛下究竟迟到了多少年?如今再追究,从来不是妾的心意。”
“你在怨朕。”
“妾不敢。”窦沅紧退一步,急雨早就将她淋了个底儿透,她的湿发服帖地粘在鬓下、额上,那模样儿看起来甚为狼狈,她轻轻抬袖一拂,便道:“陛下,咱们先回宣室殿,——这一身落魄,好赖要换身清爽的,再行去椒房殿,才不算失礼。”
她说的话自然有理。
皇帝狠打了个喷嚏。
京畿之地羽林卫行事果然快,皇城根儿下,摊派上差事,无人敢耽搁的,因这一时,已有快马入宫,被皇帝差遣外去的羽林卫回宫复命时,蓑衣早被急雨撕烂,那差头便也不管顾了,索性扯下来,扔了边儿去。便跪雨中,守待皇帝召见。
过了好一时,一排宫女子挑宫灯出,迎出一个美妇,回宫复命的羽林卫便搓亮了眼睛,那美妇人的身形揉碎在一片雨雾里。
窦沅哼了一声,道:“且进来吧,陛下等着。”
“诺!”羽林卫便从地上爬起,直攀阶上。
窦沅早已回身入了殿。
皇帝刚换上新色冕服,正欲与窦沅一起去半夜叨扰椒房殿,尚未来得及摆驾时,便闻遣出调查的羽林卫有了消息,因坐镇殿中,抬了宫女子沏换好的新茶,等候禀告。
因说:“朕散出的羽林卫今儿连夜来复命的,只有你这一路?你算脚程快,怎么,不见得博浪沙一来一往已回来了?”
“禀陛下,”羽林卫礼道,“臣下并非派遣去博浪沙的那一路,臣下乃是为陛下寻故年老太医令的……”
皇帝一凛,便肃色道:“那也不能这般快!那个老头子,早就告老归田许多年了!”
“禀陛下,”他再一礼,道,“也是巧来,那位故旧,回长安来探亲,正被下臣逮撞来,故此才能及早回宫复命——老太医正打宫门外候着,只等陛下宣见。”
“宣。”
皇帝只吐这一字,那冰寒,早已攀上眉骨。
窦沅立一隅,默低头轻轻绞着绢,皇帝没看她,却向她这边轻招了招手:“阿沅,你坐。”
她便惶疑着坐下。心里似吊着千斤坠。
皇帝开始问话了。
窦沅一抬头,见殿下跪着一鹤发老人,那人虽已耄耋,但行礼如常,临见天子,半丝没有恐慌,她心中便有了底儿,因忖着,必没错儿了,那老人准是当年老太医令,亦是从前面圣过的,故此不慌。
只听皇帝道:“几番的真话,枉失了这许多年。你有多少要说的,只管与朕吐露。——朕问你,当年朕御驾亲征,临出长安前,跪在宣室殿外求谒的太医官,是你?”
老头儿顶着一头白发,深叩下,含了满眶泪:“正是臣下。”
“朕记得,”皇帝拊额道,“你当年责负为桂宫远瑾夫人请平安脉?”
“正是。”老太医令点头,又道:“当年求见陛下,是为诊出远瑾夫人当时脉象呈喜,司太医院任何一职,皆须为掖庭宫妃们腹中皇子负责,故此特禀。生怕走道儿出了差错,也是臣下私心了,就怕万一远瑾夫人母子有个闪失,会牵累太医官一干人众,所以……当年眼见陛下欲出征,临行前万般要见陛下,告禀此事。将来若有紧要,便可请示陛下。太医官们便可脱罪。”
“那后来……到底还是出事了。”
皇帝轻叹。
窦沅觑向皇帝。皇帝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惊讶。这许多年过去,人事已非,再悲伤,亦早该消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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