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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无视了他:这还需要问吗?必须没有。
城头上的帝后垂毓端坐,妃嫔悄声低语,军士静默肃立,细细的喜乐慢慢奏响。因为太富贵了,太繁华了,满世界的人都身着礼服、盛装打扮,来来去去的全是珠宝金玉,看着跟一个大戏台子似的,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根本这个宫廷也像一个大戏台子,精心设计的金玉富贵、满堂华彩,掩盖不住底下情感的荒凉冷落。
在这种时候,特别需要一个真实的人。只要是真的,就是美的,哪怕他并不真正懂得一切,不够有力——
在城头上坐了片刻,向百姓致意,接着便要去未央宫中与群臣饮宴,霍去病身为嫖姚校尉原本侍立一旁,这时候抢先一步来扶阿娇。他的手心是滚热的,只有年轻人才有这样充满生命力的热度。阿娇的手搭在他手心里,一瞬间忽而感到舒服的熨帖。
这是她喜欢的、愿意亲近的人。
而霍去病无声地攥紧了阿娇纤细冰冷的手指,在她目光移过来的前一刻又放开,依旧是恭谨的、客气的、子侄一样的礼节性动作。
年关翻过去,很快到了春草长出的时候,此时匈奴人的马匹缺乏补给,通常会入关烧杀抢掠。这次帝后终于允许嫖姚校尉霍去病随卫青大军出征。
霍去病进椒房殿的时候,卫青正跪在地上向皇后允诺:“臣定保去病平安!”
“不必如此,打仗哪有不受伤流血的。”皇后貌似好说话的态度让卫青松了口气,可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不过记得,不要让他随便喝生水、吃来历不明的肉。”
卫青一瞬间僵硬:这算哪门子吩咐?
霍去病无奈:“师父,我已经是军中一员将领……”
阿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卫青明知道皇后对霍去病有多看重,就算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他深感压力重大,磕个头趁着皇后还没吩咐别的,立刻离开了椒房殿。
看着舅舅的背影离开,霍去病说:“师父,我就要动身上战场了,不知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何事?”
“您放在妆台上的那张画,我想带走。”
那张图是很多年前的,梅花开在白雪中,霍去病扑在阿娇怀里,手中握着小木剑。阿娇垂目不笑,可是手势是柔和的,霍去病将脸整个埋在她柔软的胸前,女孩子似的漂亮小脸上满是笑意。她白衣比雪更出尘,而他两颊边坠着璎珞,看上去更像女孩子了。
那其实不是画,是照片。因为对霍去病解释不清来历,只好说是独家手法绘制的一幅画。
阿娇说:“这有什么,自己去取就是了。”
霍去病站在外面,并不肯掀帘子进阿娇的闺房。阿娇感受到了一点异样:儿子对母亲、徒弟对师父,都是光明无私不必避讳的,可是男人对女人大不一样,有时这点避讳反而更增进了神秘感,让人觉出若隐若现的渴望和实实在在的收敛。绣帘掀起,一缕幽香无声地浸出来,霍去病呼吸着,无声无息地静立等待。
阿娇把照片取出来给他,霍去病双手接过,先放在心口上贴一贴,星眸中有一种郑重敬慕的神气,接着才收进铠甲中的衣襟里——依旧是最贴近心的地方。
阿娇站在殿中,霍去病直跪下去,额头触到她的玉鞋:“师父,这次去病出战,必大胜而归,为你争气!”
阿娇扶起他,在这样的情景下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又带着送子出行的慈爱的惆怅:“你去吧,不要担忧,我总在这里!”
霍去病低低一笑,低头看着阿娇洁白的脸、沉黑的眸子,足足看了三四遍,才恋恋不舍地掉头而去。
走,走出了皇宫,走出了长安,一直来到边关,这里自然是另一种景色,人立马嘶,尘土飞扬,天空格外开阔些,讲起话来嗓门也大了。可他越走心里越是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一辈子是走不出幽香宁静的椒房殿了。
他走之后,阿娇日子如常而过,和刘彻的关系倒好了很多,因着都担忧前方战事的关系。以前像是冷漠且有竞争关系的同事,现在倒有点像邻居,或者真有老夫老妻的感觉——一起讨论着自家的子侄。
到一天晚上,阿娇被侍女服侍着朦胧睡了,附近的披香殿还传来歌舞之声,她睡得并不安稳,到半夜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透亮的月光直照下来。去病穿一身白衣服,看上去英姿飒爽,月光淌在他的衣襟上,几乎变作淡蓝色——更显得神秘而雅致。
她带着去病划船,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流水声淙淙的,有人在对岸吹起长笛,笛声中梅花片片飘落了。去病依恋地拉着她,手心极为温暖,远处有沁人的梅花香幽幽不绝。
到阿娇惊醒的时候,才发现霍去病竟然入梦来——原来她还是担心,而且竟然担心到这个程度。
不过不怕,女子的感情,给男人不如给孩子,孩子是不会辜负母亲的。阿娇倚在枕头上,此时心中并没有不安或者诧异,反而微微笑了:这样的温柔慈悲的爱,不仅让受者感到安全,就连施予者,因为不求回报的关系也是安全的。
可是霍去病又怎么会让人失望,他的大捷不仅惊动了京城,惊动了大汉与匈奴,几乎连早已知道的阿娇也要为之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