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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一地,遒劲的树枝上透出点点红色。“朕既能让他坐上一国之君的位子,自然也能将他一把拉下。你说得对,鞑靼国向来颇具野心,且兵强马壮,若是西北一旦动乱,咱们未必就能轻易取胜。倒不如趁着如今这样的好时机,将鞑靼收入囊中。如茜香等国,可是能省不少心。”
林如海在君祁面前可不敢敲茶碗,便摩挲着腰上系着的一枚玉佩,久久没有开口。
君祁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转过身来看他,却发现如海正愣神。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上朝的时候站在大殿里头,他能看到的人哪个敢明目张胆的愣神;在别院里,他们向来只有两个人,除了看书便是议事。如今看他旁若无人,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林如海察觉到不对时,君祁早已经坐回了炕上。林如海心里有个主意,可说出来又怕君祁再次拒绝,因此一时拿捏不定。
君祁性子急,一会儿便要回宫了,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他瞎耗,“你可是有话要说,几时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快说了是正经。”
林如海讪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怕您又不同意吗。您也说了这人不可靠,不如这扬州,还是让臣去吧。”
君祁一听这话便默不作声,两个人静静的对坐了一阵,他才言道,“这事儿,我回去再想想,回头再说。今日就这样吧,我也该回去了。”
林如海听他的意思,已是有些松动了。不过若是太操之过急,恐又惹他猜忌,便不再提这话,将人送到门口,自个儿也回家去了。
御书房里,君祁疲惫的闭上眼睛,仰靠在龙椅之上。从别院出来,他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北郊的御苑。太上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君祁听得分明,那是让他学乖一些,别整出太大的动静来。他堂堂一国之君,想要整治吏治不行,调动西北军防也不行,连后宫临幸哪位妃嫔也不能自己做主。这样的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竟是同当年的太子一样了。怪不得他的好大哥,当日会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
今日林如海所言,君祁也在考虑。虽说去年那时候断然拒绝了林如海的提议,但是经过这一年之后,君祁对江南盐务已经是势在必得。他手底下还有几个可用之才,只是若要对鞑靼国谋划,自然也需要人手。再者京城里头可不能少了几个重臣,江南那边也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想来想去,竟还是林如海最合适。
开春后,林家上下主子连带着要跟去江南的奴才,满满当当装了三船,举家往扬州去了。京城里的林府原是安乐侯府,当日林如海的父亲去世后,圣上感念林家祖上之功,并未将宅子收回,而是直接赐给了林如海。因此林如海此次去扬州,除了带上一些细软外,在京城留了两家奴才看家,其余的一点未动。这一回,他再也不会让自己白白丢了性命,定要风风光光的回到京城。
码头上,林如海迎风而立,略显单薄的身影在不甚和煦的春风中更显飘逸出尘。君祁在远处看得心中一紧,几乎觉得他竟像是要羽化登仙了。
林如海跟几位送行的小辈告别,尤其叮嘱了如今已在其舅父帮扶下有官职在身的贾琏,告诫他切不可骄奢淫逸,更要多多虚心学习,用功上进才是正理。那贾珠如今学得魔障了,好好的一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形容枯槁,那里像是大家出来的。林如海虽知他听不进去,仍是劝勉了两句,好歹尽到心意了。而本也要来的水溶,却是被他劝下了。早几日他便将门下的清客们托付于北王府,令北静王受宠若惊。水溶如今就算没了他的教导,凭着这一年里头所学,倒是多听听各家之言更有好处。
待送行之人都被林如海先劝了回去,他又在码头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人。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码头上有车马出现。林如海对着河面长叹一声,终究是他妄念太深。到底是君臣有别,他早知那人不会来的,何必还特意多耽搁这一会儿呢。
一声令下,三只大船的白帆高高扬起,缓缓离开岸边,顺着大河,往南边驶去。
林如海站在船头,回望北方,恍惚看到码头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船渐行渐远,他也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样。握紧手中那只扳指,那是三日前君祁亲手交给他的,不是赏赐,而是一枚平安符。
前世遗恨,君恩未报,今生可盼愿得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