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皙的手指局促地搓捏着衣角,身躯微颤,想要从铺着软垫的石凳上站起身又不敢,可保持原样又如坐针毡,壮胆抬起头望了走来的陆云一眼便飞快地低下,脸上渐渐浮现一片绯红,显得十分窘迫。精致细腻的耳朵旁一缕青丝晃落下来,凭添一缕小女儿风情。
晚姨从一开始就注意她的反应,态度有些关切,陆雨儿也注意到,当即娇哼一声,站起身拦在韵如雪身前,替她挡住憎恶之人当起了护花使者。
陆云翻了个大白眼,这丫头一直认为自己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这一群姑娘们接纳了韵如雪后便个个如防狼一样的防止自己靠近她。按道理讲,陆伯远不在陆云现在就是陆府当家的,如果真要做些什么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就算是晚姨身为夫人在地位上作为嫡子的陆云也是要比她高的,掌握绝对的统治权。所以看见陆雨儿这般举动,陆云只觉得好笑,一来确实是没有那种想法,二来他性格随和没什么架子,更多时候还是以现代的观念和她们相处。
自从为韵如雪赎身后,在众人眼里本该有些情理之中下流行径的陆云始终什么也没干,吃饭睡觉看书练字偶尔上街逛逛世俗风景,甚至都没有主动再去过那间别院,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纳妾一事,当古灵精怪的夏虫试探性地提及时陆云反应的也很平淡。为此,前几天晚姨还找过陆云聊过这件事,陆云坦白了为她赎身并没有别的非分之想,这让晚姨很是惊讶,但又不好过于追问,最后也只是半信半疑作罢。而陆雨儿正是以此为契机正大光明的将自己的别院空房收拾了出来,让韵如雪与她结伴而居,用她的话说就是“安全起见,谁知道那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本小姐在绝不会让他肮脏的爪子碰到你一根手指头!”
此时,明明五官端正态度亲和的陆云在陆雨儿眼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放着许多的点心吃食,蜜饯、干果、瓜子、花生、酥糕之类的,有钱的府门小姐待遇优越也自然懂得享受生活。但除此之外,还平摊着一张雪白的卷纸,陆雨儿这丫头平时喜欢诗词字画陆云听夏虫说起过,无意扫了眼,发现竟然是自己前段时间在明月楼写的那首《苏幕遮》,不禁哑然失笑。
见陆云莫名哂笑,陆雨儿就不痛快,柳眉一横,不满道:“你笑什么?”
陆云指了指桌上的字卷,忍不住问道:“哪里来的?”
“自然是街上买的。”说完后陆雨儿突然对自己居然老老实实回答对方的问题感到不爽,但晚姨在旁边倒不好说些出格的话,只是语气微酸道:“这可是当今真正风流才子的上等词作,某些连诗都作不出一句的人难不成也有兴趣?”
晚姨皱起了眉头,雨儿这丫头又开始和自己的兄长抬杠了,本以为云儿会不悦,但见陆云脸上表情只是先变得有点古怪,随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神上下打量了字卷一番,点点头深表认可道:“嗯,确实是真正的才子,有点水平。”
熟料陆雨儿见他虚怀若谷的姿态仍是心生不快,嘀咕了一句“就你那点墨水还评论别人”,不忿道:“岂止是有点水平,林姐姐饱腹诗书都说这词韵律精巧意境悠远,作的极好,定然是当世名家的笔墨大作,你不懂可不要装作自己很在行的样子。”
古代的信息传播毕竟不比现代,这些府门小姐们又大多数时候待在深闺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字卷的尾部没有署名,看样子这只是在市面上有人专门誊抄后只供作传阅的,她们还不晓得这名篇大作从何而来。
陆云嘴角挂着笑意,这副嘴脸在陆雨儿眼中怎么看怎么欠揍,随后他略有疑惑道:“林姐姐是谁?”
一旁的夏虫咧嘴道:“公子,林姐姐就是韵姐姐,她的本名叫林沚伊。”
陆云恍然大悟,青楼女子因堕落风尘一般都会取个艺名,因为怕玷污了家族姓氏愧对先人,而韵如雪如今脱离了妓寨自然也就恢复了本家姓名。在《诗经》里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句,而“沚”的意思是水中的小块陆地,光从这一点就看得出确实是从小出自于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这个名字取的有意蕴。
陆云点点头,赞道:“好名字。”随即目光落向林沚伊,后者从他走来后就一直很紧张,心中忐忑不安,若是万念俱灰她自然是什么也不在乎不害怕的,可若是绝望的生命中又燃起了一点亮光,她便依旧还是个柔弱的女子。
陆云也清楚了她的家世,四年前冀州发生水患后爆发瘟疫,前去赈灾的官员办事不利,未能缓解灾情反而有数名掌权的高官大吏贪私自墨赈灾银两和物资,事情败露后当今端朝的皇帝龙颜大怒,当即将犯事最严重的几人满门抄斩,一些无辜的随行官员也受到连坐波及。而林沚伊的父亲时任太医院太医令,类似于现在的卫生部部长,也被弹劾参与犯案,亵渎皇威玩忽职守,克扣朝廷用作赈灾的珍贵药材,因此也被一并砍了脑袋,官邸府宅被抄。家中妻子当晚便殉情自尽,独女则被充入教坊司,后来大概是因为朝中还有些至交故袍心存怜悯,上下打点才帮林沚伊脱去了钦犯官妓的枷锁,但终究还是身陷囹圄,从大家闺秀沦为娼妓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
她应该还是很抵触自己,在座这些女孩心里的想法陆云也都明白,气氛确实如预想中有点尴尬,众人心照不宣。今天还是自上次之后,陆云第一次见到她病态恢复些许后出现在阳光下的样子,要说倾城绝色并不为过,要说小家碧玉也恰如其分,总之就是真的挺美。
“你看什么,没见过啊!”陆雨儿一副女汉子的凶悍模样。
“关你屁事。”陆云没好回气道,接着望向局促窘迫的林沚伊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算了,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就关我的事!”陆雨儿已经一连多次被陆云这样的态度激怒,大小姐脾气上来,双手一叉小细腰,昂起下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林姐姐现在和我住一起,你休想欺负她!”
这话说的过于逾礼了。陆云身为嫡子,陆伯远不在陆家就是他说了算,况且林沚伊是由陆云出面赎身现在名义上已经是陆云的小妾,陆雨儿可以胡闹不懂事,但晚姨却不敢造次。当即起身拉过她,板脸喝道:“雨儿住嘴,你这是什么态度,快给兄长道歉!”
陆雨儿见亲娘呵斥自己,立马缩了缩脖子,气焰减弱了几分,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低声道:“娘......”但态度很明了就是我没有错。
晚姨举止端庄,只能略表歉意道:“云儿,雨儿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还有些话她纵然有心也不可能真的说出口,最近这段时间相处林沚伊给她的印象很好,她又是做母亲的心中不免对其悲惨命运生出怜惜,但若是陆云真要让林沚伊侍寝伺候什么的也是合情合理的,谁也不能指手画脚便是她这个陆府夫人也无权干涉。
但陆云的反应总是在她意料之外,只是微笑回道:“不要紧,可能是我以前的品行太差,你们这么认为倒也在情理之中。”说着他又望向林沚伊道:“有些事,你不用担心,我帮你并没有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有,那也是你的幸运,对我来说就只是情怀。可能你听不明白,但也没必要明白,只要记住你现在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好好珍惜。”
一番话说的众人云里雾里,晚姨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夏虫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不解道:“公子,我也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就对了。”陆云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门,向晚姨告辞,陆雨儿在身后愤愤不平欲说还休,扭头满是同仇敌忾的姿态道:“林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雨儿,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没有一点礼数!”
“娘,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
“每次都是下回,要不是云儿脾气改善了许多,他若是真的翻脸娘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我才不怕呢......”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我最听娘的话了。”一旁的婢女们也嬉笑着,气氛很快恢复一片轻松。
林沚伊终于敢将目光抬起,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感激、痛恨、厌恶、害怕......大概都是有的。清风寒亭中,女子贝齿轻咬着樱唇,般般入画,默不作声,清澈的眼眸里微光流淌,似真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