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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补充,“大小姐,大夫人是个慈善的人,奴婢当时也是不落忍,可是奴婢人微言轻,劝不动那江氏,这一切都是江氏的主意,是她容不下大夫人,乃至于后来要送大小姐去庄子上也是她在背后撺掇了侯爷和老夫人的。”

    展欢颜不置可否,只是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

    张妈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吱声,后背上就隐隐的开始冒汗,大气不敢喘。

    展欢颜失神片刻,突然再度开口道:“你说这件事是江氏一人所为,父亲并不知情?”

    张妈妈一愣,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脱口道:“大小姐您不会是连侯爷都怀疑的吧?”

    “我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的,可有些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了,由不得我不怀疑。”展欢颜道,说起展培,神色之间也是极为平静的模样,似乎是在谈论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我查过一些资料,当年父亲他本来是在兵部挂职的,可是那件事之后不过两个月他就挪去了户部,并且还升了一级,这些难道就仅仅只是巧合吗?”

    六部之中,户部掌管银钱,是当之无愧的肥缺,是公认的最难涉足的领域。

    展培的能力一般,又没什么过人之处,平白无故的得了户部的差事,这就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两样,以前不多想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重新想来却是怎么都透着点儿诡异的。

    张妈妈被唬了一跳,瞠目结舌,“大——大小姐,侯爷他可是您的亲生父亲,您怎么能——”

    展欢颜和江氏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到底是隔着一重的,可是她现在居然怀疑自己的父亲?这样的风声传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罢了,父亲若是和这事儿没有关系,自是再好不过的,我也不过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张妈妈你紧张什么?”展欢颜看她一眼,神色冷淡。

    张妈妈越发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只是防备的看着她。

    展欢颜瞧着她那副见鬼一般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道:“张妈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看你,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这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张妈妈出了许多的冷汗,又说了不少的话,这会儿早就口干舌燥,接过杯子一口就给灌了下去。

    展欢颜扭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张妈妈你也早点歇着吧。”

    说着就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张妈妈木楞楞的跪在地上,思绪一直没能拉拢回来。

    展欢颜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哦,对了张妈妈,刚刚你对我说的话,不会转身就又去卖了消息跟江氏讨好吧?这种两面三刀的事,你劝你还是不要做的好。凡事可一不可二,我能容你第一次,若是你再犯的话——”

    “奴婢不敢!”张妈妈的心头一紧,连忙绷直了脊背义正词严的保证,“奴婢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那就好!”展欢颜微微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张妈妈跪在地上,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院子,心里已经是冰凉一片,就好像是浸在了三九寒天的冰水里,冷的发抖。

    展欢颜不会无缘无故的追究当年的事情,现在她知道了裴氏的死是和江氏有关,那么后面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真要由着她去翻旧账的话,要闹起来,裴家势必不会撒手不管,到时候的话——

    张妈妈想着就不觉得打了个寒战,连忙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展欢颜回了屋子,桃叶已经把洗澡水准备好了,展欢颜简单的沐浴之后就打发了她下去,自己吹了灯,将朝向院子里的窗子打开一个缝隙,站在窗口,拿了帕子漫不经心的绞着头发想事情。

    江氏和展培合谋害了她母亲的事,早在听展欢雪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深信不疑,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展欢雪也不会说,她会借机逼供张妈妈,只是为了确定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到了这件事里头。不仅仅是罪魁祸首的江氏,她要让当初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相应的代价,一个也不会放过。

    展欢颜在窗前站了良久,二更过后,偏院的灯火也都逐渐的熄了,夜深人静,就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下人房的方向出来,快速的穿过院子摸了出去。

    是——

    张妈妈。

    展欢颜的眸子就不觉的闪了闪,绽放一抹幽暗的冷光,掏出袖子里一个小瓷瓶在手里晃了晃,喃喃道:“张妈妈,可不是我不给你活路走,而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要自寻死路,你就自求多福吧!”

    展欢颜随手关了窗子转身。

    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借着外面的月光也还有些朦胧的光线透进来,夜色中那人又不知道是来了多久了,一直靠在一根柱子没吭声,这时候才直起身子走过来,盯着展欢颜捏在手里的小瓷瓶抬了抬下巴:“手里拿的什么?”

    对于北宫烈隔三差五的出现,展欢颜已经见惯不怪,哪怕是之前因为对方身份而造成的那种压迫感也隐约消退。

    “一点无足轻重的小把戏,不值得陛下亲问。”展欢颜道,原是想要将那瓶子收起来,但是看到北宫烈似是一直饶有兴致的盯着,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递给了他,“是漆树汁。”

    北宫烈捏了那小瓷瓶在手,晃了一晃却没有打开。

    展欢颜索性便解释道:“这漆树汁有种功效,如果不慎沾染在了皮肤上就会起红疹,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跟感染了疫病没什么两样。如果误服了的话,大概——上吐下泻,会折腾上一阵子了。”

    虽然屋外有月光,但是屋子里的光线昏暗,还是不容易分辨对方眼底的神色。

    北宫烈沉默了一阵,却是没了后话。

    展欢颜见他如此,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便是轻声一笑道,“陛下觉得我用这样的手段来算计展欢雪,十分的拙劣和不堪是吗?”

    展欢雪是香料过敏,其实与她无关,不过既然北宫烈自主的想到了这个层面上,展欢颜也懒得分辩什么。

    北宫烈将那瓷瓶递还给她。

    展欢颜本以为他会甩袖而去,刚要转身,却是再度破天荒的听到了他的声音道,“相较于她们几次三番对你做的,这一点点手段不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他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种淡远而宁静的感觉。

    展欢颜一愣,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酸涩的厉害。

    半晌,她忍不住垂眸轻笑一声,道:“我原是以为,陛下当是十分厌恶我这样心思恶毒不择手段的女子的。”

    她做的事,本来就没想到要得谁的认同,因为哪怕是她自己本身在潜意识里也是无限鄙夷这样的自己,只是——

    如果可以,谁愿意双手染血去做那算计人心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在还击和被害之间,完全的无从选择罢了。

    “你觉得心中有愧?”北宫烈道,站在他面前望定了她。

    “不!”展欢颜想也不想的答。

    “那就是了!”北宫烈闻言,便是笑了,错过她身边走过去,摸过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一盏宫灯,然后一撩袍角在旁边的榻上坐下,道:“想必一时半会儿你也没心思睡觉了,上回的棋只下到一半,咱们重新再来一盘吧。”

    “陛下相邀,臣女敢不从命?”展欢颜无奈,只能含笑走过去。

    北宫烈仍是先行取了黑子在手,展欢颜持白子,各自沉默着落子。

    彼时的天色已经着实是不早了,展欢颜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陛下今日前来,不会是专程为着和臣女对弈的吧?据臣女所知,云默的棋艺较之臣女要高深的多,陛下当是去找他切磋才是。”

    北宫烈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不过只在瞬间就再度恢复如初道:“他今日有事,不得空。”

    展欢颜想想,倒也释然。

    依照着北宫烈的身份,他出宫一趟肯定就是有事的,想来是在裴云默那里扑了空,才顺道找上自己的。

    她对北宫烈虽是无所图,但是这样的一个盟友摆在面前自是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而此时北宫烈的心里却是很有几分烦躁,其实说是出宫来寻裴云默只是他顺着展欢颜的话茬接下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几日,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总是不觉的回忆起那个午后那女子愤怒颤抖的单薄身影和她垂眸的那个瞬间被掌心埋藏的泪。

    他自己本身生于皇家,自幼就见惯了后宫女人之间各种的算计和手段,对于那些人,从心理上就有一种本能排斥感。

    按理说,无论是从心机还是手段上来讲,展欢颜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不妨多让,可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生以来的头一次,他会觉得一个女子有心机有手段,哪怕是心肠冷硬恶毒一点或许都不是什么坏事。

    这种古怪的想法,想来就会叫他觉得心烦意乱了起来,可是最后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就又过来了。

    因为心不在焉,转瞬的功夫北宫烈手下黑子就被展欢颜吃了三枚。

    展欢颜的唇角扬起愉悦的笑容,抬头看他,“云默的棋艺我有领教过,陛下能和他对弈,肯定也是各中高手,这样一再相让,臣女就算侥幸胜出也不会觉得欢喜的。”

    “不过就是个消遣罢了,谁胜谁负也没什么妨碍。”北宫烈道,随手又落一子。

    他是个大男人,又是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哪怕只是消遣——

    输在一个闺阁女子的手上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展欢颜见他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

    大晚上找到自己这里来就为着输棋?这位皇帝陛下也算是史无前例的一朵奇葩了。

    不过这会儿她要等外面的消息,确实有的时间耗,也不十分在意就是了。

    而彼时的翠华苑里,江氏已经准备睡下了,听了张妈妈过来的消息便是十分不悦。

    “夫人,张妈妈这么大晚上的过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您要是懒得见她,奴婢就到外头和她说话。”李妈妈道。

    “叫她进来吧!”江氏想了一下,也是觉得可能有事儿。

    李妈妈去外间把张妈妈引了进来,张妈妈的神色慌乱,因为跑的急了,已经是满头满脸的汗水,见到江氏就一下子扑倒在她床边,惊慌失措的嚷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江氏黑了脸,沉声斥道,忙对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夫人放心,外头的人奴婢都给支开了。”李妈妈道。

    江氏这才放心,厌恶的斜睨了张妈妈一眼道:“这深更半夜的,慌里慌张的来找我是什么事?”

    “夫人不好!不好了!”张妈妈被展欢颜吓的不轻,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大小姐她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江氏和李妈妈互相对望一眼,各自困惑不解。

    李妈妈不耐烦的斥道,“她知道什么了?你这么没头没尾的,把话说清楚了。”

    “巧玉的事,还有——还有夫人叫我做的事。”张妈妈急的一个劲儿的拍着胸口,还是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样。

    “什么?”江氏猛地一惊,一下子弹坐起来,瞪着张妈妈道,“你说什么?我不是吩咐的好好的吗?怎么会露了风声给她知道?张妈妈,你是怎么办事的?”

    “不是奴婢。”张妈妈苦着脸道,“夫人,那大小姐简直就不是人,奴婢全部都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的,绝对没有出半点的岔子,可她就是知道了。不仅道出巧玉是咱们投石问路摆的迷魂阵,还把奴婢想要对她不利的心思全都看出来了。夫人,这是要坏事的啊,您赶紧想个法子,奴婢虽然一时先稳住了她,可万一这事儿要闹到老夫人那里。”

    江氏对这话还是有些不信,左思右想之下也只觉得荒唐。

    心里仔细的权衡了一遍,又对张妈妈把事情的细节都问了,最后听完一张脸就黑成了锅底灰。

    “这个丫头,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江氏咬牙切齿,用力的捶了两下身下的床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马上神色一肃对张妈妈道,“这件事我得要想一想,琢磨个妥善的法子出来,你先回墨玉斋去呆着,一定想办稳住了她,等我拿了主意自会让李妈妈去知会你。”

    “是!奴婢明白!可是夫人,您可得赶紧着啊!”张妈妈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对了夫人,还有一件事,关于当年那裴氏的事大小姐也起了疑心了——”

    “你说什么?”江氏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失声叫嚷出来。

    张妈妈见她一副要吃人一般的神色,心下一凛,再不敢把她已经对着展欢颜招供的事情说出来了,只就搪塞道,“大小姐问了,想要知道当年那裴氏是怎么死的,奴婢搪塞了过去,可是瞅着她的样子分明就是起了疑心了,恐怕后头还要翻查的。夫人,这事儿您得赶快拿主意啊!”

    展欢颜这是要翻旧账了吗?可是平白无故的,她怎么就会联想到那件事上头去?

    江氏到底是心虚,心里突然一阵一阵的发冷,喃喃道,“看来这个丫头是真的不能留了,必须得尽快想个妥善的法子出来,将她锄掉。”

    说着眼中就有凶恶的冷光闪过。

    张妈妈二人满脸热切的盯着她等她拿主意,可江氏心里正在慌乱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想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就冷了声音对张妈妈道:“今儿个太晚了,你先回去。”

    说着目光又扫了李妈妈一眼,严厉的警告道:“当年的事你们两个都有份,都把嘴巴给我闭严实了,否则的话,自己知道后果。”

    “是,奴婢们都有分寸。”两人连忙应下。

    张妈妈心里忐忑,又怕人发现她来了江氏那里,只能咬着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她走后,李妈妈还是心里不安生,由于自三还是开口道,“夫人,您说大小姐怎么突然提起那事儿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啊。”

    “怪不得最近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个丫头当真是个厉害的,居然连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翻出来。”江氏惶惶道,似是一直在走神。

    李妈妈的心头一跳,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面露惶恐的捂了嘴道,“夫人,您难道是怀疑您这一次的小产——”

    “胡说什么呢?”江氏冷声道,心里却是跟着打了个突儿。

    自己小产的事她是压根没往展欢颜身上想,因为就算说是展欢颜有理由对她下的手的话,她还不信那死丫头能有这个能耐。

    “夫人一定是的,当初那裴氏死的冤,这会子——”不曾想李妈妈却完全没有听见去她的话,反而愈发的不安,道,“否则夫人的胎之前大夫一直都说您保的十分安稳,怎么这就突然出事了?之前还不觉得,这么想来,事情的确是蹊跷的很啊。”

    鬼神一说,所有人都忌惮的很。

    江氏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此时闻言,也是心里打了个哆嗦,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怒斥道:“这好端端的,你说什么胡话?”

    李妈妈是做贼心虚,心里惶恐的厉害,但是见她面色不善也只能忍住不提。

    “滚出去!”江氏看了她就越发啊心烦,警告的瞪她一眼。

    李妈妈缩了缩脖子,却是没敢再多说话,屈膝退了出去。

    李妈妈一走,江氏自己躺在床上,却是越想这事儿就越是觉得心里发冷。

    当年她设计害了裴氏,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放过,难道真是那贱人不甘心的冤魂索命了吗?否则的话,为什么他怀的好好的儿子这就没了?

    虽然心里在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打气,可是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遏制不住,当天晚上江氏就做了噩梦,半夜醒了惊叫不已,几个丫头劝着全都没用,最后还是请古大夫来扎了针才叫她重新睡下。

    次日一早这个消息自然就传到了展欢颜这里,展欢颜听了便是微微一笑:“哦?母亲做恶梦了?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不知道,只说是半夜醒了就一直喊着有鬼,一屋子的人劝都劝不住,像是被魇着了。”桃叶道,“后来还是古大夫过去给扎了针,又开了安神药才睡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却是嘀咕着,夫人那人向来霸道,胆子又正的很,居然会怕鬼。

    展欢颜也觉得这事情有趣,不过却没有多问。

    桃叶见她兴致缺缺就识趣的闭了嘴,收拾了一番就退了出去,可是不多时就又再度花容失色的跑了进来,惊呼道:“大小姐,不好了,张妈妈——张妈妈好像是感染上了二小姐的疫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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