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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惴惴不安着,握着寡月的手也松开了,两只手都握着他给她买的糖葫芦。

    许久那少年一直没有说话,顾九努力的用耳朵辨别着周身的气息,没有杀意,没有怒气,很平静,很平静,如一池秋水,惊不起半点漪澜。

    “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许久,她说出自己心中想说的话……

    若是她能看到,定能看到少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惊色,只是紧紧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

    “我只记得一个白衣少年,还有你一身的草药香气,当然,还有那首曲子……”

    少年的眉目闪过一丝动容,连心也渐渐地柔软下来的时候,却见顾九栖身上前,似是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在空中顿了一下,收回去,继而道:“能和我一起去塞北、大漠或者冰城,我们无忧无虑的生活,远离这里的喧嚣,可以吗……”

    她希冀的问着,心中顿生一股火热,生怕他拒绝,她更上前一步,再也不顾及什么,紧紧地握着面前少年的手。

    “我与他之间只有一个名分罢了,你能信否?”

    就在寡月以为自己要沉沦在这双漆黑的眼睛的时候,就在寡月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顾九的面颊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阵轰隆的战马声,近了,越来越近了……

    顾九自是听到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惊惧的,不是说好了三天吗?为什么现在就寻来了?

    她不管不顾,依旧握着阴寡月的手。

    “告诉我,你愿意吗?你的答案很重要……”

    她紧紧地握住少年的手,额际的冷汗淋漓而下,却死死地不愿意,放开,就宛若面临生死别离一般。

    轰隆的战马近了近了,她已经能感觉到离着她只有数十米远,或者,那为首的人已看清她的存在了。

    正在这时,素衣的少年静默偏头,望向这个女子漆黑的面。

    素年空度,往尘安能弃?

    他边伸手松开女子的手,边沉声说道:“孤夫人,我有喜欢之人。”

    他清澈的目,折射出熠熠光芒,他轻闭眉目,柔声念道:“原我如星君似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不可能离开长安,不可能……

    他一生被困于命运,他执念太深,不可能抛却。

    愿我如星君似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她心中顿空,紧紧地咬着唇,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在那战马离她只有十余米远的时候,她的右手松开了少年的手,又在战马更加临近的时候,她左手将少年的手猛地一甩。

    “后会无期……”

    寡月感受到他的手打在她手中一物上,他不禁抬眼看了一眼正欲跑开的女子。

    那一眼,太快,月光虽亮,终究不及灯火,他没有看清,却意识到是什么……

    他全身似结了冰般。

    当那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的战马上的黑衣人,大吼一声:“夫人在那里”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九,九儿……

    他心中呐喊着……不确定,那么不真实……

    顾九穿过密集的林子,留了许多的泪水,顾九尽然发现她能看清些影子了,她跑着,认定了无论怎样不能再回去了。

    当她钻进密林之后,那些战马不好进来,她是这般想着的,如今她有内力,再加之悲恸过极,自是比一般人跑的快。

    天黑林子密集,那些人打着灯笼找她,她只要感受到一丝火光便刻意避开。

    这一日的变数太多,唯一值得她欣慰的便是,她能见到人影了……

    黑马上的黑袍林子突然开口:“速度包围林子!”

    他带的人并不多,他是临时接到消息从长安北门快马疾驰赶回的,赶回来就瞧见月儿和那个靳南衣站在一起……

    她,还真来找他了!

    方才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她竟然想着要和他私奔,她将他孤苏郁置于何地?

    他知道,若是当时靳南衣答应带着她走,他定是毫不留情的一剑将他解决了!

    ——受伤的小鸟,回来吧,我才是你真正的依偎之处。

    黑衣男子刀削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男子的笑还没有保持多久,忽然瞧见一抹白影冲进林子,他眉头猛地一皱,当即下令:“抓住他!”

    韩溪得令立马上前去拦阴寡月。

    寡月见他阻拦,想要将他推开去。

    “靳大人,你勾引我妻子,与她私奔不遂,这又是做什么?”

    男人从马上跳下来,对白衣的少年说道。

    阴寡月清澈的凤目闪过一丝阴鸷,他推开韩溪回首。

    “若她真是你妻子,你何苦这般坏她名声,你不是没瞧见她走了,若她真是你妻子,你又如何会对她恶语相加,孤苏郁,试问她是你妻子吗?”

    少年鲜红的双目,凝着面前阴冷的男子。

    “我问你,她左腕上是否有一只血玉镯子……”寡月栖身上前,颀长的身影在月色中显得萧条而悲凉。

    他眼里布满血丝,白袖间的双手紧紧地捏握成拳。

    他清楚的看到孤苏郁眼底的诧异与迟疑,接着那阴寒的男子,开口浅浅道:“没有……”

    “哈哈哈……”阴寡月大笑,“你扪心自问她是你妻子吗?她方才还告诉我她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了……”

    脑中“轰”的一声连寡月自己都震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寡月转身像密林中跑去,他要去寻她,他要去寻她……

    她的九儿……

    她不记得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没有丢下他,她只是不记得了……

    温热的泪水从凤眸里滑落,胸中的血液集聚的翻滚着。

    黑袍人闻之眉目一动,一个踏地,在空中翻滚一瞬,就在寡月面前停下。

    “你休想,她是我的妻子,寻也得我寻!”

    寡月如何会依他,推开他就往前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

    孤苏郁,伸手要扼住寡月的咽喉,寡月眸光一闪,踏地后退数步,避了开。

    孤苏郁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般。

    “逼我杀你?”孤苏郁薄唇间溢出这数个字来。

    寡月一掌打在正在靠近他的孤苏郁的胸口。

    孤苏郁没有料到他内力如此深厚,二人竟是同时咳出血来。

    “你……”孤苏郁抬眼望着这个白衣清瘦的少年。

    寡月阴鸷的目光落在孤苏郁的身上,那双目鲜红似血,饱含着浓浓的哀怨与悲愤之色。

    “孤苏郁,你囚我妻子,是何居心,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少年扬起手,一掌又要朝孤苏郁胸口打去,速度迅猛,气势骇人,仿佛疯了一般。

    黑袍人立马伸出手去抵御他的那一掌。

    “靳大人,你没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黑袍人抵住那一掌,又动了八成的内力回了回去。

    “噗——”的一声,白衣少年一口鲜血喷射出来。

    “自不量力!”

    孤苏郁瞧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带着自剩下的人马朝着林子里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人问了一句:“林子都围住了吗?”

    “是,主上,两个周围居民所知的入口都命人守住了。”韩溪答道。

    孤苏郁“嗯”了一声。

    灯笼照着明,他们在林子里转着。

    顾九只要听到脚步声就往旁处跑,她是铁了心了,不会跟着他们回去的,她快速找到出口,不然到了明日早上天亮了,他们更容易发现她。

    她双耳微凛,听了一下风向,忽地觉得一面的风特别的急,心想或许是出口。

    擦也擦不完的眼泪蒙住了顾九的眼,茫然,恐惧,对未来的乱无头绪让她惊慌失措……

    她念着的人,不要她,念着她的人,她不敢要,人生正是如此,好荒凉……

    她哪里看得清脚下是什么,到底是路,还是泥,只是茫然不知所措地走着。

    原本没人迹的深草丛被她踩出一条小道来,夏日的草茎伏倒在地上。

    前头,一丛茂密的草叶迎风摇曳着,顾九步履匆忙,不曾停歇,毫无防备地踏上去,忽然间踩了个空,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便随风摇曳似的翻下了山去。

    草丛竟然是生长在悬崖边上——

    树枝勾住了她的包袱,她的一只绣鞋也落在了崖头的草丛上。

    顾九反应过来要抓住什么,这样落下去一定会摔死的时候,人已朝山崖下翻去。

    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她吓傻了……

    ——

    孤苏郁的人是在次日的凌晨瞧见山崖草丛上的绣鞋的,还有悬崖头一只树枝上挂着的属于顾九的包袱。

    黑袍人站在崖边,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许久一身白衣染着血迹的阴寡月也赶了上来。

    他看着那双绣鞋,是同九儿一样的尺码。

    “你——”

    他冲了过去,却被那黑衣人压在了崖头。

    “怎么样,你想下去陪她吗?”那人说道,阴寒的眉目里闪出凌厉的光芒,“翰林少了一个大人不要紧的,可是你确定要担得起一个带着我孤苏郁妻子私奔不遂,反双双殉崖的名声?”

    寡月震了一瞬,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如何来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运气内力,攀着那人的手臂,一掌打在崖头的地面上,离开崖头。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绣鞋,冷目扫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黑衣人。

    谁敢上来动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不信,昨日他动用了九层的内力,这孤苏郁没有受伤?方才他能离开崖头,他就猜到,这孤苏郁还是忌惮着他,不敢同他真的动手的。

    “主子……”一个黑衣人唤了一声。

    孤苏郁轻轻抬手,似乎是不让他们动手,放阴寡月离开。

    韩溪等人都愣了一瞬,等那白衣少年走后,孤苏郁才下令吩咐道:“崖下能听到水声,下令出动所有黑衣卫,找到夫人,不得比那姓靳的慢一步。”

    他相信方才靳南衣也是听到了水声的,若是有水声,就还会有一线生机。

    若是这样,只要她还活着……

    这场角逐里,输的最惨烈的是谁?没有人知道。

    顾九认为是她。

    阴寡月认为是他。

    孤苏郁却从不认为自己是输家。

    躺在草垛上,一身火辣的阳光洒在身上,已经是七月初七了。

    少女落下悬崖的水里,被一个正巧路过的车队救下,还好不是什么寒冬腊月,可是她却摔折了腿。

    顾九只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若是没有这河水,她早就粉身碎骨了,只不过是断了一条腿……

    一条腿而已,如今她却能看到夏日阳光,绿影婆娑,世界真美妙……

    她从来不知道,她还能……

    已经走了十多天了,她没有问这车队,是去哪里的,只是,如今对于她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

    有一个端着饭碗的妇人爬上车,那妇人,她听着别人唤她阿娣嫂,她记下了。

    她还记得她醒来后第三天,妇人给她擦脸时候的惊讶神情,显然是吓到了,一个满脸被涂得漆黑的丑丫头,一下子成了一个美娇娘,任谁都会吓到。

    阿娣嫂,端着饭来喂她,同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从她自言自语的话中,顾九得到的讯息是,他们马上要到镇上了,是一个北方小镇,过了一个关口就能见到草原,一年只有两季,如今天气好过些的时候,他们才会来大城里买些东西,呆个数日就会回去。

    顾九觉得她运气真真是好,她没有死,没有死……

    突然那妇人连问数遍:“都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许久,顾九望着天空,这里的太阳并不大,她只是在看天空的白云,偶尔还有振翅而过的飞鸟。

    “小九……”

    她答道,清眸,不悲不喜,平静的仿若历经凡尘的世外人,繁华邂逅,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那妇人似骇了一大跳,一大碗的烤土豆没端稳当,人就只差一个跟斗翻了下去,还好她常做活,身手灵敏,力气大,稳住了身子,那一大碗烤土豆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全滚下车了,有的还躺在了顾九身上。

    “孩子他爹,她她说话了……她不是哑子……”

    那妇人惊慌失措的说道,那个拉车的男人停下车,猛地回头。

    男人憨厚壮实,一看便是山野汉子,却有一双温厚的眸子,顾九知道是那男人帮她绑的腿,没有好大夫治疗,这男人只是经验之谈而已,据说是以前自己断过,然后也给村子里断过腿的人治过。

    初接腿骨的疼痛,顾九没有体会到,因为那时候她昏睡着。

    她能活命已很感激上苍了,这腿能治便治,不能治便是废了,也得认命了。

    “她说她叫小九,她能听懂我们的话啊。”那妇人继续道,心里又想,那方才她唠唠叨叨的话,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那妇人蜡黄的面忽地泛起了红晕。

    “小九妹子,你能说话真是太好了,我们也快进镇了,马上带你去找好些的大夫。”

    那憨厚汉子说道,挠挠头,笑的一脸灿烂,如同阳光一般。

    顾九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谢谢……”

    她是由衷的感谢,感谢这对夫妻救了她,她真的不想死,就在落水的那刻,她也是这般想的……

    也许,她需要在这个镇子里多住几天,也许,她需要冷静一下,她更需要在长安的人都淡忘她……

    大夫说她的腿拖的时间太长了,瘸了——

    很奇怪,顾九并没有伤心,或许她已经不再为这些事情伤心了。

    反之那夫妻二人却是心中有愧,阿娣嫂责怪阿林哥赶路慢拖了时日不说,还误人治疗,人家姑娘家还没嫁人就瘸了……

    顾九知道大夫的伎俩,只是想他们多出些钱罢了,却不知她自己你心里想的,治不治无所谓……

    恐怕许多人爱自己胜过一切,而她早已看穿了,不过是一副皮囊,她没有钱,不治也罢。

    “阿娣嫂,我们走吧。”顾九对一旁的妇人说道。

    那妇人愣了一瞬,拽过阿林哥的身子。

    阿林哥震了一下,去背顾九。

    顾九伸手去攀,袖子露了出来,北地人的袖子窄,很快就能看到手腕,那小镇大夫立马眼前一亮。

    “姑娘……”那大夫从座位上站起,“这镯子可以换药费的。”

    “不换。”冷冷地二字从顾九薄唇中溢出,众人讶了一下。

    那大夫鼻子一皱,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是他看得起。

    顾九余光瞧见了那大夫的神情,心头只能道一句:庸医。

    心瘸了,比腿瘸了更可怕。

    顾九被阿林哥带到了他们居住的村子里,这村子真的不大,赶不上以前住过的平安村。

    这里人很穷,没有良田,只有牛羊,吃的小麦是种在镇子最南边的地里的,阿林哥是猎户,所以家中还算充裕。

    顾九住进了阿娣嫂家旁边的一个石土垒砌的屋子里,在这里过夏季还行,寒冬就不好说了,这里离长安很远,那高个悬崖下的并不是长安,而是离长安较近的一个大城镇。这也是孤苏郁一直绕不下悬崖的原因,最终他只能选择从悬崖上命人攀下去,可是试了多次,只到半空便也没人敢下去了。

    顾九问了这附近的居民,从这里到长安至少也要走一个半月,一个半月,还真是远……

    她不是很在意这些,刚到家,阿林哥就送了一队拐杖给顾九,原来是阿林哥少年时候摔断了腿用过的,给顾九用正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九想,熬过了这一百天,她要想办法赚钱了,药费要还,还要筹备了钱……

    长安城

    那日,寡月一回家便倒下了,於思贤一家在榴花林子里瞧见了装衣服的木盆子便暗觉不对,立马去找了。

    那日寡月正是倒在这西郊的大路口,被於思贤找到的,少年白衣上满是血,一脸惨白,双眸紧闭着,於思贤以为他受了伤,一检查,并无什么外伤,不是外伤便是内伤了。

    他病了,迷迷糊糊的唤着:“九儿……”

    “我真傻,我真傻……”

    “九儿,你不要走,我错了……”

    “对不起……”

    反反复复,一直是这么几句,时而清醒,时而沉睡。

    一连就是三日,於氏夫妇还有於家小厮轮流照看,终于醒来了。

    於思贤本以为,他得再办次恶人,打他一顿,才能让他清醒,没想到,那人醒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少年的双眼清明而睿智,一如初见。万卷书册之智,经史子集之睿,清澈不染纤尘,却又沉郁饱含沧桑。

    他素手接过素衣,慢条斯理的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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