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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玥行礼。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简单木簪绾着,肌肤胜雪,容貌秀丽,有种空谷幽兰般的淡雅气质,还有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熠熠生辉,让人见之难忘。
“叶大娘免礼。快坐下吧。”南宫玥说话的同时,给百合使了一个眼色,百合热情地扶着叶大娘又坐了回去。
南宫玥在主位的梨花木圈椅上落座后,关心地问道:“叶大娘,您孙儿的病情现在如何?可好了些?”
“好多了!他已经好多了!”叶大娘受宠若惊地答道,“多谢世子妃关心。今日老婆子就是特意带着孙女来给世子妃道谢,也顺便给世子妃拜年。”说着,她看向身旁的孙女,“俐姐儿,还不快见过世子妃!”
那位叶姑娘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再次福身道:“依俐见过世子妃,谢世子妃相助之恩,依俐铭记于心!”
依俐?南宫玥怔了怔,双目微微一瞠,惊讶地朝这位叶姑娘,或者说叶依俐看去,脑海中一下子涌现许许多多的事情。
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个叶依俐……或者说,自己更为熟悉的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凤栖。前世,凤栖曾经是王都最有名的青楼醉花楼的花魁。
南宫玥的眸光闪了闪,还清楚地记得关于凤栖的故事曾经一度传遍了王都……
前世的叶依俐为了给病重的兄长看病,不惜自卖己身去了醉花楼……后来,她的兄长叶胤铭高中状元,却没有忘记为他牺牲的妹妹,他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已经花名凤栖的叶依俐,可是叶依俐不想连累兄长的名声和前途,竟生生地撞墙而亡。
而叶胤铭也因此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便将满腔的仇恨发泄在了萧奕身上,他觉得正是因为萧奕的铺子放印子钱,才会导致他们叶家家破人亡,为此得势后的叶胤铭曾经数次在朝堂上弹劾当时已经弑父杀弟,公然手掌南疆的萧奕,更是写了不少声讨、批判萧奕的檄文,他在文人中还颇有声望,那些檄文流传广泛,以致后来萧奕遭世人所唾骂,臭名昭著。
想到这里,南宫玥看着叶依俐的眼神几乎是有些复杂起来。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佩服这位叶姑娘的,重情重义,烈性果决……前世,她成为风靡王都的花魁可不仅仅是因为容貌,这漂亮的姑娘多的去,令她独占鳌头、无人可出其右的是她的才气,她的气节!
今生,因为自己的偶然所为竟帮到了这么一位奇女子改变命运,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见南宫玥一直直愣愣地看着孙女,叶大娘有些担心地问道:“世子妃,不知老婆子这孙女可有什么不对?”
“叶大娘,没事,我只是看着叶姑娘有几分眼熟,应该是我记错了。”南宫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叶大娘,您这孙女长得可真标致,可许了人家没有?”
叶大娘好像是自己受了夸奖似的,笑得合不拢嘴:“世子妃,您过奖了。”但很快又眉头一蹙,“俐姐儿还没许人家呢。哎,都是我这老婆子耽误了她……”
“祖母!”叶依俐出声打断了叶大娘,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但很快这一点赧然便化为了坚定,她突然站起了身,福身道,“世子妃,请恕依俐冒昧,依俐有一事相求!”
“俐姐儿……”叶大娘显然有些意外,脱口而出。
南宫玥忙道:“叶姑娘不必如此,若有什么我能做的,还请尽管说。”
叶依俐抬眼看着南宫玥,不卑不亢地说道:“世子妃,因家中贫困,依俐自觉针线还算不错,想找一个针线坊做活,也好帮衬家里……”
“俐姐儿,家里的日子还过……”叶大娘有些心痛,有些不舍地看着孙女,若非自己无用,孙女小小年纪何需考虑家计。
“祖母。”叶依俐坚定地打断了叶大娘,一霎不霎地看着对方道,“虽然世子妃善心,给了我们一笔银两给兄长看病,但是祖母,如今家里既没有田产,也没有生计……就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孙女也想为祖母、为兄长、为这个家做些事。”
“俐姐儿……”叶大娘的眼眶中浮现一层水汽,为孙女的懂事而感动。
南宫玥在一旁看着叶依俐好一会儿,眸中浮现一丝赞赏。这位叶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看似如空山灵雨般清高,却懂得审时度势,抓住机会。
毕竟,就算开源当铺放印子钱的事与萧奕无关,这也是镇南王妃所为,总归也是镇南王府对叶家有所亏欠。
再者,给她安排一份活,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却可以解叶家的燃眉之急。
南宫玥微微地笑了,道:“叶姑娘,我名下倒是有一个胭脂铺子在王都,虽然铺子里卖的主要是胭脂水粉,但是也卖一些女儿家的绣品,你可愿意去那里试试?”
叶依俐喜形于色,忙应道:“世子妃,依俐愿意。多谢世子妃的大恩大德。”
她明亮的眼眸这一刻熠熠生辉,连着那雪白的肌肤都像是发光似的,看得南宫玥心中暗暗赞道:也难怪这位叶姑娘前世能成为独秀一枝的人物,连自己这个女儿家,都看得有些心动呢。
叶大娘没有说话,既不支持,也没反对,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纠结极了,一方面舍不得孙女辛苦,但另一方面也知道孙女说得没错。虽然之前南宫玥给了他们一笔银两,但是孙儿的病重,已经花掉了大半,就算病愈后,也需要好好地调养身体……而且孙儿还要读书考进士呢!
要是继续坐吃山空,只会重蹈覆辙,再次走上绝境。
看出叶大娘的犹豫与纠结,南宫玥便提议道:“叶大娘,不如我让百合带您和叶姑娘去我那铺子看看如何,一来可以看看铺子的环境,二来也可以与铺子的管事先见见面,也好说说具体的细节。”
南宫玥的提议再周到贴心不过,叶大娘忙起身谢过。
跟着,百合便带着祖孙两人走出了小花厅。
看着叶依俐婀娜的背影,南宫玥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同为女子,她也希望叶依俐从此走上一段更为顺畅、美满的人生。
不多时,百合便回来抚风院找南宫玥复命:“世子妃,奴婢已经带叶姑娘认过人了,说好了等过了十五叶姑娘就去‘花颜’做活……”事情说完了,可是百合却没有退下,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表情有些凝重。
百合一向笑嘻嘻的,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今日如此怪异,南宫玥又如何看不出来,问道:“百合,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
百合抿了抿嘴,终于道:“世子妃,奴婢刚刚去‘花颜’的时候,看到意梅躲在屋里悄悄地哭……她看到奴婢来了,又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世子妃……”想起意梅那个糟心的婆婆,百合目露担忧,想来想去,会让意梅哭成那样的也唯有她的婆婆了。
南宫玥微垂眼帘,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百合,你和画眉悄悄地留意一下意梅家里的情况,再来禀报我。”
“是,世子妃。”
百合应声而去。
王都中的南宫玥思绪万千,而千里之外的南疆,萧奕的肩头更是沉甸甸的,可以说,肩负着南疆的命运。
他所率领的一万人马已经在府中城外围了整整十天了,从年前一直等到了年后,只围不攻。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热血沸腾,随时待命,到后来全军上下的心都有些鼓噪了。
莫修羽拿着千里眼远眺着府中城的城门许久,终于放下了千里眼。
他身旁的王健有些烦躁地说道:“莫校尉,你说世子爷什么时候才会下令进攻府中城啊?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都整整十天了,弟兄们都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莫修羽紧紧抓着千里眼,没有说话,一旁的习决道:“王健,冷静点。世子爷一定是在静待时机。以世子爷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贪功而贸然行事,让我们白白送去性命的。”
按照现在所知的情报,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当,我军胜在军心一致,势气逼人;而南蛮军因连场败仗,有些军心不稳,可是敌军身处府中城中,易守难攻。
而他们不但缺粮缺矢,就连一件像样的攻城利器都没有!
王健越发焦躁了,在原地转了两圈。习决说得这些,他其实也明白。现在世子爷不敢贸然出击,也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因而需要等待最佳的时机。
倘若是……
倘若是当初王爷愿意多少给些支援,哪怕没有攻城车,只要给了足够的箭矢,现在府中城也一定已经又重回大裕的领土之中!
可偏偏王爷就是不同意!
王健眸色一片阴暗,压在在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说,王爷为什么不同意支援?”
莫修羽和习决互看了一眼,这个问题萦绕在军中上下已经十来天了,就算曾经想不明白,现在大部分的将士都心知肚明。
王爷怕世子爷挣下太多的军功,子强父弱,影响了王爷在南疆、在军中的威望!
这些天,一个几乎称得上大逆不道的念头时不时地涌现莫修羽的心头,这样的镇南王还值得自己效忠吗?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莫修羽曾经听军中的前辈怀念地说过已经仙逝的老镇南王是如何的英雄人物,带着弟兄们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保卫大裕的国土、百姓,即便是身死异乡,又有何惧!
相比之下,如今这位镇南王心胸狭隘,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下,甚至于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南疆的安危于不顾,实在是令人齿寒!
不像世子爷……
反而颇有乃祖之风!
像世子爷这样,才配做这南疆之主。
莫修羽面色有些阴沉,沉声道:“这一战世子爷必须要胜!”
“不错。”习决凝重地说道。
王爷已经下令命世子爷即刻回奉江城,可是世子爷为了南疆百姓、为了那些牺牲在沙场的将士,不惜违抗王爷的命令。
这一战,他们绝对不能输!
一旦胜了这一战,夺回府中城,即便是王爷心中不悦,也不好计较世子爷违抗军令。
可是倘若这一战输了,那世子爷就必须面对来自王爷的责难!
王健烦躁地搔了搔头,不由朝中央营帐看去,“世子爷把田将军他们叫进去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吧……”
今日一大早,萧奕就把众将士叫到了中央营帐中,商讨军情,直到现在营帐中都没有一点动静,却反而引得外面的人想东想西,诸多揣测……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看他焦急的样子,王健忙拦住了他:“刘二狗,怎么了?慌急慌忙的?”
刘二狗气喘吁吁地停下了脚步,道:“援兵……援兵来了!”顿了顿后,道,“我要赶紧去通知世子爷。”
话没说完,刘二狗已经大步跑向了中央营帐。
援兵来了!王爷改变主意派援兵过来了!?
王健喜形于色,莫修羽和习决亦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互相看了看,都朝大营的入口跑了过去。
有了援兵,他们就可以尽快攻下府中城了!
大营的入口方向已经起了一片骚动,附近不少的士兵都听说援兵到来的消息,一波又一波地涌了过来……
很快,便看到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少年正带领数十名将士大步朝中央营帐的方向走去,远远地,还可以看到大营外围着一片黑压压的铜盔铁甲,人数至少数以万计,应该是这次赶来的援军。
莫修羽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为首的少年身上,低低地脱口而出道:“二少爷……”
没错,这次带援军前来的人正是镇南王的二公子,萧栾!
仿佛一桶冰冷的水当头浇了下来,莫、习、王三人原本灼热的心与血液瞬间冷却了下来,只觉得刺骨的冷。
镇南王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