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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点头道:“众位大人慢慢谈,丘某先告辞了。”环视一眼,便起身回了馆驿,随后即刻写了拜帖一封,差人送到按察使府上。
上灯时分,仆人们以为钦差大人劳累,正要将晚饭送到丘胤明的房里,却见他穿戴整齐地出来,吩咐道:“快去备车,我要去拜访按察使莫大人。”
马车穿过大半个开封城,丘胤明在车里琢磨着:莫宗伦是这里的重要官员,早些递了拜帖,却被告知他仍旧卧床不起,且去看看他病得如何。正在思量间,只觉车停了。下车一看,莫大人的宅邸有些年岁了,冷冷清清。随从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个青衣家人慢慢打开门,一见是刚来的御史,惊了一下,赶紧跑去报告老爷。丘胤明一行来到正厅,厅里灯光暗淡,桌几上有淡淡的灰尘,看来很久没有客人来访了。
一会儿,有个老头儿从里面出来,自称管家,老头儿道:“老爷染病在身,正在内室卧床休养,实在不便起身。御史大人若不嫌弃,请到内室看茶,老爷让我给大人道歉在先,大人你看……”丘胤明想了想对随从们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随老管家向内院里走去。
一路行经庭院,青砖白墙,朴实无华。老管家将他带至一间点着蜡烛的内室,向里间床上卧着的人道:“老爷,御史大人来了。”帐子里的人咳了几声说道:“快给御史大人上茶…咳,咳。”说完颤颤巍巍地欲起身。丘胤明作礼道:“不必了,莫大人,下官只是来探望一下,说几句话就走。”于是走近床榻。老管家立刻拿来椅子。丘胤明坐下,见床上之人四十来岁,面容清瘦,额头上绑着条绢子,双目微睁,一脸病痛之相。可是却面色红润,双唇润泽,呼吸均匀,怎么看也不是个重病之人。
丘胤明道:“莫大人,下官此次奉圣上之命,前来整治河防,有些事想向大人请教。”
莫宗伦道:“请教不敢当,大人有何疑问请尽告知。”
丘胤明微笑道:“不瞒你说,治理河防我还是第一次,沿路看来水患严重,身旁没有得力的助手,要在入冬之前将河防修缮,并恢复农田耕作,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大人久居此地,想必对这些地方官员了解得比我清楚,不知有谁最擅长治水?”
莫宗伦一听此言,点点头,道:“大人太谦虚了。我对治水也是个门外汉。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大人不妨去请教他。开封府的巡河佥事范平,此人兢兢业业在河堤上干了多年,治河的事全是靠他。”说完又掩面咳了起来。
丘胤明起身道:“大人有病在身,我不便久留。请大人好生修养。不过……”丘胤明又道:“丘某此番只是为治水而来,别无他意。莫大人,”他一双凌厉的眼神射向床上的病人道:“这装病又是为何?难道是想逃避什么吗?”
莫宗伦哑然,抬眼见丘胤明冷着脸,目光如刀,一激灵,从床上直直坐起,道:“丘大人!我……”叹了口气道:“请听我向你解释吧。”
这时老管家正好端着茶从门外进来。一见这番情状,手一抖,茶碗差点掉在地上。丘胤明欠身道:“不必如此,我们好好坐下来,大人请慢慢说。”心中暗暗嘘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确定莫宗伦是否在装病,只是赌上一次,没想到竟给他说中了。看来这河南的案子还不小,惹得按察使都不敢见人。
既然装病的事实已经被识破,莫宗伦也不好再推辞隐瞒什么了,穿戴整齐,将丘胤明请到书房,叫老管家重新砌茶,将事情前后原委向他一一道来。原来河南布政使三四年来苛扣河防征银与民工的工钱,并且每年从农民手中收取两三倍的捐税,从中得来暴利,若只是在当地官员中瓜分还是事小,可是按察使衙门的探子却发现当地的华通镖局每半年都会秘密地向京城运送金银和贵重宝物。莫宗伦总觉得这其中的原由不简单,枉加追查只恐惹祸上身。贪污案事发后,他见朝廷派来了吏部尚书王文,于是索性装病,这样不管查出什么,自己总不会扯上关系。结果王文也只是收缴了赃银便回朝复任了,可莫宗伦老是觉得送往京城的官银与朝中的大人物有关,既然连王文也没有查出端倪,自己更不好出来说什么。所以,这回朝廷紧接着又派来个御史,索性装病装到底了。
丘胤明仔细听完了莫宗伦的叙述,渐渐品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心想,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多,恐怕多半也知道这些官银送到了谁那里。可转念一想,自己离京前樊瑛再三叮嘱不要对贪污的案子再三追查。他看了一眼只说了一会儿话就满头大汗的莫宗伦,心中非常明白,这京城的大人物十有八九就是曹公公。唉,即使逼着他说出来,自己又能够怎么样?于是起身道:“莫大人,这些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追究了。我今天只是来探望你的病情,大人且宽心。”莫大人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御史,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怕这人年轻气盛,难不成是想自己去查?连忙道:“丘大人,你……”话要出口,却不知怎么说。丘胤明道:“莫大人,下官这次来只是来治河,对其他不感兴趣。这也不早了,先行告辞。多有打扰,请大人早点歇息吧。”说完告辞而去。莫宗伦对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长叹一口气。
丘胤明回到驿馆,随便吃了些点心,卧于榻上思绪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