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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众妇孺都在大厅中,大门紧闭,院子沾满了家丁护院还有为数不多的护卫,听着外面的喧杂吵闹声,微微屏气。连孩童都察觉到了外面不同寻常的气氛,没有谁吵闹。
有个小郡主才三四岁,饿得实在不行,扯了扯母亲的衣裳,低声,“母妃,我饿了。”
永王妃鼻尖微有细汗,闻声将她抱得更紧,“馨儿再忍忍。”
“饿……”
一个嬷嬷说道,“不如老奴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饭菜。”
永王妃说道,“万万不可,如今大乱,你还有闲情在厨房生火,到时候炊烟一起,定会惹人注意。”
嬷嬷这才忍住。
齐妙说道,“厨房应当还有糕点之类的,不用生火,直接拿来便行,小郡主不嫌弃就好。”
患难之际有人待自己好,总会心生感激,永王妃说道,“劳烦谢夫人了。”
齐妙念了一声“客气”,便去了厨房。一直挨着母亲的小玉没了倚靠,见魏临就在隔壁,看了他两眼,一时不确定能不能往他身边去,会不会又惹他生气。倒是魏临方才见齐妙走,也去寻小玉踪影,见她瞧看,默了默,伸手说道,“过来。”
小玉展颜,握了那手。魏临怕她说话,低头轻嘘了一声。小玉也低低“嘘”了一下,乖乖站他旁边没再出声。
齐妙拿了糕点让下人送去前堂,自己拿着吃的去了谢嫦娥房里,刚敲门,就听见里面童声冷问,“谁?”
“是青青么?”
片刻门打开,开门的果然是青青,手里正拿着一根长棍,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虎视眈眈的眼神见了齐妙,这才消失。齐妙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小的人,却比一般的大人更勇敢。
下人从里头小跑出来,齐妙问道,“姐姐醒了么?”
“醒了,刚起来。”
凌晨鼓声大作,宅子里慌乱,谢嫦娥小受惊吓,要起身帮忙,被齐妙给拦住了,让她再睡会。想着自己出去也是帮倒忙,便等在房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这会刚起来,听见她的声音,唤了“妙妙”,就见她走了过来。
齐妙坐在床边,将吃的拿给她,“外头没事,安全得很,姐姐等会再睡会吧。”
谢嫦娥说道,“不睡了,你也别担心,我不出去,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齐妙笑笑。看得谢嫦娥心有感慨,“这个时候你也能笑,总这样爱笑,像是没烦心事。”
“哪里总是笑,也是哭过的,只是不在你们面前哭。二郎去请祁王的时候,我还哭成泪人了呢。”
提及夫君,齐妙心想他应当就在这半里之内,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赢,他一个不会提枪用剑的人,外面这么乱,但愿他不要被刀剑伤到。哪怕心中担忧,脸上却不能太露愁颜。
她出去时见常青还紧握着棍子,弯身轻语,“青青要代替你爹保护好你娘,可也要小心些,知道么?”
常青点点头。
齐妙出去时又对门口的下人说道,“如果听见前院有动静,就带着夫人姑娘从后门走,去安家小宅。”
那宅子是她不久前买的一座别人久不曾住过的,外面看着够破败,里面也很脏乱,就算被攻城,也可以暂时前往那躲避,不会引人注意。
还未走到前面,忽然前面突传闹声。她脸色一变,这个时候永王妃绝不会让人发出那么的声音。而且声音杂乱骚动,听着异样。想到儿女还在前面,她急忙往前跑去。快到大堂,已听见孩童哭闹声。
此时大门已被兵卒踹开,前院众男眷拼死抵抗,后面的妇孺惊怕得惊叫躲闪,往后面逃。齐妙差点被人撞倒,心中更急。跑进前堂,就见陆芷死死护着嫣然,脸上惊怕又决绝,文静的眼里像是要瞪出怒火来。
“阿芷从后门走!”
齐妙拨开混乱人群,喊着不要乱,可哪里有人听她的。好不容易见到斐然,上前将他抱住,“你姐姐呢?”
斐然大哭不止,摇头答着不知道,紧抓母亲衣服。
齐妙一手护着他的头想去找长女,小小的厅堂竟好像看不见尽头了,眼前都是乱跑的人。直到看见那几个侍卫护着王妃一行离开,才瞧见世子更拉着女儿的手往后退,她喊了她一声。
可人声嘈杂,没有穿透人群。
齐妙见王妃已经往这边退,便也往这离开,打算等会再汇合。而且有侍卫保护,总比留在她身边得好。
此时陆芷已经背着嫣然从后门出去,快到小门,却见门口躺着一双腿。这个时候谁会躺在那,惟独是后面也来了人。她惊得转身就跑,果然门口的士兵杀了外逃的人就进来,陆芷已背着嫣然逃离了他们的视线。
她跑得急,又慌,差点摔倒。
到处都是血,满眼的血,气已经快要喘不上。跑着跑着面颊就湿了,泪大颗大颗滚落,浑身都发起抖来。她跑不动了,后面还有人凶狠叫嚣。
她想起以前自己也这么跑过,从黑暗的小屋子里逃了出来,看见兄长在对面找她。她就要喊时,却被人抓了回去,灌了一大壶的药。
“哥……”她颤声念了一句,又想起那时最后一次看见兄长,满目的焦急,嗓子嘶哑地喊她的名字。要是她再跑快一点,就不会被人牙子抓走,兄妹四人分开那么多年了。
“姑姑。”
她猛然回神,背上的小人儿也在发抖,“姑姑你跑不动了吗,放下嫣然吧,我能自己跑。”
陆芷腾手将挡了视线的眼泪抹去,定了定心,“姑姑不会放下你的。”
儿时兄长没有保护好自己,他到如今看自己眼里还总有愧疚。她不能重蹈覆辙,谢家哥哥嫂子对自己这么好,她怎么能放下嫣然!
她跑进柴房中,将嫣然藏在草垛后面,把手帕遮住她的脸,便将生火用的枯草将她盖住,“不要怕,不管等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她看了看四下,拿过那劈柴的斧子,将门关上,便站在门口,握紧斧头,紧盯这柴房木门。
那些兵卒发现这里有永王家属,已呼了更多人往这边过来,一时护卫都难以抵抗,血腥味满溢在小小宅子。
徐伯已经被逼退到角落,奋力斩杀一人,见有人要冲酒婆砍去,忙冲上前将那人踢开。
酒婆到底年迈,跑不动了,推了推他,“你快走。”见他不走,怒声,“我们两人总要有一个活命的!”
徐伯一顿,还是没走开。只是前面士兵越来越多,连他都觉得生还无望了。
那兵卒还未全部进来,听见身后有惨叫声,纷纷回头看去,不知哪里又冲入一群人,来夺他们兵器,急忙转身反抗。
徐伯定睛一瞧,素来冷漠的脸上也有了感激。
陆正禹刚下船就直往这奔来,身旁是武艺卓群的赵守备,为他开了一条血路。身后的船夫和运货的帮工平日都是做苦活的,什么没有,唯有蛮力。杀得那些兵措手不及。
他直接往后宅跑去,路上见了不少死伤的家丁,心已高悬。快冲到院中,又听动乱,看见永王妃一行真被兵卒纠缠,下令让人解救。
城外已有永王大军进来清剿余党。城内的兵听见纷纷撤退,这宅子也没他们的人支援,被陆正禹带来的人攻打,形势已然逆转。
陆正禹找到齐妙,急声,“阿娥和青青呢?”
“应当还在房里。”
陆正禹疾步往房里跑,路上竟也看见有人。他手提长剑,面色沉冷,那些忙着逃命的兵也不去招惹他。听见房内有乱声,他心中更急。进去便见有两个兵卒在屋里,下人已躺在地上不会动弹。
他登时恼怒,提剑上前。那两人闻声看去,和他厮杀。
陆正禹到底不懂剑法,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个人。一个不留神就被刺了一枪,直穿腰间。
谢嫦娥闻声出来,惊叫一声,拿了桌上东西就往那两人扔去。一人回身,眼有怒意,便要上前夺她性命。陆正禹一惊,奋力撞向那人,将那人撞倒在地。常青见陆正禹已受伤,血流不止,却还这样拼命,一时愣神。怔愣之际,便见就近那人提枪朝自己刺来。
枪到眼前,自以为要死了,可那本已重伤倒下的陆正禹,却又不知何时站起,扑在那人身上,将他甩开。
衣裳满是血,人也因疼痛无法站直。
本该觉得他狼狈不堪,可这清瘦背影,却看得常青震惊。
就这么挡在她们面前,毫不迟疑,毫无退缩。
她突然觉得,哪怕这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可也胜过她父亲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