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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流熙看到那滴泪,忽然心中狠狠一凉。
朔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似乎像是冰冷的雨点打在心上,一下下的,让苏流熙心中发疼。
“苏流熙是平阳公主的血脉,是几百年来所能寻找到的最适合的能够和希希进行换血的人。我早在抢得希希的尸身的时候,就已经用找到办法让她转世复活。只需要找到一个魂魄离体的人,将她的魂魄祛除,用全身血液将希希的血液换掉,就可以承受召唤魂魄之苦,将灵魂召回,清醒过来。因为那个人的身体已经经历过换魂,所以她的血会起很大的作用。而苏流熙,正是这个人!”
容湛的眼睛通红,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和脑海之中的记忆封印解除,所以内脏遭受了很大的损伤,唇边不断的溢出鲜血,可是他却没有去擦,只是那样痛惜的挣扎着看着苏流熙。
朔林看着苏流熙,却是冲着容湛说话:“东方烨,你前一世已经亏欠希希太多,今生总要全部还个干净!只要你把苏流熙献出来,就可以救活希希,只要你放弃希希,我将西燕拱手相让!”
“东方烨!希希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容湛狼狈的靠在棺材旁边,就那样看着苏流熙,不发一言。
沈墨青一手拉住苏流熙,挡在她的身前。
“你们这群疯子!流熙不是你们交易的对象!她活生生的一个人,凭什么要给你们那个什么容希换血!?容湛!你要是个男人,就放弃这种疯狂至极的想法!她为你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战功,你怎么能如此待她!”
沈墨青额头的青筋已经起来,因为嫉妒的愤怒,那双原本妖孽的桃花眼像极了燃烧的火焰,明亮而流光。
他一心想要好好珍爱的女子,怎能经受这般对待?
看着沈墨青挡住了苏流熙的身影,看着他紧紧扣住的她的手腕,看着她冷淡看过来的目光,容湛的心中忽然极其愤怒。
她不挣脱,为什么!?她难道真的对他失望了吗?她竟然真的以为他会让她献出全身血液来就另一个人吗?
她不相信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是燎原的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容湛扶着棺材缓缓站起身来,盯着苏流熙。
“阿熙,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反悔。”
苏流熙眼眸深深,轻轻挣脱沈墨青的手。她不是那般脆弱的女子,失去一段爱情就会觉得失去了全世界,人生之中有太多东西值得去珍惜,尤其是对于她来讲,更加懂得生命的珍贵。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背脊挺直,神色从容,像是永远不会被压弯一般。
沈墨青心中一疼。
她的侧脸精致完美,她的气息平静如水,若非亲自听见看见这一切,他绝对想象不到,这些人竟然对她如此残忍!也绝对不会猜到,当面对这样的真相,她依旧如此镇定。
“容湛,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权利。继续,还是结束。”
苏流熙问了这一句,这已经是她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乞讨来的爱情,她宁可不要。如果容湛选择了那个女子,那么,今日势必要拼死一搏,从此两相决绝。
容湛忽然转过身去,看向棺材内的女子,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
温柔,疼惜,悔恨,愧疚,怀念,眷恋……
他伸出手。
苏流熙眼中有光闪过。
朔林出手阻止:“你没有资格碰她!”
容湛强自按捺下翻涌的真气,出手一掌将朔林击倒在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狠厉--
“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朔林倒在地上,听见这句话,冷声嗤笑,却没有再阻止。反正,能够让他将苏流熙献出来唤醒希希就行,其他的他全不在乎!
容湛小心翼翼的将容希抱起来,将她抱出来,放在怀中,将她的臻首搁在手臂之上,自己则是跪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她。
他想起来,那时他带着她隐居帝陵,只留下了他们年龄尚幼的孩子,面对诡谲朝堂。因为不能生育,他甚至后来将孩子的姓氏变为容。东齐的开国皇帝,正是他的后人。
这是何等的深情,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在偌大的殿上,满室悬挂着的黄底红字的符咒轻轻摇晃,棺材上贴满的往生咒几乎晃花人眼,在正中间那一片暗红的血迹画作的八卦阵中,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那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一月白,一鲜红,像是雪地之中鲜艳盛开的红梅,如此和谐,仿佛成为亘久的姿态。
苏流熙无声的看着那一身白衣铺在地上,像极了在白虎大殿时,他和她同时倒在地上的模样,像是翩翩欲飞的白色蝴蝶。
曾经无数次,这片月白在危机时刻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进驻到了她的心里。
然而现在,那片白色之中,盛开着别的高岭之花。
哦不,或许,她才是那个“别的”。毕竟他们早就是夫妻了。
而她,穿越时空到此,披荆斩棘,以为终于得到一方净土,可是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那么,曾经的那些生死相随,那些温柔相待,那些心有灵犀,又算什么呢?
肩上的小白自从跟着进来就一直十分安静,然而在看到那个女子的容颜的时候,惊讶的睁大了乌溜溜的小眼睛,然后忽然从苏流熙肩上跳下去,以最快速度奔向那个女子,在她身前生生停住,然后愣愣的看着那个躺在容湛怀中的女子,忽然伸出肥短的爪子,扯住那那女子的衣角,朔朔的掉下眼泪,一串又一串。
苏流熙看着这好像一家团圆般的完满场景,忽然笑了笑,像是即将开败的格桑花。
容湛却好像已经忽视了外界所有的动静,他宽大的衣袍和那片鲜艳的嫁衣相互交错,看着怀中女子闭着眼的娴静模样,似乎还在等待着醒来,嫁给心爱的男子。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然而动作却极其轻缓温柔。
他忽然低头,在那女子的耳边轻声呢喃着什么。
沈墨青忽然转过身来,挡住了她的视线。用前所未有的诚恳而深情的语气说道:“流熙,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立刻娶你为妻,今生今世,只你一人。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好不好?”
沈墨青的语气是如此诚挚,苏流熙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他妖孽般的容颜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在那双本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却隐隐透出一股紧张。
他是认真的。
苏流熙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沈墨青对她的感情,但是当时她已经认定了容湛,所以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原来沈墨青一直都没有放弃过。
沈墨青看着那双一如记忆中的冥冥冷冷的眸子,刻入心底的冷清容颜,心中知道这样不是君子所为,是在趁人之危。可是,他若真的不曾争取,必定会遗憾终生。他希望能够给她最为平静喜乐的日子,能够看到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为他绽开温柔笑意,能够……拥有她。
不管是容湛,还是东方烨,他都没有兴趣继续参与这些事情,他只想要尽自己所能,去珍惜自己所爱。
容湛却是在听到沈墨青的话的时候,就全身僵住,而后猛然抬头!
苏流熙被沈墨青挡住视线,便没有看到容湛眼中铺天盖地的无尽漩涡,似乎将要卷起风暴!
苏流熙顿了顿,而后开口:“沈墨青,谢谢你,但是我想我暂时不能答应你,这对你不公平。”
沈墨青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一口气拒绝,总算还有机会,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
沈墨青笑起来,瞬间如同春风百色,绽开繁花,摄人心魄。
“没关系,我可以等。”
知道沈墨青有些误会自己的意思,苏流熙还要再出口解释,却忽然感受到一阵风袭来!苏流熙眼神一厉,立刻拉住沈墨青就地翻滚而去。
容湛紧跟着上前,趁机袭向沈墨青,苏流熙一招格挡,将容湛挡开,然后快速的起身,同时再一脚迎上容湛的攻击。容湛本意自然只是要组织沈墨青,见此唯恐自己下手过重,伤了她,只好退后一步,避开苏流熙的攻击。
苏流熙盯着容湛:“你想干什么?”。
气氛一瞬间冷到极致。
容湛看了眼,站在苏流熙身旁的沈墨青,心头燥意横生,干脆只看着苏流熙。
“阿熙,我说过,相信我。”
苏流熙微微抬起下颌,神情冷清高贵:“我也说过,我的另一半要全心全意待我。现在看来,你并不合格。”
她的声音犹如清润了冰雪般冰寒刺骨:“容湛,我们结束了。”
容湛一向从容的面容上终于像是面具龟裂开,清隽绝伦的容颜上仿佛浮冰碎雪。他沉声道:“阿熙,你听我解释。”
“东方烨!你在干什么!”
朔林在容湛轻轻放下容希身体的一瞬间就立刻跑到了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似乎生怕她脏了衣服,也怕这地面太凉,小心而又珍重的抱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他隔了太久太久,才能光明正大的抱着她。
上一次,是他将她的尸身从帝陵之中抢出来的时候。
听到容湛声音的朔林这才反应过来,容湛居然放下了容希去找那个苏流熙了。他说什么?解释?对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解释?
东方烨,你已经失去了拥有希希的资格。
朔林朝着容湛几人讥讽一笑,眼中全是鄙夷。
“东方烨,你对希希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容湛却像是没有听见,只是努力平静着呼吸,然后一字一顿开口:
“阿熙,我其实……”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个女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朔林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地面,然后将容希小心至极的放下,抬头看向容湛的时候已经状若癫狂,眼神狠厉,充斥着全然的愤恨。
朔林一脚狠狠蹬在地上,飞身而起,朝着苏流熙狠狠抓来--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那这个女子的血来唤醒希希!
容湛立刻挡在苏流熙身前,直直迎上朔林的致命一击!
二人转眼间又交起手来!
容湛的武功高他一筹,但是朔林在极度的愤怒和渴望之下已经完全爆发,任何人,任何事,此时若是挡在他的面前,他都会死磕到底!
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翻飞,不断传来血肉相撞的钝声,二人眨眼间已经过了不下百招!
朔林在打斗中忍不住怒吼出声:“东方烨!你果真无情无义至此!前一世你辜负希希,害的她抑郁而终,今生竟然还要为了别的女人夺去她最后复生的机会!难怪她到死都没有原谅你!”
这话似乎给了容湛刺激,容湛原本看在他一心也是为了容希的份上,下手还有三分保留,但是朔林此话一出口,他终于狠狠一掌推出,打在了朔林的左胸!
“咚!”
朔林被容湛狠狠打退,摔在地上,姿态狼狈。因为早先已经受了伤,此时简直是雪上加霜。朔林单膝跪在地上,捂住左胸,死死的盯着容湛,终于身子一颤,猛的吐出一口血。
这一掌几乎要了他的命。
清楚的明白到自己的情形,朔林反而咳着血大笑起来,不断涌出的血不断滴在他的衣襟上,又立刻消失不见,可是他看起来狼狈而疯狂:
“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能指望你来救她呢?!你既然可以辜负她一次,当然可以辜负她第二次!哈哈哈…。我真是蠢透了!我用尽千方百计,实施上古秘法,自损寿命三十年!才堪堪换来一次她重生的机会!我等了又等,找了又找,终于有了足够的权势,以此用尽手段凑齐了玉符打开此地来见她!我以为我可以救她,谁知还是不敌你的无情无义啊哈哈哈……”
朔林状若癫狂,笑容疯狂,他忽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踉跄着向容希走去,早已经废掉的左腿加上严重的内伤,他的身体几乎站立不稳,他的笑声逐渐低了下去,仿若低声颤动的大提琴,带着让人心颤的魔力。
他忽然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脚下一软,狠狠磕在地上,身上流出的血已经和八卦阵风干的暗红痕迹混在一起,但是他却没有停下来,他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一下下的朝前缓慢至极的爬着,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容希,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希…希希…我来了……我来陪你啊。那个男人放弃了你……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在这里,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
整个大殿都已经悄无声息,沈墨青神情复杂,苏流熙镇定平淡,容湛眼眸深深,却没有阻止。
朔林终于够到了容希,他能够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和生命力正在飞快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本来逆天改命,启动秘法就已经注定要遭受天谴,而他更是采用了最为极端的方式,本来这一世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但是他从没想过居然这样早。
早到他还没有让她醒来,再次看看这外面的天地和阳光。
再喊他一声“师兄”。
他伸出双臂,将容希的头艰难的抱在自己怀里,脸上终于露出完满的笑容。
除了阴狠的,毒辣的,无所谓的,嘲讽的,鄙夷的笑,他终于在离她最近的一刻,露出了满足而安心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的将容希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好,看着她原本还有些红润,但是因为离开符阵太久而且没有得到换血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颊,心疼不已。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前世今生无数次的描绘过的轮廓,此时终于一尝所愿。
他的嘴唇颤抖着,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害怕惊吓到怀中的人儿、他的脸上,身上,全部沾满了血迹,左腿不正常的扭曲着,看起来狼狈至极,然而他的神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疼惜,说话的声音也轻柔如风。
“希希……我…我没有做到……对不起……不过,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的陪着你……你喜欢吗……你看,这身嫁衣……还是我把你抢回来的时候…给你换上的……你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希望你能穿着这样美丽的嫁衣,嫁给我……你那么执着的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可是最终得来的不过一场心伤,一次生死……我就在你的身后,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呢……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很孤单吧?没关系……我会让那几个人都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朔林说着说着,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可是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一笔一划的在八卦阵中划着什么。他的动作虽然不快,可是却十分流畅,很快就画了一半,嘴里还在默默念着什么,似乎在开启什么阵法。
容湛看到朔林在刻画的咒文,忽然震惊出声:“朔林!你疯了!”
这个符阵,分明就是要让他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从旁边贴着咒文的缝隙中忽然缓慢的渗出一丝丝的蓝色烟雾,苏流熙看了一眼,暗叫一声不好,迅速撕下衣角,将口鼻全部遮住。
这种蓝色烟雾,分明是来自南疆的剧毒--蓝夭!
朔林是想要同归于尽吗?!
容湛和沈墨青也迅速做出反应,屏住呼吸。习武之人,内力越强,闭息的时间久越长。
朔林看着三人的动作,笑的癫狂:“哈哈哈……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反正希希是醒不过来了,不如你们都留在这里陪伴她吧!”
朔林已经疯了。
苏流熙立刻就要上前将玉符取回来打开门,却被容湛一把拉住:“阿熙不可!那玉符已经当做阵眼,一旦取下,势必造成整个符阵的崩溃!此地是在珈灵山下,只怕山体崩塌,我们将活埋于此!”
沈墨青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入口没办法出去了吗?”
容湛声音停了一下:“朔林启动的这个大殿符阵,入口一旦封死,则再无机会从那里出去。除非找到别的出路!”
苏流熙闻言,立刻顿脚,随即环视周围,希望能够找到出口。沈墨青也是,立刻开始观察周围哪里有机关。
容湛却是死死盯着朔林,看着几乎疯狂的他,还有他怀中的容希,眼中闪过暗光。
朔林却已经不再顾虑外界的事,他已经将近死亡,能够和容希死在一起,也算完满。
小白哭的身体都已经在打嗝了,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在挥起爪子擦眼泪的时候,忽然无意间看到了苏流熙急速奔跑寻找出口的苏流熙,身子猛然停住。
它扭头看了看容希,再扭头看了看苏流熙,忽然一掌打向自己脑袋,结果用力过猛,把自己打倒在地。然后也顾不上哭了,顾不上身上的狼狈了,慌慌张张的朝着苏流熙奔去。
中间它回头留恋的看了一眼容希,还是义无返顾的朝着苏流熙跑去。
小白的速度很快,苏流熙只觉耳边风声一动,下意识的伸出手,就抓住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心中明了,立刻松开手,头也没回的往前奔去。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小白瞬间被这一摔摔懵了,在地上打了个滚才起身,肿着一双小眼睛,委屈的看着苏流熙的背影,然后又不服气的猛然往前追上。
四蹄并用,小白终于起身一跃,张开嘴一口咬住苏流熙的衣角,像是一只晃晃荡荡的饰物挂在那里。
被苏流熙的速度带的几乎要翻白眼,小白赶紧伸出四肢,牢牢的抓住苏流熙,誓死不松口。
苏流熙没有低头,却是轻轻一抬脚,将小白捉到了肩上。
原本战战兢兢的小白瞬间松了一口气,肿着眼睛看着苏流熙,眼中无限委屈。
苏流熙也不管它,只是说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得瑟的小白脑袋瞬间垂了下来,但是想到毕竟主人没有抛弃它,而且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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