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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直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血吗?他对这个过程并不陌生。接下来大概就是拿血和什么混起来烧一下,又或者写张符纸供奉起来了吧?平时他倒不在意买点没用的好意头,可现在并不是花钱买这些毫无作用的东西糊弄自己的时候——
“荻野小姐,我给你了之后呢?你能怎么做,念个咒吗?抱歉,我可不信这一套。”森川苦笑着摇摇头,“怨屋小姐,我重金请了您来,可不是来让这么一个还不知道上高中了没有的孩子表演魔术给我看的。”这形容枯槁的父亲沉声道,“恕我不能接受……”
东久世闻言顿时大怒。
“魔术,谁给你表演魔术!无礼之徒!我们巫女才不是那些爱玩小伎俩的西洋魔女好吗?这就是你说必须得要我帮忙的事情吗,怨屋小姐。可依我看来,这位先生并不稀罕我来帮忙啊?”她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这狭小的空间,“千寻,我们走!既然别人不信我们能帮上忙就算了,只要他到时候别后……”
怨屋面沉如水。她并没制止东久世离开的脚步,只是沉默着看了千寻一眼。这样简单便要撂摊子就走的东久世她也是第一次见,可她所担心的并不是森川先生这单生意能不能做得成,而是以后和这位爆脾气大小姐还能不能有下一次合作的问题……
“等等小晴!别生气了。我们还是要救人的。”
注意到这一点的千寻无奈地拉住了友人的手。她脸颊微侧,那双波澜不兴的纯黑色眼眸扫过怨屋递过来的刀和情报屋在烟灰缸上磕下的烟屁股,最终锁定在那位并没有对她抱以足够信任的男人身上。“森川先生,”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您现在……别无选择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比如说,把自己的运数稍微分一些给您的女儿?”
千寻说着,目光落在了森川原本空无一物的双手上——
而就在那儿,在男人的掌心处,赫然出现了一个比人血更红的苹果。
·
由纪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那些混混踹在摊位上的声音简直就跟踹在了她的背脊上一样,让她心惊胆战得连胃都在一刹那抽痛起来。
“哦哟,你们这些臭小子,别踢别踢,这是阿婆我食饭的家当啦!”老人的声音是颤悠悠的,笨重的步子落在地上也是颤悠悠的,“哪里有什么外人啦,我个干侄仔最近连封信都无,估计这个月又戒严了。唉……胜仔,晚上来阿婆这食烤串不?”
“自然来啦,阿婆你这里东西好吃,到时候多准备些啤酒!”“胜仔”的声音有点发闷,“最近莫乱跑咯,又有外头的跑进来作乱啦!阿婆你心善,莫做烂好人,大家都难做,晓得不?老大这回特生气,打残了俩细作,大家来到这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晓得不?”
“么事么事,阿婆我晓得轻重,胜仔,你……”
由纪的手在发抖。那些鸟兽鸣啼般来自异国的古怪语言像虫蚁般往她脑子里涌去弄得她脑仁生疼,这使她只能强忍着发抖的冲动和阿坊安静地挤在一起,又惊又惧地揣度着那些语气所可能代表的意思。阿坊的身体很凉。由纪依靠着他一起挤在这个小小的逼仄的空间里时,简直就像挤在太平间冰冷的格子中一样,听着那些仿佛已和自己隔世的言语……
“——喂,已经没事了,森川四季。”有谁在轻柔地呼唤她的名字,“所以快停下吧,你脑子里现在的想法。”
已经没事了。所以快停下吧。你……
父亲憔悴的身形如幻影般在她眼前闪现。那男人正坐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旁边有几个看不清脸的人在说着什么,然后他突然大叫了起来:“天啊,我真的看见自己的女儿了!她在一间很破的屋子里躺着,旁边还有个老人……东久世小姐,你是说……天啊四季,爸爸求了人来找你了啊,坚持住!”
父亲!父亲他受伤了吗!由纪猛地坐起身睁大了眼——
在这一瞬,梦里灰蒙蒙的一切都消散了,连同父亲的呼喊。
厚重的阴霾迅速涌动聚拢了来,亲人话语的尾音被瞬间拉远之千里之外,然后光明凝成一线,随着意识的回流再度降临在她眼前——
“哦哟,小姑娘醒了咯,好些了无?”
一张堆满了风化般皱纹的脸赫然放大在由纪眼前,嘴里吐出了老人特有的病朽的气息,“温度降下来啦……”对方说着,用粗粝的手小心地碰碰由纪的额头,眼角层叠的纹路因为室内暗淡的光线显得更深了些。
由纪被面上微痛的触感吓了一跳,那一瞬她简直要尖叫出声了——
“啊!没事了,没事了!”看出了由纪惊慌的老人立马有点窘迫地把手收了回来,只拍拍她用蹩脚的日语重复着,“你,健康,没事,安全……”
这是那个救了自己的老妇人!看来她现在暂时是安全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由纪面色不由一松,然后轻轻地抚着胸口出了口气。她把被子拉开叠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款式很土,有点旧,但是很干净。扯起衣袖闻了一下,是香皂清爽的味道……啊,等一下,自己刚才对救命恩人那个反应太失礼了!
“谢谢,我现在感觉没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刚才很失礼……”由纪小声地红着脸道,然后她转过头四下里一打量,整个人就不可抑止地再次惊慌了起来,“坊君!坊君他——”
“坊君……啊,坊?没事,没事,”老人笑了,她站起来哑声朝门外喊了句什么,然后门帘一动,那位自称坊公子的白发少年就穿着旧围裙带着一身油烟味凑近了来。
“余婆婆,这里让我来就好了。一会儿我会和由纪过去帮忙的。”
清瘦少年说着把另条干净的围裙递给老人,然后把乱了的白发重新扎了起来,“由纪,那位婆婆名字叫余秀珠,我们现在在她家里,大概很快就能脱困了……看你的指尖。”少年含笑示意她低头,“看见了吧?红色的线。它能指引施术者找到这里来……你的直系血亲一定是找到了阴阳师或者巫女里正统的那一支来帮忙吧。”他顿了顿,眼眸微微眯起,食指竖在唇端,“我会帮你出去的。所以作为回报……”
“你想在我家留多久都行。”由纪迅速答道。然后她鼻尖一动,脸迅速皱了起来——
对方身上的烟熏和酱料味太浓了,她的鼻子简直都要被熏坏了!
“很难闻吗?”阿坊挑挑眉,揪起围裙闻了下,“大葱,辣椒,还有烤肉酱什么的味道是大了点,不过一会儿你也得和我一样……呜哇!”他和由纪一起无法忍受地突然伸手捂住了鼻子——门外传来的味道实在臭得太刺鼻了!
“余婆婆,您这是……”阿坊把破旧的门帘掀起了一半,然后他手一抖,整个人就贴着墙咕咚一下软倒在地了。
打算招呼俩小年轻尝尝特色的余阿婆顿时瞠目结舌。
臭豆腐,香飘四里的中华名小吃,余婆婆小吃摊的招牌之一,流离异国的小混混“胜仔”的最爱,以及……阿坊和由纪的噩梦。它让阿坊小姑娘一样瘫倒在了地上,让由纪焦头烂额地以为他中了什么毒气;等两个人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之后,他们就立马僵硬地对阿婆的试吃邀请摆出了饱受惊吓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悲壮表情——
哎呀呀,真是不懂享受的年轻人。
老人好笑地看了好半响两人捏着鼻子运了半天气都不敢下口的可怜相,终于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去厨房打下手;待一切都收拾停当后,她就把两人留在家中,自己则带着一堆臭气熏天的中华名小吃在街道旁照常摆起了摊子——她当然是不能带由纪去的,那位年轻貌美的大小姐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了,而阿坊又明显不能忍受得了那些臭豆腐——他已经因为那个晕倒过一回了。
“你们,小心,千万。”余阿婆对两个年轻人说。这老人并不知道自己能护这对年轻人多久,但她希望他们能安全地活着离开这里——
假如她的孙女璐璐还活着的话,假如她没死在火并里的话……大概,会和由纪一个年龄吧?
不过那孩子已经离开了也好。至少不必像这里大多年轻女性那样,自少女时起就袒露出鲜嫩的身体,过早地涂红了嘴唇做个没有未来的风俗女郎……
余阿婆完全不知,她的孙女早在十四五岁时就已学会了为钱同人睡觉。余璐璐还没发育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抽烟喝酒摔了酒瓶给人开瓢;待女孩胸脯开始又酸又胀地微微鼓起时,她那个瞒着婆婆去做暗|娼的母亲就把璐璐带去了欢场给人陪酒,最后还成功地把女儿推给了个小混混头儿……而后一晃两三年,那混混在场枪战里把余璐璐给顺手推出去挡了枪,且那个做母亲的也没能幸免。
阿婆对这些全不知晓。她只是个即便没了儿子儿媳也没了小孙女,也仍旧独自一人安静地在绿街里活着的……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罢了。初闻噩耗时也曾哭得一口气上不来过,最后只是也只能安分地数着日子,等着哪天就一睡不醒魂归故里,仅此而已。
晚上的时候,胜仔带着他的兄弟来了。
这群混混果真如约好的那样要了一大盘烤串和油炸臭豆腐和一大扎啤酒,在貌似阔绰地扔了一把零钱到桌子上之后,就开始醉醺醺地和狐朋狗友们边行酒令边吹起半真半假的昏话来。
“火皿那混球……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女人也是……”染了惹眼金发的混混嘴里嚼着东西含糊道,“喂阿胜,你不觉得……上头这次……有意……嗝……在拖时间?”
“谁知道。”绰号胜仔的青年看了一眼在灶台前忙活着的老人,观察着她专注烹饪的动作和一如往常的神色,又转回脸去轻啧出声,“不过哪一次来头不小的鬼子被卷进来时那些人不是这么做的?别管最后人出不出得去,人家愿意送钱买心安的话,我们这边多拖拖也不错啊。”
“你们要加点什么不?”老人收拾好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用手背被烟熏得难受的眼,里头血丝都蹦出来了,“多来点嘛,阿婆我给你们便宜咯。唉……”她忍不住又揉了揉额头。到底是老了么,最近头老疼……
“喂阿婆,”胜仔顿时皱起了眉,“你没事吧?”
“么事么事!辣椒油熏的咯。”余阿婆勉强笑笑,“要什么别客气,阿婆我这边多得……”她的身体晃了晃,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哐当一声撞翻了装着腌肉的桶。
“晦气咯!”隔壁摊主骂了一声,然后被胜仔吃人的眼神吓得赶快转过脸去换了台词,“不孝咯,世风日下……”
那八婆该被割舌头!胜仔不由低咒一声,把筷子一扔就冲了过去。“喂,阿婆!开什么玩笑……阿婆!”发觉余阿婆这次也许真的大条了的青年晃不醒人,声音急得一下就变了,“你们几个慢慢吃,我带她去找医生……回见!”
闲的,还费这功夫花钱找医生?狐朋狗友们嗤笑一声,摆摆手就继续吃自己的去了。
胜仔也不管那些人眼神如何,只独自把老人拖上了他的旧摩托,驱车去他们这些刀尖舐血的人唯一能得到救治的地方——黑市医生白城先生的诊所。即便那家伙收钱坑得要命,胜仔也还是一咬牙做好了掏光积蓄的准备。
“胜君,这我可帮不了你。”穿得完全不像个医生的白城叼着烟,草草看了一下病人之后,就开始不耐烦地赶人,“我是黑市医生啊黑市医生,你自己刀伤枪伤的时候再来吧,找个病怏怏的老太婆来算是怎么回事?我这里可没能用的药,你也没渠道把药拿过来……不如让她有一天是一天地过吧。快走走走走走!这么晚了医生我也是要休息的。”
“求你,最起码把药方告诉我……”
“哎呀器官自然衰老而已,出去出去!”
“白城医生!”
咣!铁门在青年鼻尖和门沿上猛地一撞,然后咔哒一声锁上了。
“医生,白城医生!我有钱的,我用钱换药方,药我自己弄……医生!”青年捶门喊了半天,在窗口那里终于落下来张写了鬼画符的纸之后,蔫儿了吧唧地把它收好,然后脸臭臭地背着老人回了摊子。
他的同伙们都已经离开了,沾到了泥沙的腌肉被胡乱地扔在地上,完好的那些则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被隔壁的八婆拿走了吧。胜仔也不在意,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关了摊位的电灯就往阿婆家走去。而当他摸黑把人架到木板床上准备就这么离开时,两把菜刀稳稳地分别横到了他的脖子和肚子上——
“你听得懂日语。”那拿菜刀的人——也就是由纪,手下用力冷声道,“给你两个选择,死或者现在带我们离开。”
胜仔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喂喂喂,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插花泡茶吗?
“啧啧啧,大小姐,手里的刀子拿得稳么?”胜仔扯扯嘴角,语气轻浮地调笑道,“很害怕吧,手都开始抖了……娇生惯养的毕竟没杀过人,连看见动物受伤也会觉得害怕……啊呜!呜呜呜!”青年嘴里被塞了臭袜子,然后手和脚都在一瞬猛地一麻,同时失去了力气——这让他格外惊慌起来。
是刀上沾了什么精神毒素,还是他们用了药迷自己?
“这种心理暗示法对我不管用。”捕捉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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