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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头的侍女隔着门帘回答。
那尖锐女声却骂道:“京城里多少郡王爷,你说哪一个?”
“主子莫动气,奴婢说的是慎郡王。”
“梁允泽?”里头好大火气。
可门帘被掀开,却是露出一张明媚娇俏的脸,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温和可亲,并不似是那声音尖锐之人,果然开口温和,只笑道:“是慎郡王?你可瞧见他往哪里去?”
帘子又被大幅掀开,但见那刁蛮郡主端柔出现,却比着手指着一处冷笑问下人:“可是那个方向?”
与她同车坐着的,便是韩端柔的堂妹韩云音,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姿色明丽,再有家教严谨知书达理,是京城出了名的淑媛千金。“姐姐认得路?”韩云音问。
“旁的路我或许认不得,可这条路化成灰我也认得,从这里过去,便是京城最龌龊肮脏的所在,那什么金梅楼银魅楼的,统统在那里。”韩端柔冷笑着回答,末了竟不顾礼节,重重地啐了一口说,“这梁允泽那么多年还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得亏我没嫁给他,不然哭都没地儿哭去。”
韩云音闻言不语,放下帘子只吩咐一句:“小心些,走吧。”
此时梁允泽的马蹄声也远了,马车复行,径直往韩府而去,到了门前云音先下来,叮嘱车夫小心驾车,便看着堂姐再离去,才回神,哥哥那边也赶着这个时辰回来了。
“哥哥辛苦了,近来益发忙碌,这样晚才回家,我是在公主府吃酒玩乐,您却是为国操劳。”云音不似儿时亲和,如今和谁说话,都规规矩矩,不知为了什么绷着这份拘束,总之在哪儿,都叫人觉得是千里挑一的好姑娘模样。
韩云霄却笑笑道:“你怎会不知,我若回家勤了,他们又该拿那些事烦我。”
兄妹俩往府里走,云音笑道:“哥哥也是,年龄早不小了,却迟迟不肯娶妻,几个侍妾也是摆着看的,若早有一男半女抬了侧室,也不至于父亲和母亲这样烦你。”
“你还小。”
“我不小了。”云音这一笑,有几分无奈,言辞间更似有几分抱怨,“因着哥哥不娶,我也不好外嫁。”
云霄却点破道:“岂是我的原因?谁不知道内定了慎郡王府王妃是你,只等太妃和皇上松口了。”
“不过你们浑说的罢,莫说他了,就是礼亲王妃瞧见我,也很不亲热,连堂姐当年都比不上。”韩云音清冷地一笑,眼眸里却分明有怨气。
“霍王妃最是礼数周全的人,她自然有她的顾忌,你何必计较这些,再者将来你若嫁过去,也只在慎郡王府里,婆媳少见面自然更加客气。”韩云霄这样说着,好像是心中很笃定。
果然不怪云音要奇怪,问:“哥哥从来不说这些事,为何最近几次三番这样明着暗着地提示我?可是您在朝廷里听见什么风声了?皇上他们真的有意将我许配给梁允泽?”
韩云霄眼含深意,一副“说不得”的模样,只摸了摸妹妹的头道:“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吧。”
云音静默须臾,嘴角却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哥哥知道吗?我方才和堂姐归来的路上,遇到梁允泽在街上纵马疾行,堂姐说,他走的那个方向,就是往青楼聚集地的,不用想你也知道吧,他又要去那个金梅楼。虽然过去五年了,我敢说他没忘记那个丑丫头,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一个丑姑娘,值得他惦记那么久?鲜活的我们在他的身边,怎么就不正眼瞧一瞧?哥哥……”
“音儿。”
“我就不如那个丑丫头吗?我真的那么糟糕吗?”韩云音这般说着,已然哽咽。
云霄将她揽在怀中,近年来很少见妹妹如此坦率心中的情感,十分心疼,好生哄着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眼下我们都管不着,但若有一日娶了你却要负了你,哥哥决不答应。现在你要听我的话,别去想这些也别去计较,再静静等一等吧,就在眼下了。”
虽仍不懂何谓“就在眼下”,云音也知道自己一个女子是无法左右这一切的,深知哥哥不是随意出言许诺的人,既然如此笃定地给予自己未来,她就静静等一等又何妨,纵然落空了梁允泽这一个人,京城里有的是排着队等她的公子哥儿,不该是她求着梁允泽,该是梁家人求着自己才对,遂抹去眼泪笑一笑:“我听哥哥的。”
这一边,金梅楼里动静不小,梁允泽自上回来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虽然在衙门里已被告知自己不再会被接待,但是真的到了门前,被那些卑微的龟奴挡着,心里不由得冒火,两脚踢开那些人,霸道地就冲了进来。
楼里有不少客人,瞧见动静都有些火气,但中间有认得梁允泽的,悄然传开后,众人知道这位爷是惹不起的,竟都纷纷要离去,舞依等人是留也留不住,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梁允泽只往哪儿一站,就把所有客人都吓跑了。
“王爷,您这是要断了奴家们的生路吗?”舞依叉腰立在厅中央,气得双颊飘红。
“我可什么都没做,你怎好怨我?你们若好好接待我上楼,此刻又怎是这样的光景?我诚心来喝杯酒,给你们营生,怎么说是我断你们的活路?”梁允泽冷冷一笑,抬眉打量四周,好些日子不来,这金梅楼似乎更有几分活力了。
“王爷,金梅楼可是有了新规矩的,从今往后都不接待您这位贵客。”舞依气哼哼地说着,“王爷赏银的确丰厚,可咱们姑娘也不差您这口饭吃。”
梁允泽却不为所动,反悠哉悠哉地坐下来,反问舞依:“你现在是老板娘了?芳雪妈妈呢?”
舞依怒道:“妈妈眼下不在,咱们换了新老板了,王爷本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
“不是本王明知故问,而是想问你,既然你不是这里做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本王说这些?”梁允泽的脸肃冷起来,也不再给舞依好脸色看,“有什么话,让你们老板来说,芳雪妈妈也好,思符也好,本王受用,你一个姑娘,瞎起劲什么?”
舞依气结,凑近几步略压了声音道:“王爷这是要闹什么呢?撕破脸皮又有什么好看?您害得我们金梅楼还不够吗?”
这一句话戳中痛处,梁允泽若非压着脾气,险些就要大怒,低沉着反问舞依:“本王从进门起,你们就没给过本王脸面,本王还怕什么撕破脸皮?”
舞依语塞,心想也是,梁允泽会来,就没打算要什么脸面,过去不就是这样吗?任凭自己对他如何刁难,他都只静静地看着,承受着,只是今日瞧着这个人,眸子里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片死灰,眼光流转间莫名多了几分生气。“把好酒好菜端上来,还是老地方,对了,让你们思符老板娘来见本王,那晚的事再加这会子的事,让她来给本王一个交代。”梁允泽站起来,看也不看舞依一眼,就熟门熟路地要往楼上去,边上的姑娘都被他的气势震慑到,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可就在他要靠近楼梯时,一道小身影冲了出来拦在了楼梯口,众人只见鹤鹤不知几时跑来这里,一手还抱着她的娃娃,另一手则展开挡住了楼梯,冲着梁允泽张牙舞爪:“不许你上去,你是坏人,不许你欺负我娘。”
梁允泽本因为舞依的诸多为难而一肚子火气,可一见这小家伙,竟是瞬间心软了,后退一步冲小娃娃笑道:“你叫鹤鹤?咱们可又见面了。”转身问舞依,“这孩子果然是你们金梅楼的?是不是思符姑娘的?”
“鹤鹤正是奴家的孩子,王爷有何指教?”一把柔亮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但见思符出现在了楼梯口,她含笑说罢这一句,便提步下楼来,一袭水清色锦缎华服,步履轻盈衣袂飘飘,宛若临凡仙子。
“妈妈。”鹤鹤瞧见母亲,转身奔上去,偲偲走到一半也停了,将女儿拉在手边,静静地看着梁允泽,问:“王爷,那一日奴家的话似乎说得很清楚了,您是有不明白的,还是忘记了?”
梁允泽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毋庸置疑他此前没见过这母女俩,这一幕不敢说似曾相识,可仿若在梦里出现过,那个模糊的梦里,偲偲和……他们的孩子在一起。
“王爷?”偲偲意外地心如止水,见梁允泽发呆,反提醒他一句。
梁允泽回过神来,定一定心神道:“那日姑娘的话本王自然记得,只是的确有不明白的地方,今日来就想思符姑娘给一个解释。”
“大家都散了吧。”偲偲一挥手,示意舞依带大家退开,更把女儿交给姐妹们带去,鹤鹤起先还不肯走,但拗不过母亲只能离去,走时还冲着梁允泽挥拳头,“不许你欺负我娘,坏人。”
偲偲略皱眉,不知鹤鹤怎么认定了梁允泽是坏人,自然这是后话,眼下打发这个男人才是正经事。
“怎么?思符姑娘有话,不能当众说?”梁允泽冷笑,一步步走上来想要靠近偲偲。
偲偲也不退却,在他走上来时,反缓步下楼去了,两人擦肩而过,她冷笑一句:“是怕一会儿王爷没脸面,人多不好。”
梁允泽被噎住,停在了楼梯上。
“王爷,下来喝一杯吗?”偲偲已到了桌边,桌上尚有几壶没动过的酒。
“不知什么肮脏东西留下的,本王怎会喝,你若要喝酒,另取新的。”梁允泽跟下来,却嫌弃这地方是那些乌烟瘴气的男人坐过用过的,更莫说他们喝过的酒。
偲偲冷冷一笑,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金梅楼的酒是京城的稀罕物,这酒也没人动过,王爷怎么就喝不得?”
梁允泽走到一边,但没有接话。
偲偲又笑道:“恕奴家粗俗,您来青楼找姑娘寻乐子,就不嫌弃姑娘们的小手也叫别的男人摸过?”
“你怎知我来你金梅楼,就要找姑娘?”
“来妓院不找姑娘,您烧香?”偲偲反诘,口吻中是满满的嘲笑意味,这一句话也有几分欢场暗语,若梁允泽追究,便真是把自己脸面的皮子里子都撕破了。
“鹤鹤是你的孩子吧。”可梁允泽竟一点不生气,反而坐到了偲偲的身边。
“是,怎么了?”两个人突然贴那么近,熟悉的却又陌生得好像隔了千万年的气息传来,她惊讶于这个男人身上竟有没变的地方。
可就只是这小小一个感慨的功夫,自己的下巴就被梁允泽捏住了,不及反抗,便见他带着可恶的笑容,口吻轻佻地问自己:“既然你都是做娘的人了,‘姑娘’二字对你实在不合适,本王不喜欢小姑娘扭扭捏捏,就喜欢你这样,风情万种的小妇人。”
偲偲挥手就要打他,却被梁允泽死死捏住,更顺势把自己另一只手也捉在掌心,偲偲哪里拼得过他的力气,眼睁睁看着他凑过来,要吻在自己的嘴上。
“你敢?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看她着急的模样,梁允泽却笑了,仍不松开手,轻声道:“那天有人说,本王是京城第一霸道的人,不是吗?看你这眼睛里的精神气,并不像青楼女子。”
偲偲的心跳得很快,那晚有些冲动,说过什么本就记得不清楚,此刻被他这样胁迫着,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况且面前的人或许不知道自己是谁,可自己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彼此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眼下听到他这一句无赖的话,竟是觉得心痛。
“王爷想怎么样呢?您这是要奴家伺候吗,就在这里?”偲偲略感心冷,眼眉间的气势也转为深深的不屑和鄙夷,“接手做这门生意,早晚要有这天,今日若能伺候王爷,奴家愿意得很。”
梁允泽心头一震,不知为这些话,还是为了什么,倏地松开了手,避开了偲偲的目光,但很快又转脸来看她,却欲言又止。
偲偲脑中一热,冷笑相问:“王爷想说什么,说奴家不知自爱?”可说出口,才感觉十万分的后悔。
梁允泽的心再重重地一震,这一句话对他的分量太重,这些年都不曾听过说过,竟被眼前这个陌生女人轻易说出口,如此看偲偲的眼神都起了变化,好像恨不得穿透她的心。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他逼近来问。
“不是在衙门见过么?”偲偲冷笑。
“是说再之前,是不是……”一边说着,一边更近地逼到偲偲面前,再要开口,却被人打断,只听一把老成稳重的声音响起,“王爷,幸会啊。”
梁允泽抬头看,竟见户部尚书季世奇缓步走下楼来,笑容温和地说着:“没想到下官能在此见到王爷。”待到了跟前,便行了礼。他自然已坐正了,可看着偲偲离座走到季世奇身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那种亲和感,叫他心里莫名得嫉妒抓狂。
“没想到素昔刚正清廉的季大人,也会来这风月之地。”梁允泽冷冷一声,不屑地转开目光,他见不得思符和季世奇这般亲热。
“老臣也是凡夫俗子,觅得思符姑娘这一知己,自然常来常往。”季世奇说着,又很温和地对偲偲道,“鹤鹤很担心你呢,去瞧瞧她吧,我也该走了,一会儿和王爷一起离开,就不消你伺候了。”
“是。”偲偲欣然接受季世奇的安排,虽然没想到季世奇会不惜在梁允泽面前出现来为自己解围,可眼下最好的感激,就是顺从他的安排,而非再激怒梁允泽挑事。
看着偲偲离去,看着她对季世奇言听计从温柔和顺,梁允泽心头燃起无名怒火,竟冲动地喊住她:“你不是要伺候本王么?怎么又要走?”
“王爷……”季世奇又开口。
“本王在和思符姑娘说话,季大人无须多言。”梁允泽铁着脸,天晓得他为何会失态至此。
偲偲翩然回身,冲梁允泽笑道:“方才的思符是可以伺候王爷的,但此刻我只是被孩子需要的母亲,孩子找我我就必须到她跟前,谁也拦不住,难道您还要和孩子争?王爷,怠慢了。不过金梅楼,还是不欢迎您,就别再见了。”
梁允泽脸色铁青,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季世奇温和一笑:“王爷,老臣的马车就在外头,可送您回府。”
梁允泽眯眼瞧着他,本对季世奇很欣赏,且是长者,平日在朝中相见很是客气,但这会子,突然就变得敌对了,冷笑道:“想必那日衙门里,能劝得动府尹放人的,也是季大人了?这思符姑娘究竟有多讨您喜欢,能让刚正不阿的季大人,也下水?”
季世奇不以为意,只是很平和地把梁允泽当晚辈看待,他懂得年轻男女间那焦躁炽热的情感,虽然不明白这个小王爷为什么会和思符纠缠不清,可思符也非轻薄鲁莽的女子,他就算不信梁允泽,也相信思符有她做事的道理,自然更加不会因梁允泽此刻的无礼而心生不悦。
“王爷所言不差,而老臣方才已回答王爷,老臣也是凡夫俗子,金权交易不敢染指半分,亦誓言有生之年要强打肃清,可官场这么多年,同僚之间总有几分交情情谊在,那一日不过是年轻人冲动之下的鲁莽行为,孰对孰错并不重要,何不小事化了呢?更何况老臣和思符姑娘交情深厚,老臣怎能不像助于她。”
“交情深厚?”梁允泽好像根本没在乎季世奇长篇大论说了什么,可这四个字却让他很在意,冷笑着问,“季大人和思符姑娘相识已久?”
“思符姑娘到京城不过月余,从前不曾见过。”季世奇笑答,“可相知相识何须时日,所谓一见如故,有些人看一眼,就叫人觉得好像认识了几世。”
这话从一个老匹夫口中说出,还是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非季世奇平素作风正派,梁允泽几乎就要把他想成老色鬼了,这一套套话说得这样委婉肉麻,叫他好生难受。
“几世?”他嫌弃地重复了这个词,实在开不了口去揶揄季世奇,却又问,“你说思符姑娘才来京城?”
“原来王爷和思符不相熟?”季世奇的口吻虽平静,话却不轻,好似在说“你和她不熟,我做什么要和你聊”一般。
听话听音,梁允泽自然明白他暗指的意思,心里恼火却不愿发作,转身朝外走去,但走了两步路又折回身来,冷冰冰地盯着季世奇道:“今日的事,本王不希望还有金梅楼之外的人晓得。”
季世奇温和一笑:“老臣明白了。”
偲偲隐在楼上,看着梁允泽离开,又看着季世奇也离去,悸动的心才缓和下来,刚才被那个人捏着下巴时,竟生出这五年只是一场梦的幻觉,悸动的心几乎难以控制,但此刻看到他黯然颓丧地离去,却又心如止水起来,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讶异。
“思符,慎郡王走了吗?”舞依出来,瞧见楼下空荡荡,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偲偲应着,忽而问:“鹤鹤为什么对着慎郡王说坏人?你们教她的吗?”
舞依脸颊微红,尴尬地点了点头,避开偲偲的目光解释道:“对不起我晓得这样教孩子不好,可我实在太讨厌梁允泽,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希望他和我们金梅楼再有什么瓜葛。”
偲偲见她如是,知道都是为了“死去”的自己,心下不忍,上来拉住了手道:“我不怪你,只是往后别对鹤鹤说这样的话了,我虽然也不喜欢这个人,但只想让鹤鹤自己去认知一些事,她的世界要用她自己的眼睛去看,而非我灌输给她。”
“我明白。”
“明白就好,事情就算过了,不再提了。”偲偲笑笑,安抚舞依让她和姑娘们都早些去休息,自己则回房看女儿。
鹤鹤果然没睡,瞧见思符进来,便扑进了怀里,很关心地问着:“妈妈,那个坏人欺负你了吗?”
偲偲一阵心痛,纵然不想让他们父女相认,她也不愿意听女儿口口声声喊自己的父亲是坏人。
“鹤鹤觉得他很坏吗?”抱起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嗯……”鹤鹤果然有些纠结,嗯嗯呀呀了半天没有正面回答。
“那天鹤鹤差点被人牙子骗走,是不是这个人救了你?”
“算是吧。”鹤鹤这才有话说,很认真地叙述,“那个卖糖葫芦的大伯把我领到他面前,跟我说‘你爹爹就在这里呢’。”
偲偲心头一紧,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听鹤鹤笑咯咯地说:“我就知道他们骗我呢,娘不是说过,要等鹤鹤长大了,才能见到爹爹的嘛,我的爹爹怎么会现在跑出来。”
“宝宝。”偲偲搂紧了女儿,心酸得只想掉眼泪,这个世界太奇怪了,冥冥中都安排好了吗?才回来而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让鹤鹤单独先见到了奶奶和父亲,所谓血脉相连,就是这样吗?“妈妈你弄疼我了。”鹤鹤挣扎着探出小脑袋,看到偲偲忧伤的表情,心疼得不行,捧着偲偲的脸说,“妈妈不要哭,鹤鹤听话,鹤鹤很听话。”
“鹤鹤要是听话,能不能答应娘一件事?”偲偲见机会甚好,索性想纠正女儿的认知。
“鹤鹤听话。”小丫头积极地附和着。
偲偲定了心思,循循善诱,“那个叔叔不是坏人,往后鹤鹤瞧见他,不要一口一个坏人的喊他,这样很没有礼貌,有礼貌的好孩子,是不能这么做的,明白吗?”
鹤鹤鼓着腮帮子哼哼了半天,也很坦白地告诉母亲:“可是我不喜欢他呢,这个叔叔不喜欢。”
“为什么呀?”
“因为他会欺负妈妈的。”
“舞依姨姨吓唬你的,你看娘这么厉害,咱们还有季爷爷,谁敢欺负我们呀?”偲偲亲亲女儿,看着鹤鹤像极了她父亲的眼眉,心里更酸了,“你不喜欢也行,但看到他可不能再坏人坏人那样叫,好不好?”
“好。”鹤鹤很乐意地点点头,又笑眯眯地说,“鹤鹤喜欢霍叔叔,霍叔叔是好人,霍叔叔疼鹤鹤,也疼妈妈。”
偲偲苦笑:“鹤鹤还是想霍叔叔做爹爹?”
鹤鹤捂起了嘴,好像意识到自己破坏了和母亲达成的约定,从指缝里透出声音说:“妈妈说过鹤鹤是有爹爹的,所以霍叔叔不能做爹爹,但是鹤鹤喜欢霍叔叔。”
偲偲没再说话,其实也觉得没必要再提霍蛮,自此南北相隔,一生都不会再见,鹤鹤长大后总会淡忘,顺其自然吧。
且说梁允泽一肚子气地回到家里,这一晚是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朝会上不至于精神萎靡,但也的确有些无法集中,散朝后被皇帝叫去问了几句,只当是这些日子辛苦了侄子而他才病好不久,便要他休息几日不必上朝,梁允泽也乐得捡这个便宜,欣然答应了。
离宫时,偏偏遇上季世奇,人家依旧礼貌相待,不近不疏,可他却好像有了什么天大的隔阂似的,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及说半句话,就从季世奇面前拂袖而去。
其他几个同僚瞧见,凑近来说:“慎郡王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从前虽不爱亲近人,却也礼貌,如今瞧见尚书大人,怎地都很不待见。太子见了大人还礼让三分,他这再往后,可是真正要越过太子去?”
季世奇不言语,只听旁人劝说:“这话可说不得,皇后那里防贼一样提防着他呢,要是听见这话,还不闹翻天。”
话题随着众人散开而结束,可事实却又的确如他们所说,如今太子一派势力,对梁允泽的忌惮已几乎乱了他们的心智,这些年,不论以皇后为中心的智囊团如何努力,太子也难有上佳表现,而这个梁允泽却越来越优秀,即便偶尔遇到什么大难题,也能迎刃而解、越挫越勇,于是眼睁睁看着皇帝心里侄子的地位就快把太子仅有的那一寸地方给占去了,也毫无办法。
且说季世奇虽然被迫让儿子娶了韩端柔这个郡主做儿媳,但他素来以皇帝的臣子自居,从不偏向任何一派势力,打理好吏部,掌管好国家财政,是他毕生的使命和职责,此外几乎没什么事可以打扰或影响到他,平日深居简出,除了朝堂和吏部,旁人几乎不见他出门。
但最近季大人很是闲不住,从前只是偶尔会由儿子陪同去金梅楼坐坐,如今却不再带着儿子,且隔三差五就会出门,譬如在和梁允泽相遇金梅楼后的第三天,就要去赴约早就约定好的,带鹤鹤去京郊看枫叶。
偲偲也早做好准备,一早给女儿洗漱干净,用小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穿了便于出行的简装,拆去了贵重的首饰,简单地绾了发髻便要出门,可偏偏冤家路窄,不相见的那个人,好像知道自己要出门,竟在这个时候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