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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紫英也见过了,留在这里和一群不熟悉的贵女们玩耍,不算太有趣。挤进这个圈子?开什么玩笑,她的生活不在这里,在寿阳。
谢道韫看在眼里,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痛骂谢琛: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你还没追求上呢,先就硬塞给人家一堆家谱、再把人带来陌生的社交圈子,这不明摆着就是一句‘大爷我要你以后迁就我’么?
凭什么呀?
男人总以为,对女人求婚就是对她的最大尊重;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愿意求,女子愿意嫁么?
嫁给你有什么好处?还得适应这么多的规矩、认识这么多傲气的陌生人、背这么一大叠一大叠的系谱。
寿阳虽小,却地处繁华、人民富庶,这位柳小姐在那里一定过着比公主还舒适的生活。人家要地位有地位、要钱有钱、要闲有闲、要声名有声名,图你什么呀要人家这么牺牲?
就为了冠上“谢”这个姓氏么?
要谢道韫说,她宁可一辈子做谢小姐,哪怕被人嘲笑,也不想现在当什么王家妇。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心情不愉快,平日里要和许多不乐意交往的人打交道。
她真的宁可效仿竹林七贤,长歌当哭、草庐打铁的。
“对了,你是不是懂医术?”
柳梦璃说:“不算懂吧,就是学调香的时候学过一些罢了,我并不精通医理。”
谢道韫微微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为足疾困扰许久了,你若能帮帮他的忙,那今日我说不定能带你去见我公公。”
谢道韫的公公,不就是王羲之?
柳梦璃也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样的足疾?”
谢道韫说:“自己用艾草把脚上烧伤了,从此便行走艰难,旧疾多次复发,发起来就又肿又痛。”
柳梦璃蹙眉道:“是使用艾草烧炙时不慎烫伤?”
谢道韫摇头道:“不是。他是自己故意烧伤的。”见梦璃奇怪,她解释道,“他叫王献之,是我小叔子,之前娶的是郗家的道茂,谁知五年前,新安公主看上了他,皇上便下旨让献之与郗道茂和离……他推拒不过,宁可烧伤双足也不愿娶公主。”
柳梦璃一怔:“后来呢?”
谢道韫说:“后来还是不得不和离了,郗道茂回家投奔伯父,直到现在也未再嫁,献之还是做了驸马,两人都是郁郁。”
柳梦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谢道韫淡淡说:“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儿郎、女公子,婚姻都是无法自主的。献之本已是极为幸运的了,与郗家表姐青梅竹马,两相倾心,又早早缔结鸳盟……谁知中途出这种事情。”
柳梦璃本来冰雪聪明,闻言微微笑了一下:“多谢道韫小姐提醒,梦璃从来没有高攀的想法。”
谢道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想,问柳梦璃说:“《诗经》之中,你最爱何处佳句?”
柳梦璃笑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重生之庶女心计最新章节。”
谢道韫微微一笑:“倒是与谢玄最喜欢的一样。叔父评价他,曾说他是性情中人,梦璃你也大致仿佛吧!”
柳梦璃问:“那道韫你呢?”
谢道韫答:“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柳梦璃赞道:“道韫小姐有雅人深致,不同流俗。”
谢道韫忽而笑了:“真是!你与叔父说的,竟一般无二。”
两人缓步而行,走到一处近水一处庭院中,王献之就在此处。双方互相拜见过了,王献之和柳梦璃都忍不住好奇地把对方仔细打量。
王献之神情散淡,因为足疾的缘故,就随便穿着舒适的木屐,可以算得衣着不整。但他风流蕴藉,为一时之冠,引得新安公主多年倾心,自然非同凡俗。
梦璃沉吟道:“王公子不仅是烧伤之患,而且还中了艾毒,我能尝试解之。只是足疾经时日久,我却没有把握了。”
王献之诚恳道:“小姐但请一试。”
梦璃取过宣纸,开方子写下药方,说:“此药外敷。”
又取纸写下调香之法,说:“这香料制成之后,泡入水中作香汤,每日沐浴。且先试一月。”
王献之取过药方,见是黄连、白术等,便点头道:“献之谢过小姐。”
谢道韫笑谑:“谢过就可以吗?写一幅字来。”
柳梦璃也笑了:“不但写字,还要作诗。”
王献之沉吟片刻,挥笔而就:“庆云绚彩,河汉萦之。列星垂天,日月明之。”
吹干墨汁,双手捧上。
柳梦璃开心极了,立刻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谢道蕴眼睛一转,又说:“这还不止,三郎,你去取一副父亲的字来送给小姐,要那幅《兰亭集序》!”
柳梦璃吓得连连摆手:“这不敢,这怎么敢!”
王献之诚恳道:“不如这样,我为小姐临一副《兰亭集序》,日后请道韫代我交给小姐。”
柳梦璃再三称谢,甫一出门,惊喜又来:谢安、慕容紫英、谢琛与一老者正朝这边走来。
谢道蕴迎上去行礼:“父亲安好。”
可不正是王羲之?
他已是老者了,沉默温和,淡然悠闲,生机在他身上流逝,他却好似闲云野鹤,丝毫不挂碍人间。
柳梦璃要避见外男,因此远远一望,遥遥一拜,立刻走远。
跟着侍女穿过迂回的长廊,柳梦璃用食指抵着鼻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不远处,有人在歌咏《孤舟》:“汴水汤汤,维舟中央。其去也茫茫,其来也茫茫。与其济兮,焉知古之人不同舟而乐康。”
其去也茫茫,其来也茫茫。
这就是道家对人生的感悟吗?
——这是人生之中,柳梦璃第一次感受到道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