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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瑾想起先前在休息室里他跟人说的“看着就烦”、“无关紧要”,心知自己又让他烦着了。
他不想这样。
“不用还人情,我说了只是顺手而为。”梁瑾的声音也淡下,手重新伸向前,水声掩盖了那些难堪。
傅逢朝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准备走时梁瑾忽又开口:“你自己也不要随便糟蹋身体吧,中暑了还硬撑着,幸好是不严重,出事了怎么办?梁玦也不想看你这样。”
那个名字一出,傅逢朝的目光骤沉下。
梁瑾清楚看到他眼中寒霜,心道果然,傅逢朝对他的种种厌烦,果然是因为梁玦。
他不知道傅逢朝知晓多少,但没法解释。他或许应该庆幸这么多年傅逢朝还记得梁玦,心头却只尝到苦涩,漫无边际的苦,即将淹没他。
也只是片刻,傅逢朝垂了眼,耷下的眼皮挡住眼底神色,紧绷的面庞看不出情绪。他高大身形立在那里,周身阴翳如有实质,沉默而压抑。
梁瑾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脱口而出那两个字。
时间也被这样的静默无限拉长,梁瑾终于回神时,傅逢朝的脚步声已然远去。
从酒店出来,梁瑾直接回了公司。
格泰大楼在临都南兴区最繁华地带,一整栋的高楼,玻璃外墙耀目于炽热天光下,是南兴区的地标建筑之一。
梁老爷子四十年前创立格泰,凭借精明头脑和精准投资眼光占得先机,一路乘国家政策东风起飞,旗下产业遍布海内外。前些年楼市经济好的时候,老爷子的名字还曾登临过国内富豪榜最前列,至今依然稳居前十。
如今梁瑾接手,倒愈发低调起来。
梁瑾的办公室在四十六层,他的专用电梯直达。
进办公室刚坐下,秘书来问下周的二次标前会议,他怎么安排。
梁瑾交代让副总和项目部负责人去走一趟,秘书闻言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他会说不去,毕竟云琴岛这个项目他一直亲力亲为盯着。
“没事,你去安排吧。”梁瑾吩咐道,没多解释。
秘书出去后,他靠坐座椅里出神片刻,点了支烟。
烟雾弥散,渐遮掩住他眉目间的倦意。
梁瑾以前不抽烟,是觉得这样一时的刺激太过虚浮,也很难真正麻痹神经。
但是后来在名利场上浸淫久了,他越来越像天生就适合吃这饭碗的,烟或酒不过是陪衬,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他都能信手拈来,面上挂着假笑,对着谁都保持着三分客气,张弛有度。
连他爷爷都说,他做得很好,比自己这个老头子更好。
从前觉得不可能的事,现在都已成常态。
之后一整个下午都是忙碌的,开会、听工作汇报、批示文件,反反复复是梁瑾每日重复、永无止境的日常。
到快七点,秘书第三次敲门进来问要不要叫饭,梁瑾尝到饥肠辘辘里生出的胃疼不适,终于点头:“让人送来吧。”
秘书提醒他:“早上的机场开工仪式新闻出了,我发给你。”
梁瑾随手点开秘书发来的新闻网页,官媒中规中矩的报道,配了几张仪式现场照片,最后一张是结束时的集体大合照。
他将网页拉下,鼠标箭头移上去,点击放大照片——
他与傅逢朝一起站在左侧最后,肩挨着肩靠得很近,但不亲密。
傅逢朝的神情惯常的冷肃,平静黑眸里窥不见半分真意。
梁瑾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傅逢朝以前不是这样,嘴角常有笑,眼神也温和。经年不见却变成如今模样,都是他的错。
电脑屏幕逐渐暗下,跳转至屏保。
梁瑾呆滞的神思回来,起身走去窗边。电动窗帘向两边缓缓推开,他的目光落向窗外。
眼前是繁华夜下都市,高楼林立、光影层叠,满城流光潋滟。
却喧嚣又冷清。
这么多年梁瑾站在这里看过无数遍这样的城市夜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感受到那些热闹表象下极致的孤独。
他其实从未适应过,一直以来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有新消息进来。
是国外的朋友发来的一段语音。
“你之前说想送把大提琴给你弟弟,恰巧今年米兰当地拍卖行秋拍会推出一把斯特拉德琴,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先帮你拿一份拍品图录。”
梁瑾在逐渐更深浓的夜色里长久沉默。
良久,他拿起手机,回复:“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