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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入魔发狂的仇敌,她凭借一剑,终究还是将他斩于剑下。
因此当孟诀在后院提起她时,才会神秘笑道:“你们一定不会想到,那位周小姐……正是日后万剑宗的静和长老。”
静和。
当今天下,以左手拿剑的剑修屈指可数,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万剑宗一位号为“静和”的女修。
传闻她来历不明,于仙魔大战中突然出现,并在此后立下赫赫战功。
白衣女修,风姿卓绝,因性情喜静而鲜少与外人接触,与贺知洲的师尊一样,常年待在山下降妖除魔,绝大多数弟子都不曾见过她真容。
周倚眉真真正正报了仇,当谢逾在炼妖塔中蹉跎一生、受尽百般煎熬,她以一剑名扬四海,证明了自己的道。
而当年烈焰灼灼、疾电浮空,女修长剑染血,立于血与火之间,眉间杀气如冰——
眼看着裴寂的长剑没入谢逾心脏,宁宁突然想:
要是能亲眼见一见当时的情景,那该多好呀。
长剑入骨,魔物狂啸。
裴寂眉眼淡漠,漆黑的瞳孔里见不到神采,只有若隐若现的火光翻涌肆虐。
立在他正前方的青年神色怔忪,目光里的戾气渐渐散去,重新笼上几分清明。
在那双通红的眼眸里,有痛苦不堪和浅浅的震怒,却也有释然与解脱。
裴寂与他四目相对,微微张了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随即咔擦一声。
正如宁宁猜想那般,幻境中的谢逾重伤身死,执念尽破,浮屠境便也到了尽头。
此地种种皆是执念所成的幻境,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真正的六十二层。
以及被困于炼妖塔数十年之后的魔君谢逾。
宁宁睁开眼睛,首先见到一片昏黑无际的天空。
这里说不清是黄昏或傍晚,当她从地上爬起来,闻见一股淡淡血腥味。
真正的六十二层没有崇岭那样一碧如洗的穹顶,也见不到茂盛青葱的幽林。
这里虽说像是山野,却充斥着极其浓郁的魔气,林木尽数枯萎,看上去像是匍匐着的人类残骸。
地上尽是沙砾和魔兽遗体,宁宁的背被硌得有些疼。
他们之前误入幻境,如今应是被分散传去了各处。她灵力不足,在这种处境中很是不利,若是突然遇见什么——
这个念头还没完全冒出来,宁宁便听得一声低沉的兽嚎。
循声望去。
哦豁,一只有她三个大的野猪。
恶毒女配没有光环,宁宁默默转了个身。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然是跑啊!
白晔独自走在山里,不时抬头环顾四周。
这鬼地方黑得五彩斑斓,到处都是血腥气和散不开的魔息,他连呼吸都不想,只愿能尽快找到真正的谢逾,解决他后离开六十二层。
正值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嗓音:“白晔道友……白晔道友!”
这声音朦朦胧胧,让他差点怀疑是山间精怪制造的幻术,然而晃眼一望,立刻抽了口冷气——
在灰黑色的崖壁之上,居然镶嵌了一个不断闪闪发光的大头!
仔细看去,原来不是大头,而是整个蜷在崖壁孔洞里的永归。
众所周知,在炼妖塔里,每个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试炼地点的任意一处。
这“任意一处”的界定很是暧昧,有高山悬崖,也有溪边湖畔,而永归此时的处境……
他直接被卡在崖壁一块凹陷的小洞里了。
这洞孔横竖不过半人大小,被枯萎的树丛掩映其中。
小和尚四肢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团,只剩下圆滚滚的秃头被挤在外面,张嘴努力呼吸的时候,像条罐头里的沙丁鱼。
见白晔露出震惊之色,永归淡声轻笑道:“修佛是种态度,从不在乎外物,今日丛丛魔树,令我想起师傅。”
他放空眼神,自顾自继续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模样真是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树野茂盛时,他在丛中笑。”
永归说话时露了笑,上扬的弧度从嘴角一点点往外蔓延,搭配他面条一样的身体,莫名显出几分诡异。
白晔听得面如死灰,难掩受到的内心冲击。
苍天大地,永归讲出这一段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座屹立在绿荫里的寺庙,微风掠过,从满目葱茏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光头老头。
偏偏那老头并不安分,跟地鼠似的探头探脑,偶尔咧嘴一笑,春花与皱纹褶子齐开,一颗秃头艳艳生光辉,又娇又俏,让他的眼睛、心灵乃至灵魂都在刹那间接受洗涤。
恐怖。
当初他们编造师门恩怨的时候,就应该让永归这和尚露上一两手,保证把谢逾唬得神形俱灭,从此遁入空门。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浮上他心头:梵音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哎哟我的天,俏也不争春,他在丛中笑,我脑子里已经有那个画面了。”
天羡子笑得直哼哼,扯开嗓子叫:“寂如大师!你那乖徒永归提到你了!”
他说话时扭了头,轻而易举便见到一名立在人群中的僧人。
那和尚既不老也不俏,生得剑眉星目、轮廓硬朗,乌木般的漆黑眼瞳清澈如水,一束金光自他头顶悠悠荡开,映亮古铜色皮肤。
然后是林浅的声音:“哇,寂如大师的脑袋变成红色了!好棒!”
曲妃卿啧啧称奇:“居然又转瞬成了绿色,寂如大师竟能将大光明咒熟练运用至此,不愧是梵音寺最强。”
有其他梵音寺的长老补充道:“上回我们诵经时突逢夜雨、灯火尽灭,多亏有寂如师兄捏了个悬空诀,倒挂着浮在众人中央,这才以大光明咒引出些许亮芒。”
寂如朗声笑笑,精致的眉眼弯起来:“过奖,过奖。”
天羡子很努力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
千百个和尚深夜诵经,远远地乍一看去,只能望见一颗亮晃晃的头颅悬在天上,面带微笑,头顶不断溢出佛光。
能把隔壁小孩吓哭的程度。
作为佛家秘法的大光明咒被寂如当成了照明用的霓虹灯,红橙黄绿那叫一个变幻多彩,长老据点惨变蹦迪夜场,晃得天羡子直闭眼。
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浮上他心头:梵音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永归的模样实在惨烈,白晔哭得好大声:“道友莫慌哈哈哈,我这就帮你把石壁打碎嘻嘻嘻。”
他说着上前一步,在心底默念口诀,然而还未发力,便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呼:“快躲开!白晔!”
永归被卡在岩壁动弹不得,因此只能见到一隅景象。
跟前白晔的表情永远地停留在了某一瞬间,惊恐、绝望、以及放大到曾经两倍大小的五官。
他见到闪身而过的宁宁。
还有一抹飞速奔跑的巨大黑影。
白晔快到扭曲,快到模糊,像一只冲飞而起的窜天猴,瞬间就被顶到了遥远的半空!
与此同时,被捏在手里的法诀兀地一偏。
从宁宁的视角看去,那块黑不溜秋的崖壁,不知为何,竟然跟水壶似的哗啦啦喷了一大束血。
长老们目露震惊,满场寂静。
是谁杀了白晔,而白晔又杀了谁。
这是个千古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