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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夫人记挂着,丧母之人,不祥之身,一切都还过得去。”
吕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四夫人过世已经一年多,你也该看开才是。所幸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是疼爱晚辈之人,这也是你的福气。”
何止是福气,简直是天大的“福气”!顾重阳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点不显:“夫人说的是,能托生在顾家,的确是我的福气。”
吕夫人与顾重阳轻声寒暄,顾重华不由紧紧攥住了衣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妹妹竟然跟吕夫人这么熟络了?为何她从前从未说过这件事情?还有,吕夫人今天是做什么来了,难道是给四妹妹送邀请函,请她参加蕊珠书院的入学考试吗?
这怎么可以?她堂堂顾家大小姐,昔日的庆阳侯千金,才艺双绝的才女,她还没有拿到邀请函,凭什么顾重阳要越过她去?
不、不、不。母亲说了,惠妃娘娘会帮自己留一个的,可那哪比得上蕊珠书院亲自送上门的价值重?
四妹妹明知道自己为蕊珠书院的事情准备了好几年,她在自己面前却一点口风都没有漏,可真是好深沉的心思。她真是小瞧了她。
顾重华越想越是懊恼,望着顾重阳的眼神更是十分的复杂。
心里不满的何止顾重华一个呢?大夫人与葛老夫人也觉得十分不快,刚才吕夫人对顾重华十分的冷淡,这会子对顾重阳却像长辈对晚辈般亲切和蔼,两相比较之下,她们心里更加不满了。
“不知夫人今天前来所谓何事?”葛老夫人道:“难道就是为了来看望我这个小孙女的吗?”
“当然不是。”吕夫人说着,轻轻皱了眉头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请四小姐帮忙的。”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纷纷诧异。
葛老夫人更是直接道:“吕夫人,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是蕊珠书院的女夫子,所教出来的弟子不是世家千金就是名门淑媛,嫁入高门成为当家主母者更是很多,你有了事情,能帮你忙的大有人在。我这个小孙女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她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你的忙呢?”
“老夫人有所不知,眼下我的确有一桩为难事,别人都帮不了我,只有贵府四小姐或许可以帮我解开难题。”
说到这里,吕夫人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半个月前,外子得了一种怪病,连请了好几个太医,外面有名气的郎中也请了不少,可总是不见好。算算日子,已经有将近七八天没有去吏部了,只能把公文带到家中。可这却不是长久之计啊,若一直这样下去,病情加重,岂不令人担忧。”
大夫人与葛老夫人对视一眼,大夫人忙道:“吕大人是吏部侍郎,国之栋梁,身体有恙确实令人担忧。不过太医院有不少太医手段高超,有回春之术,相信吕大人定能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葛老夫人也安慰道:“夫人也要放宽心的好,可不能急坏了,否则谁来照顾吕大人呢。”
“连换了好几个大夫,总是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我如何能不心急?”吕夫人叹了口气,真诚道:“所以,我今日特意来请四小姐帮我这个忙。”
大夫人与葛老夫人更是愕然:“吕夫人,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吕大人患病,四丫头能帮上什么忙,她又不是太医。”
“大夫人、老夫人,我怎么敢拿外子的身体开玩笑?今天我来这一趟就是特意邀请四小姐给外子看病的。四小姐虽然不是太医,医术却不遑多让,极其精湛,还请二位答应我这个请求,让四小姐帮我这个忙。”
吕夫人说着甚至站起来,冲大夫人与葛老夫人行礼。
“这如何使得?”大夫人慌忙将吕夫人托住:“夫人,您可折煞我们了。”
论公,吕夫人是吏部侍郎的夫人,二品的诰命,而大老爷夺爵之后,大夫人身上的诰命也被夺去了,如今只是个白身人,如何能受她的礼?
论私,吕夫人是长房蕤大少奶奶的娘家舅母,葛老夫人是长辈受她的礼还能说得过去,可大夫人是同辈,怎能受她这一拜?
可吕夫人态度却异常坚决:“大夫人、老夫人,外子身受疾病困扰,我这个做夫人的日夜忧心,还请两位答应我的请求吧。”
大夫人与葛老夫人尚在犹豫,大小姐顾重华突然走上前来道:“母亲,老太太,事关吕大人的性命,吕夫人有此请求也属人之常情,你们就答应了吕夫人吧。”
…………
“华姐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送走了吕夫人与顾重阳之后,葛老夫人第一句话就是表达对顾重华的不满:“四丫头根本不会医术,万一治坏了吕大人,可怎生收场?”
顾重华听了,委屈道:“可刚才吕夫人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甚至要给你们跪下行礼了,我们如果再继续拒绝,岂不是显得很不近人情?”
在得知吕夫人是来请顾重阳治病而不是给顾重阳送蕊珠书院入学考试的邀请函的时候,顾重华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根本不关心顾重阳会不会医术,能不能治好吕大人,她在乎的是,顾家不能得罪吕夫人,不能阻碍她进蕊珠书院。
“现在再不近人情,也比事后交不掉差强百倍。”葛老夫人气道:“吕大人可是吏部侍郎,才四十多岁就做到了从二品的位置,以后进阁拜相,大有可为。若是四丫头给他治出个好歹,我们岂能得罪的起?”
顾家现在风雨飘摇,青黄不接,真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了,偏偏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怎不令人焦心?
想到此时,葛老夫人不由对平日疼爱的孙女呵斥道:“你想来行事端庄稳重,今天怎么如此激进?真是太不懂事了!”
顾重华脸色一紧,也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可她素来骄傲,不愿意低头,听了这呵斥不仅没有立马认错,反而抿着嘴不说话。
葛老夫人见了,心里又是一阵气。这个孙女这般做事,日后怎么能成大器?怎么能帮助顾家兴旺?
“老太太,您别生气了。”大夫人忙道:“华姐儿年纪小,心肠软,别人说个什么就拒绝不了,她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今天吕夫人说的这么可怜,我们就不该将华姐儿叫出来,别说是她了,就是我看了,心里也难受。”
大夫说着,突然就红了眼圈:“丈夫患了病,为人|妻子的心里担忧,这是人之常情。老爷死的时候,我是无能为力的,若但凡有一丁点希望,别说是病急乱投医,给人下跪求医了,就是要了我这一条命,我也毫不犹豫。只可惜,我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话一出葛老夫人也不由一阵心酸,长子已经死了。如今跟她最亲的,就是这一对孙子孙女了,孙女眼看着也大了,很快就要去书院上学,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日日承欢膝下了。
想到这里,葛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心里对顾重华的不满消失了大半。
“老太太,您担心顾家开罪了吕家,其实华姐儿又何尝不是呢?吕夫人这般哀求,我们若一直不答应,恐怕更会令她生气。只不过华姐儿年纪小,没有您考虑的那么周全,所以显得有几分急躁。”大夫人道:“不过如此一来,华姐儿就给吕夫人留了几分好印象,等华姐儿去了蕊珠书院,总比别人强些。若四丫头侥幸治好了吕大人,岂不是我们家的好事?若真治不好……”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人是吕夫人亲自来请的,病是四丫头治的,大不了到时候让四丫头一命抵一命罢了。吕大人死了,吕家失去了顶梁柱,还不如我们顾家呢。”
她说话的时候一脸的阴狠,哪里还有半分的伤心?
葛老夫人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你果然考虑的很对,这个家交给你,我一直很都放心。这些年来,你办事样样都妥当,没有一处不好了。等爵位回来了,嵘哥儿娶了媳妇,你也是该享享福了。”
“那也要等嵘哥儿媳妇娶上来再说。”大夫人道:“到时候,我只帮您带重孙,别的一概不管。”
葛老夫人笑道:“说得对,说得对。”
说完,她又怅惘地叹息道:“也不知道,我能否活到抱重孙的那一天。”
“当然能。”大夫人道:“只要您好好保养身子,重孙、曾孙、玄孙都能看到。今天一大早,华姐儿就亲自给老太太熬了人参鹌鹑滋补汤,这会子恐怕都已经熬好了。华姐儿,还不快去给汤端过来。”
葛老夫人听了,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些孙女里面,就数华姐儿最孝顺,跟我最贴心,不愧是我嫡嫡亲的长孙女。”
顾重华去了厨房,心里感叹大夫人嘴甜会说话。从前有二婶婶在一旁献媚,母亲身为侯夫人,也不愿意放下架子,如今没了二婶婶在一旁聒噪,老太太总算看到母亲的好处了。如今三妹妹顾重芝也站在她们大房了,以后这顾家,再无二房立锥之地了。
顾重华心里高兴,顾重阳在出了顾家大门的那一瞬间心里也是一阵轻松。
她的计划没有旁落,吕夫人果然来救她了。而老太太与大夫人虽然百般为难,但到底同意了,这还要多谢顾重华在一旁进言之功。
上了吕家的马车,还未待顾重阳说话,吕夫人就道:“我一接到你的信就立马来了,若不是上面盖了我给你刻制的私章,我根本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让我帮你这样的忙,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你居然拿了那样一张小小的纸条给我,真是……”
吕夫人说着摇了摇头。
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法传递消息,只好将纸条写好。今天天刚刚亮,就放了鸽子出去,让它把信送给桑武。飞鸽传书虽然快捷方便,但因为篇幅有限,不能写很多东西,特别是顾重阳写了两张纸条,一张给桑武,一张让桑武转交吕夫人,字数就更少了。她只能言简意赅,不仅没有用写信的格式,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实在是失礼极了。
就算是如此,吕夫人却依然前来解围,这让顾重阳感动的同时心里又添了几分愧疚:“狂妄无礼,实属无奈,还望夫人见谅。”
说着她就站起来要给吕夫人行礼,情急之下忘记了这是在马车里,“咕咚”一下撞在了车顶上。
吕夫人一把拉过她,无奈地摇头道:“我若是真生气,就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要我来帮你解围?我听下人说你如今搬到老太太院中去了?”
“事关长辈,我不好说什么。但我家中情况,想来夫人应该是知晓几分的,我父亲并非老太太亲生,我母亲在世的时候,老太太对她也多有不喜。先母过世至今足有一年有余,老太太从未对我有一分半点的照拂。”
见吕夫人点了点头,在认真听,脸上并无敷衍之色,顾重阳继续道:“之所以突然要我搬到安荣院,皆是因为月底家父要娶新主母的原因。而新妇并非旁人就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老太太教养我是假,为了娘家侄女打压我这个前妻遗女为真。老太太待我如何尚且不说,可恨那些跟红顶白、媚上欺下的恶奴,见我没了母亲又见恶于老太太,焉有不落井下石欺辱我之理?”
吕夫人就叹了一口气:“大宅门里是非多,你一个小姑娘,没了母亲,的确十分艰难。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日子绝不好过,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苦到这步田地。再怎么说,你也是顾家的小姐,就算再落魄,也不能没了上下尊卑被那些恶仆欺辱啊!就算老夫人对你不喜,难道大夫人竟然不管的吗?”
邱嬷嬷的卖主求荣,苏嬷嬷的欺人太甚,顾重阳只能生生忍受,她心里其实是十分委屈的。此刻听了吕夫人关切的话,她心头一热,就将自己的窘境全盘托出:“她们哪有时间管我。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若不是你的来及时,教引嬷嬷的二十戒尺恐怕就已经落到我的手上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如今但凡是个有头面的仆妇,都可以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是打骂。”
“这还了得!”吕夫人怒道:“顾家也是簪缨望族,百年豪门,怎么能失了上下尊卑与主仆间的体统?长房老夫人也是出自江南崔氏之女,也是受过圣上嘉奖的挣下贞节牌坊的人,她是怎么管的家?”
“如今管家的,可不是长房老夫人。”顾重阳道:“长房无人,如今在顾家有一席之地已属十分不易,全靠崔老夫人一个人撑着。她虽然有诸多不满,但无奈我们老太太、大夫人根本不听,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么说来,顾家百年基业,恐怕就难保了。”吕夫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不满:“怪不得你们大老爷会失了卫所,在睡梦之中被人攻破城池,进而被圣上所厌弃,我原来还不信。今天听了你的话,方知顾家的内里早就坏了。”
吕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只可惜了你,这般相貌人才,这么好的医术,没了母亲还在跟那些没有规矩体统的人周旋。”
“幸好还有夫人这样急公好义之人解我燃眉之急。”顾重阳道:“我刚回京时,替夫人治病与您结下善缘,这怕是我最幸运之事了。今天的事情,多谢夫人出手相助,您的恩情,我绝不敢相忘。为了我,您甚至说吕大人生病,这份恩情实在是太过于深厚了。”
吕夫人道:“你这话说错了。”
顾重阳愕然抬头,就见吕夫人皱着眉头道:“我替你解围是真,请你帮我的忙亦是真。外子的确是得了怪病了,否则我怎么能自己咒自己的夫君?”
“怪不得夫人刚才在顾家言之凿凿说吕大人已经多日不上朝了,原来大人竟然真的病了。不知道大人得的是什么病?果然很严重吗?”
“一言难尽。”吕夫人摇了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