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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浪沙,扬名天下的博浪沙,总有一个又一个纠缠的故事,在恒远的埙声里,渺渺的与今人飘近……
战役结束时,皇帝行踪消弭。数几大臣跪于旷野之中,面南而哭,大数其护驾不利之罪,自责不已。当下派出亲军四散找寻,又传檄会各郡守秘密来助,一时间,随扈人心惶惶。
皇帝贴身内侍来报,随同陛下一起消失的,还有陛下宠姬,远瑾夫人。
杨得意虽恸至无形,待神志醒转时,将一至关重要之情报告之羽林卫首领:陛下失踪时,与远瑾夫人已换上百姓装束,那群刺客首向御辇,想来并未知皇帝已不在辇中。按此,陛下生还希望十分之大!
一时军内人心稍定,羽林卫总统领撒下罗网,命手下就附近百姓宅中,一一搜查,绝不可轻放过。一旦有情报,速禀!
动荡之后的博浪沙,竟像云沙古战场。一夕残阳晚照,落日余晖网下来,车马、铁戟,都像镶了一层滚金边。
博浪沙随扈众人守着一夜的胆战心惊,躺在冷凉冷凉的月色下,等到撒出行哨的好消息送回。
这无疑是最难捱的夜。
却无人知,对皇帝而言,多年之后再回首往事,博浪沙之夜,是他这一生少难得的快乐回忆之一。
陈阿娇没落稳脚,险些儿踩了空,刘彻将她的胳膊举了起来,明是笑着,连微微的嗔怪都带着暖意:“小心,别忙……”
她抬头,正瞧见他一脸狼狈——柴草插了发里,头发散乱,额上冒着汗,不由笑了起来,因想,自个儿没准更糟呢!又不笑了。
刘彻因说:“朕知你笑甚么,”便抬手从她头上拨下一根柴草来,“你瞧,没比朕好多少呢!”他笑的极欢,恍然就是当年那个小小、顽劣的孩子。
陈阿娇略怔,仿佛在久远的时光中捕捉到了当年的记忆。
连多看他一眼都再不忍心了。
他们进了屋,刘彻动手极快,倒抢在她前头麻利地收拾起来了,陈阿娇抢下他手里的活儿:“你会么,养尊处优的!”
刘彻笑了笑:“很不会。朕不是那块料子!”因嘲笑她:“好似你会收拾一样,我养尊处优,你十分勤快么?”
她笑了起来。
“没能耐,咱们谁也别嘲笑谁。”
这是一处极简的屋,虽简陋,却十分干净。也算大,有三间齐排的屋室连着,睡的地方、起火的地方,一应俱全。
却……没人住。
陈阿娇不免担忧:“咱们能这样留下么?这屋的主人没回来,铺褥都是干净的,总觉不妥。”
皇帝笑道:“旁人若说不妥,我还就无话可说,娇娇都说‘不妥’,实在有些……这拆房子掀桌子的事儿,娇娇干的少么?”他笑的更“猖獗”:“这么住着,连娇娇都发话了,我还真觉不妥了!”
陈阿娇斜乜他一眼:“没,陛下皮子比我厚呢!”
这一刻,他们之间总算拉近了这许久生疏的距离。他唤她“娇娇”,她却也用“娇娇”的语气与他顶嘴磨皮儿,皇帝是真心的,在宫内,在长安,他永远都是皇帝,架子是放不下了,陈阿娇也已不是从前的陈阿娇,他便觉活的更累。只在这旷野之外,靠近博浪沙的小村庄里,他才能这样温声地与她说话,她也会像个小女儿那般应。
只有在这里,他不是皇帝,她也不是被废黜的皇后。陈阿娇才能卸下心防,借着往昔的一点温存,勾起从前的美好记忆。
此刻,至少他还是她的彻儿。
“那些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刘彻坐床沿上,似满不在意,“朕猜不准。”
“他们是冲你来的?”
“不一定,”皇帝蹙了蹙眉,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夫人这样美貌,不定是冲夫人来的……”
他贫起来半点不落人后。
陈阿娇气的推他一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可脱身?”
“脱什么身?”皇帝乜她,剑眉星目,倏然都是笑意:“——有美妇佳人,我在这儿乐得逍遥!”
他又没正经,陈阿娇真是忍不得,索性将他推开:“不如找个村里的识路人,让他将我们随身的信物送去驻跸行帐,好赖能有人知我们身在何处……”
“不急……”皇帝摆摆手。
“不急?”陈阿娇差点跳起来:“您的羽林卫这会儿必定疯了似的在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