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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厉,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贝齿陷入细嫩的肉中,唇齿间带着微微的甜腥味。疼痛让她瞬间清明,她看着浴池中那翻江倒海的一对,突然一阵干呕,红着眼想悄悄退出去,慌乱间却撞到了一个近侍太监。
木秀跌坐于汉白玉的地板上,身体热,而心是冷的。
她要完了,木秀只觉得是被置于一团火中,四面八方都是诱惑她折磨她催促她加入他们的气息,她扼住自己的咽喉,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抽搐扭动,像条离水的美人鱼。
突然,有一丝凉意靠近,木秀依稀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她想要奋力挣扎,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软成一滩水。
她努力睁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木秀醒来时,夜色正深,她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廉价的白色被褥。她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四面白墙,一床一桌一椅,简陋至极,是宫里有些品阶的下人的居所。
有人将她从那个地狱里带了出来。
木秀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四肢却酸软得没有一丝气力,她双拳紧紧攥起,在心里恨透了欺骗她的沈风!说什么救她?呵,不过是怕她不肯入虎口,狠推一把!木秀气极,眼里涌出大片大片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真真是狼狈之极啊,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白色的壁顶,心如死灰地想道。
门突然被推开,倾泻了一地月光。
木秀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怎么会是他?
木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那个酸腐书生,在她的期许中,他的未来应该是折桂枝,饮琼酒,步步青云,美妾娇妻,总之,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这样,做那太监打扮。
“余林,你怎么……”
余林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小生唐突,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木秀只觉得荒唐至极:“你为何进宫做这,这——”“太监”二字被拘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余林还是那样斯文儒雅的样子,他温声道:“你还是我的未婚妻,我须护着你。”
“那婚书已经退了啊……”木秀喃喃说道。
余林微微敛眉,似乎有几分恼意,双眼却依旧温润如水:“不合规矩,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请恕小生不能允退。”
木秀眼里的泪水涌得更凶,她忍不住埋头无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何妨再来个‘余夷甫举于仆’呢?”
木秀以前十分讨厌与他说话,没两句便要来个子曰孟子曰诗曰某某曰各种曰,有卖弄文采之嫌,也显得自己尤为白丁。木秀是有上过私塾的,却不爱读那经义典籍,而是偏好各类游记杂谈。余林虽博闻强记,博览群书,木秀却讨厌与他交谈读书心得,因为他之见解往往太过无趣古板,让她不敢苟同。
可现下,他却拿她曾经厌恶的某某曰来安抚她,木秀心里一阵酸胀,似乎有什么东西满满当当地填在心间,不断发酵,她可以品出其中的愧疚,悔恨,可还有些东西,她不解其味。
木秀难得狼狈地将眼泪鼻涕全部蹭到了床单上,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说道:“你会后悔的,余林,为了我不值得。”
放弃锦绣前程入宫成为一名阉人,余林,你太傻了。
余林笑得极其清浅,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相濡以沫,不弃不离,白头永偕,鸳盟长书’,我既然许下诺言,没有不从的道理,子曰‘言必信,行必果’,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字字句句就如白水一般平铺直述,听在木秀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铿锵有力。
木秀想,她的眼光果然不如母亲。
木秀还知道,余林是个傻子。
不过,最傻的是她。
在余林的帮助下,木秀很快被调出了老皇帝的暖床女子军,入了女医局当一个小学徒。木秀聪慧又勤学,女师傅对她十分欣赏与喜爱。
为了避嫌,木秀与余林很少在人前攀谈,可她现在突然爱上了听余林说话的感觉,只觉得他十分有趣,酸腐得可爱,便自作主张地与余林约定了个秘密基地,每日午后定要他来见她。
就像是以前一样,余林对她的无理取闹总是纵容得很,全然没有平日里子曰子曰的上纲上线。
木秀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余林的手里,坐在冷宫的殿阶上,看向午后蔚蓝如洗的天空,娇慵地打了个呵欠:“再过五年,我们就会被下放出宫,那就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我可以开个酒铺,你可以办个私塾,我们可以……收养两三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把你的学问传承下去。”
余林将瓜子剥好递给她,微笑点头:“好。”
木秀斜睨了他一眼,顾盼间眼波流转,分外醉人,她拈起一枚瓜子仁送到余林唇边,嗔道:“呆子!给你吃的,怎么每回都与我剥呢?”
余林身子一僵,脸色有些窘迫,白皙的双颊泛起薄薄的红晕,紧抿着淡色的唇不敢开口去接。
木秀就爱看他这样羞窘的模样,索性挪起屁股凑近了他,葱白的指尖上那枚瓜子仁直逼到他唇上:“吃呀。”这距离呼吸相闻,一时间余林的鼻端全是少女清透芬芳的气息。
他紧紧闭上眼睛,身子后仰躲开她作怪的手,摆手放于胸前,嘴里说道:“这样不合礼数……”
木秀欺近他,笑靥如花:“余林哥哥,这瓜子好看,还是我的指尖好看?”
余林避无可避,“砰”的一声,脑袋磕在了身后的石阶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木秀可不敢再逗弄他,忙扶起他,一边替他揉着后脑勺,一边焦急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头会不会晕?不会是淤青了吧?我那里有药,我去给你拿!”尾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蹿了出去。
余林那句“等等”根本来不及出口,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认命般微微一笑。
阶上洒着木秀起身时遗下的瓜子,余林一颗颗仔细捡起,装进布袋里,待触及一枚瓜子仁时,他脸颊又是一红,小心翼翼地拈起,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左右看了看,闭眼迅速放入口中。
子曰,甜的。
木秀原以为她与余林可以在这宫闱边缘平淡而清甜地熬过五年,却没想到天命弄人,好景不长。
宫里有一位贵人小产,召了女医过去照看,因为木秀也算是学有所成,女医长便带上了她,本意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入了贵人的眼,在宫里好过些。
没想到那位贵人正是婷婷。
“抬起头来。”婷贵人慵懒无力地斜倚在软塌上,抚了抚染上丹蔻的小指,唇角微弯,眼里却满是厌弃。
木秀翕了翕苍白的双唇,咬咬牙抬起头来。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却美得惊人。
“掌嘴!”婷贵人柳眉倒竖,沉声说道,“自己打!使点劲儿!”
木秀像是没脾气一般,抬手就要往脸上呼,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美人儿,又在气什么?”是老皇帝的声音!
木秀迅速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正要继续,婷贵人却突然让宫女擒住了她的双手,不准她动作,木秀只能垂下脑袋,力图藏起自己的脸。
不是她对自己的脸太过自信,而是她太清楚老皇帝荒淫无度的本质!
“哟,美人儿亲亲。”老皇帝一把抱住迎上前的婷贵人,噘嘴亲了好几口。
婷贵人娇羞不甚地在老皇帝怀里扭了几下,娇嗔道:“您好久没来我这儿了呢!”
“你这不是不方便嘛。”老皇帝用下\\身顶了顶婷贵人。
婷贵人心内一阵作呕,面上却笑得娇俏,她媚眼如丝地斜了老皇帝一眼,说道:“我们今儿个玩个新花样,”说着伸出芊芊玉指指向木秀的方向,“给她喂下神仙药。”
木秀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老皇帝一看见木秀的脸,瞬间眯起了眼睛,当下起了邪念。
纵然木秀方才狠扇了自己两巴掌,然而双颊微肿的她只是给那过盛的娇容平添了几抹楚楚可怜的颜色,让人平白生出凌虐的欲\\望。
有嬷嬷上前掐住了她的下巴,纵然木秀极力反抗,也还是被喂进了好几粒药丸。
婷贵人袅袅婷婷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药,可还熟悉?呵,还给你。”
木秀的意识渐渐抽离身体,只隐约听见老皇帝粗重的呼吸在自己耳畔萦绕不去。
一场噩梦。
阿令眼前一片黝黑,像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哀伤与恨意,她知道这是老太妃绝望而又逃避的回忆,她长叹一口气,觉得大家都活的不容易。
过了许久,身周的黑雾才渐渐消散,露出一间简陋的屋子来。
余林端着药坐在床边,长眉微微拧着,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木秀,半晌,他温声劝道:“喝药吧。”
木秀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听不见他的话,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再没有往日那般流光溢彩的灵动娇俏,直愣愣地盯着白色的壁顶,了无生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该为岳父岳母考虑。”余林抿了抿唇,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木秀恍若未闻。
余林突然站起,将手中的药碗置于桌上,像是要走出这压抑的小小厢房,行至门前,他又猛地转身,折了回去,在床沿上坐下,没有片刻犹豫,拉起木秀,温柔又坚定地揽进怀里,似乎将孔孟圣贤谆谆教诲的礼义教条全都抛之脑后。
“哭出来。”余林在她耳边温柔说道,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木秀的眼泪一颗一颗自那空洞无神的眼里落下,越落越多,越落越急,这样无声的悲泣,让余林觉得整颗心都泡在木秀的眼泪里,又酸又痛。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木秀开始疯狂拍打余林,面目狰狞像是陷入了癫狂之中,“整整七天七夜,那个畜生!我多希望你能来救我!我喊你的名字,我叫救命,可是没有人来救我!我恨不得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余林!帮我杀了他!杀了他!”动作间,衣领大敞,露出布满凌虐痕迹的肌肤,几乎看不出本来白皙的颜色。
余林眼里心底一阵刺痛,他没有别开眼,而是认真地看着,像是要将这些印记刻进心里。
“我脏,余林……我脏……”木秀哭得浑身抽搐,她的下半身还没有恢复知觉,可痛意却是铺天盖地地弥散在心底。
余林却突然贴近她,封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笨拙的轻吻,木秀却像是攫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抱住他的脑袋,疯狂地啃咬起来。
唇舌交缠间是淡淡的甜腥味和眼泪咸涩的味道。
末了,余林舔舔唇上的破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不脏。”
木秀的眼泪不住落下,她知道他的意思,余林这个傻子!呆子!她擦了擦眼泪,看着他说道:“你给我洗洗吧。”
“洗了你便不再胡说?”
“嗯,你洗了,我就干净了。”
“好。”
木秀赤身*地躺在床上,身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青紫瘀痕,余林打了水来沾湿布巾,温柔而细致地为她擦洗,一双眼仍旧温润澄澈,不含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心疼:“疼了就与我说。”
“嗯。”
他像是在做旧时先生布置给他的经义策论一般,虔诚又认真。从木秀的角度看去,月光柔和地镀在他的侧脸上,原本平平无奇的样貌此刻却显得格外动人。
余林,这是她的余林,木秀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余林的照顾下,木秀的身子一日日见好,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可脸颊却是彻底消瘦下来,没了少女时的娇美,反倒更添凌厉艳色。
近几日,她一直没见着余林的身影,木秀心中不安,小心翼翼地走出医舍想要探听一番,谁料根本无需她的打听,一个惊雷般的消息迅速在宫廷里扩散——
老皇帝遇刺身亡,刺客正是他的近侍太监!
“谁?你说是谁?”木秀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模糊。
“余公公啊!没想到余公公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竟然是个潜伏的刺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现在何处?”
“被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木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既然许下诺言,没有不从的道理,子曰‘言必信,行必果’,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余林!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
“再过五年,我们就会被下放出宫,那就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我可以开个酒铺,你可以办个私塾,我们可以……收养两三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把你的学问传承下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