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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于各亲贵之间,但稍有差池,便命悬一线。近两年自己年老体衰,召太医的次数越来越多,太医院也是人心浮动,今年年初就走了三位医正。孙道龄独木难支,把林梓凌找了回来,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但看林梓凌的医术,康熙不信他当年没有诊断出胤礽是中了毒,若那时他都在躲,而如今他又回来了,会因为什么呢?

    林梓凌开完药,魏氏看过后点头,林梓凌就带着一帮小太监下去煎药。康熙躺在病榻上,又要了一回温水,魏氏喂完他水后,替他放下帐幔,点上了安息香,守在了外面。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康熙在里面翻来覆去,仍未入睡,魏氏起身,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安息香。

    “姐姐,扶朕起来吧。”帐幔里传来了康熙的声音。魏氏盖好香炉盖,用钩镰打起了帐幔,抱了两个靠枕过来。康熙扶着她的手坐了起来,半躺半卧坐在床上,“梅双的事,你觉得是老四干的吗?梅双是不是探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氏跪地回禀:“听常保之言,奴婢确实对四爷起了警惕之心,兹事体大,为了不出差池,奴婢没敢让清月去承德,而是派了黄莺去查证,皇上您也知道,黄莺是谛听局的暗影,非关键时刻不能启用。但最近这接二两三的事,都与四爷有关,而且都是通过谛听局透露出来的,奴婢害怕,万一不是四爷知道了谛听局的事,而是有人利用谛听局对付四爷——,所以奴婢不得不加倍小心,您问的话,黄莺还未回复,奴婢现在也不能回答。”

    康熙摘了布条,是他太心急了……可,万一老四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该怎么办?如今已经圈禁了两个,废了一个,冷落了一个,再加上这个,也不知后世当如何评价他。他靠在靠枕上,连动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是谁杀了梅双,你务必要调查清楚,这关系到朕的命,知道吗?”康熙用最后一点力气吩咐道。

    康熙虽闭着眼,可魏氏知道,他并未睡着,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却不能说半点安慰的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胤禛没做什么,黄莺能查出整个事件的原委。

    皇上又病了,辍朝养病,太医院所有医正都被召了进去,晚上不再轮流值守,而是一概住在了院里的偏房中,以备召唤。皇亲贵胄进宫请安,路上遇到医正,都客客气气的,虽不能问皇上的病情,但人人都仔细打量医正,想从他们的神态语气中,窥出一二三来。官员们一见从宫里出来的亲贵,立马围上去请安,这个说,有北宋的钧瓷,麻烦移步赏玩,那个说有南宋的哥窑,麻烦移步赏玩,另一个吵吵着,这些算什么,他那有吴道子的真迹,亲贵说去哪都不好,得罪人,不如他设宴,请三位带着古玩一起来小酌一杯,剩下的一群人也忙凑和着说听着有份,听着有份,五凤楼前乱糟糟的,都快赶上天桥了。

    胤禩放下轿窗布,轻轻冷笑,他入宫请安,虽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却不代表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康熙的“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击不中,再而击之,他胤禩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前脚刚入府,后脚康熙的脉案就送到了,他叫人找来了孟兆林,把康熙的脉案和方子全都递给了他,孟兆林仔细看完后,道:“八爷,皇上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时气的,若皇上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这药都可以免了。”胤禩长舒了口气,才道:“兆林,林梓凌回太医院了。”孟兆林脸色随即转黑,冷冷的道:“八爷,您知道,这北京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胤禩笑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这个仇呀,他不也出了北京城了吗?”孟兆林咬着后牙槽说:“不一样,我是被赶出太医院的,而他是自个躲出去的,您知道什么叫名誉扫地?干我们这行的,有千有万,都不及有名声,他坏了我的名声,就等于毁了我孟家几代人的心血,这是几辈子的仇,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下官被驱除的那段日子,走哪哪都不敢要我,一说起来,都说是被太医院里赶出来的。后来,我都混到给药商当药材掌柜的境地了,那些伙计都还敢戳我脊梁骨,‘看,那是被太医院赶出来的那位’。若不是再遇见您,我现在都还在东北给那些孙子捡药渣子呢。”胤禩莞尔,孟兆林看到胤禩的表情,也觉得自己言语孟浪了,这是赶上八爷脾气好,否则换做其他的主,今天他一顿打是逃不掉,他脸一红,低下了头。胤禩押了口茶,北风苍劲,刮得花坛里的松柏直晃,他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兆林,我懂这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滋味,这也是我重用你的原因。但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孙道龄那边,我已打好招呼,你马上可以回太医院了。只是你也回去了,和林梓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你沉不住气。”孟兆林没有回胤禩的话,他走到桌前,拿起康熙的脉案和药方,打开香炉,丢了进去,不大会儿,夹杂着纸胡味的熏香,飘荡在房间里。

    谣言四起时,刚好赶上弘历的生日,胤禛本没有精神乱这摊子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福晋突然抽哪门子疯,提出要给弘历办生辰宴,邀请亲朋好友,胤禛因心情不好,斥责她:“那么小的人,过什么生辰,你也不怕他福薄,折死他!”刚骂完,他就后悔了,弘辉离世那年,也是那拉氏提议给他大办生辰宴,可刚过完生日,第二日上,弘辉就染上了疫病,而且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那拉氏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勤俭、克勉、隐忍,是位好福晋,她与他的情分,不是用男女之情能说清楚的,他的话这么刻薄,就像用刀子在那拉氏身上扎了两刀。自知说错了话,胤禛及其不自然的望向她,那拉氏头上的流苏在晃动,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晃动。

    而那拉氏听完胤禛的话,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自己折了弘辉的寿数!见胤禛望自己,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仓惶低下了头,发现手绢在手里,急忙一甩手绢,给胤禛行了个不成礼的礼,就逃了出来。下台阶时,脚发软,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使劲扶住了她,才没出更大的丑,却引得身边的丫头一阵惊慌尖叫。

    胤禛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作罢。

    这边福晋不张罗了,那边胤禛却把管家瑞福叫来,吩咐他操持四爷(弘历)的生辰宴,还要了一摞帖子,亲自写好请帖,安排人送出去。从未见他如此上心,下人们私下都在嘀咕,这四爷不整不零的生日,王爷怎么这么重视?

    北京城的亲贵都知道胤禛要给自己的四阿哥过生辰,皆是一愣。康熙还在病中,这四爷是失心疯了吗?不去吧,胤禛手书下了帖子,怎么说这情面上也过不去,去吧,那头康熙还病着,“丧心病狂”四个字足以断送锦绣前程。思来想去,一众人都看向十四爷,毕竟他们俩是一母同胞,有了亲弟弟的示范,他们也才有了章程。

    十四阿哥府里,胤禵一手摸着青皮,一手捏着请柬,真后悔没晚两日回京,本来去西山大营练兵,呆得好好的,他怎么就提前赶回来了?门帘子一动,他的福晋进来,红着脸道:“爷,晚饭准备好了。”胤禵点头答应,起身坐到饭桌前,太监、仆妇拎着食盒,如鱼贯穿的进来,掌事太监安静地把桌子摆好,又有丫头上来帮他净手。净好手,胤禵拿起筷子,第一筷夹给了自己福晋,福晋脸越发红了,小声的说谢谢爷,也给他回夹了一筷,然后绞着帕子等着他吃菜,望着娇羞的福晋,胤禵连忙端起碗,把菜划拉到嘴里。对于这个妻子,他是真没办法,他们已成亲三年,可每次见面,福晋都害羞的像个新妇,仿佛他们昨日才成亲,想和她说说话,却被她的害羞连带的,自觉也不好意思起来,成婚到现在好像他们都没正正经经的说过几句话。对于这种夫妻相处之道,胤禵不知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一边吃饭,他一边在心里细细麻利儿各位嫂子来:大嫂呆板,二嫂静姝,三嫂闹腾,四嫂自持,五嫂持家,七嫂娇气,八嫂霸道,九嫂软弱,十嫂泼辣,十二嫂孤傲,十三嫂温柔,要说性格脾气最配的还是三哥三嫂与四哥四嫂,其他几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日子每天过得别别扭扭的,要不是顾忌着皇家的这份脸面,说不定也学平常人家摔锅打碗,撕脸挠腮的。麻利儿了一遍,他觉得只要不摊上八嫂那样的,他什么样的都能接受,脸皮薄也有脸皮薄的好处,他就当日日做新郎罢了,想着,不觉又给自己福晋夹了一筷菜。引得布菜的丫头暗自偷笑,福晋见丫头偷笑,被羞得不敢再动筷子,低头玩自己的手绢。胤禵一看,得,草草吃完,就让她去休息,这四哥的帖子,还是他自个儿想办法吧。

    弘历生日,一大早,胤禵让人抬了五百斤长寿面,自己取了一对如意长命锁,又拿了一对象牙编的葫芦亲自给弘历送了去。见他这样,得到消息的各亲贵,不情不愿的提搂儿着礼物去雍亲王府拜望。刚过巳时,康熙的赏赐也到了,胤禛开了中门,把赏赐迎了进去。所有亲贵突然醍醐灌顶,原来不是四爷作,而是他在秉承圣意,老爷子就是要借弘历的生辰,告诉满朝文武,他还安好!领悟到这层意思,到晚的人直跺脚,恨不得长一对翅膀,直接落到雍王府的院子里,拉着雍亲王唠唠嗑,把自己排除在怀疑对象外。

    夺嫡的阴云笼罩在几个兄弟的头上,除了礼节上的来往,大家好久没这样聚在一起,突然聚齐了,说说笑笑,紧张的情绪似乎得到了纾解。说笑了一会儿,大家嫌不够热闹,闹着要看戏,胤禛没有准备,低声吩咐总管,去请庆祥班,不承想被三爷听见,笑道,那庆祥班今日出城去唱堂会了,一去一来,上夜了也不定能开锣。胤禛一愣,随即请胤祉给解围,胤祉笑着,让人回府叫了自家的戏班。一帮人,直闹到入夜,方才离去。

    胤禩、胤禟、胤?、胤禵虽是分开走的,可不一会儿,全都聚到了胤禩那里。胤?跳脚喝着茶问:“这老爷子什么个意思,皇孙那么多,就弘历一个人面子大?”

    胤禵解了脖子上的个扣子,扭了扭脖子道:“也不知我四哥和皇阿玛堵什么气,故意给弘历办生辰,德妃娘娘急了,替四哥讨了个情,才是今天这个局面。否则,一句问责下来,够四哥喝一壶的。”

    胤?大大咧咧的说:“老十四,不会是你替老四讨的情吧。要说德妃娘娘,疼你是真的,老四……”

    “你黄汤喝多了,又在这里胡咧咧什么!”胤禩斥责道。

    胤禵也不跟胤?急,悠然的笑道:“十哥说的对,也不对,不讨这个情,今天我是去还是不去?但我刚回来,连宫都没进,如何去说动母妃?是人家有个好福晋,那拉氏替四哥求的母妃。”

    胤?还要说什么,胤禟把一杯酒塞在了胤?嘴边:“灌你的黄汤吧!灌完了挺你的尸去。”胤?眨巴眨巴嘴,说不错,吸吸溜溜坐到一旁喝起了酒。

    胤禩道:“幸好有德妃娘娘出面,否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毕竟,我还是待罪之身。”

    胤禵一撩袍子,吊儿郎当的坐下,道:“八哥,你也不必杯弓蛇影,母妃能说动皇阿玛,是皇阿玛有此意,并非母妃能说动皇阿玛?”

    “这都什么弯弯绕,能说点人话吗?”冷不防,喝酒的胤?插了一句。

    胤禟一笑,道:“我觉得挺明白的。”转头问赵圆儿:“你们谁把草包搬屋里了?”赵圆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不回:“九爷,这屋里,没草包呀?”

    他一句话,引得屋里三人大笑,胤?把酒壶丢了,追着胤禟跑起来。胤禟骂他没大没小,胤?说他老不正经,一时屋里开了锅。又闹腾了一回儿,胤禵才辞了出来。他没骑马,而是乘马车回府。今日这一顿排头,他算看清了八哥,若将来他问鼎,八哥这人比四哥还难驾驭,四哥事事只要占个理字,而八哥事事都要占个德字,这沽名钓誉,比行声厉色还难对付。他不后悔今日替胤禛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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