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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
宁宁却不怕他,把手里层层裹住的手帕迅速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淡黄色球形物体,在裴寂张嘴拒绝她的瞬间踮起脚尖。
然后把那东西毫不犹豫塞进他嘴里。
入口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软绵绵圆滚滚的小球有一半被塞进他口中,少年瘦削的脸颊被陡然撑得鼓鼓囊囊,像包子那样鼓起来。
裴寂脸上的戾气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错愕与茫然,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睛。
就连残余的微弱魔气也倏然一停,仿佛有些惊愕和害羞,悄悄在半空打了个旋儿,钻进黑黝黝的影子里。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听。我让你带着珠子,你就得带着珠子,不然我——”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狠话,只得瞪着双眼看他:“不然我会特别特别生气,我生气很可怕的。”
裴寂没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药箱给你。”
她从地上捡起药箱,不由分说塞进裴寂怀里,又指了指他嘴里的东西:“这是我从别人手里买到的奶黄包,必须趁热吃,所以我才说要尽快亲手给你。”
说着又加重语气:“不许吐!快吃掉!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十分之一的家当欸!我很穷的你知不知道!吐掉的话就是在割你师姐的肉!”
裴寂:……
在开门之前,他体内的魔气便已经消退大半。此时嘴里充斥着软糯浓香的气息,竟长驱直入五脏六腑,似乎能把积攒已久的血腥味洗涤一清。
大概是怕他吃完后又说胡话,宁宁说完就道了别转身离开,留裴寂一人站在门前。
这算哪门子事。
他准备了那么多绝情的、讽刺的话语,却被她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着愣站在原地。
……真没用。
连凶她一下都做不到。
他想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没了力气。嘴里的香气萦绕在舌尖,裴寂用手握住奶黄包底端,牙齿轻轻一咬。
暖洋洋的内馅犹如浓稠香甜的暖流,转瞬之间充满整个口腔。冰冷残破的身体因为这股温度重新回暖,他动了动血肉模糊的僵直指尖,侧身倚在门边。
月色下沉,树影阑珊。
魔气缠身的少年鼓着腮帮子,舔了舔甜甜腻腻的小奶包。
裴寂不会知道的是,宁宁送完奶黄包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拿出通讯符,给一间外门弟子房寄了封信。
上书几个大字:明日晚饭时间,裴寂别院,务必动手。
宁宁实属被逼无奈。
系统好久没发任务,今天一发,就来了个特别过分的——
原主看出长老们对裴寂的赏识,心中嫉妒之意愈发强烈,存了心思想要报复。
外门弟子中鱼龙混杂,很多人开展了形形色色的副业,比如帮忙代课、帮忙写作业,以及帮忙揍人。
都穷成这样了,原主居然还能□□着作妖雇人,榨干自己的最后一点私房钱,真可谓恶毒女配之模范,宁宁自愧不如。
总而言之,她要联系外门弟子房,进行一番业务交流后,雇佣一伙人去裴寂院子里找他麻烦。
虽然故事当然是以裴寂的以一胜多告终,但他在今天比武台的战斗中受了伤,无论结果如何,明日的反抗都会加剧伤口破裂,让伤势更为严重。
所以宁宁才会倾家荡产地买了个奶黄包,作为悄咪咪赔罪的小礼物。
对方的信件很快传来,言简意赅:[收到。]
但宁宁同样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她万万不会想到,在今夜的某间房屋里,有人也像她一样寄出了一封信。
内容如出一辙,宛若复制粘贴:[明日晚饭时间,裴寂别院,务必动手。]
于是第二日,裴寂用餐后回到住处时,首先便看见围在门前的七八个人。
清一色筑基中期修为,目光不善,脸上蒙着面罩。
“你一定就是裴寂。”
为首的那个阴冷一笑:“算你不走运,有人雇了我们来教训教训你。”
他的语气势在必得,然而话音刚落,还没等裴寂有所反应,不远处便又响起另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裴寂在哪儿!”
循声望去,居然又有八名高大男子从小径里缓缓走来,同样是筑基中期修为,蒙了面罩。
两队人马面面相觑。
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一样的面罩一样的架势,犹如复制粘贴出来的葫芦娃兄弟。
“那群人来这里是要干嘛?难道我们之中有人走漏风声,让裴寂提前做了准备,特意找人保护他?”
不知是谁悄悄念叨了这样一句话,站在门口的人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们刚把这姓裴的小子团团围住,不远处就出现了另一队气势汹汹的家伙,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必来者不善。
一时间交头接耳,细小的嗡嗡声此起彼伏。
“哟,英雄救美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出。”
“问得还挺狂,怎么,就算知道裴寂在哪儿,他们能护住他么!”
于是为首的那个冷哼一声,音量洪亮如钟:“在这儿!你想干嘛!”
他说得又凶又狠,仿佛不容许身旁的少年遭到别人染指,甚至一脚迈向前方,将裴寂整个挡住。
这是一种代表占有的动作。
可在其他人看来,就完全不是这一回事了。
——哪儿来的老母鸡在护蛋呢?
站在小径边、被宁宁请来的外门弟子同样摸不着头脑,用只有旁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交流。
“怎么回事?为何那小子身边聚了那么多人?”
“难道裴寂知道我们要来,特意找了人保护他?”
“他真以为我们打不过那些人,以为让别人挡在面前就奈何不了他了?小爷我今天就是要把他们打个头破血流!”
“我们想干什么?”
他们之中的首领同样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喙:“识趣的话赶紧从他身边离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嚯!蒙面变态男!有本事上前来单挑啊!这小子,我们今天要定了!”
两队人彼此对立,剑拔弩张,不知是谁擦.枪.走火,迸出一道明显的杀气。
如同平静的湖面陡然掀起层层涟漪,僵持的场面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狼狈散了一地。
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句怒喝,抡起拳头往前冲。
所有人心里都怀有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念,它是那样坚定,那样璀璨生光——
裴寂你这臭小子看不起谁呢!真以为他们打不过那群蒙面男吗?等解决掉你请来的保镖,就是你的死期!
他们不会知道,本应该成为众矢之的的裴寂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转身回房,无事一身轻。
更不会知道明白真相后,自己的泪滴会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在心里清晰。
这世上,多的是大家不知道的事。
宁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账单。
医药费雇佣费精神损失费……妈蛋居然还有个同行友谊修补费?你们两拨人打得难舍难分,结果裴寂本人直接回房睡觉,这件事儿难道还得怪她?
不如直接去抢。
[怎么会有两拨人?]
宁宁一个头两个大,写字飞快:[另一拨人是谁派过来的?]
对方很快回复:[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一般不轻易透露雇主信息。]
算你狠。
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再动笔时,小姑娘的每个字都满含着血与泪:[加钱。]
通讯符很快便出现在宁宁窗前。
[——不过要是你执意坚持,也不是不可以啦。虽然我们有职业道德,但你也知道,我们没道德的嘛,哈哈。]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看,视线麻木地落在最后那三个字上。
[贺知洲。]
这是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宁宁下意识皱了皱眉,努力从脑海里回想关于他的信息。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这位贺师兄在原文里不过是个被寥寥提过几次的路人角色,宁宁却对他颇为印象深刻。
主要有三件事。
其一是他不但爱剑如命、变着花样地锻剑买剑,还整日在山下寻欢作乐,吃吃喝喝花钱如流水,贫穷程度与天羡子如出一辙。
此人脑回路非同一般,在穷困潦倒、被高利贷追债之际,竟用身上仅存的一万灵石买来一堆石头与颜料——
亲自造了一千的假灵石。
这顿操作已经够反智商反人类了,结果还被债主当场揭穿那一千灵石不是真的。
问他为什么要造假,那憨憨答曰:因为真币造不出来啊!
其二是此人性子贼直,遇到不合心意的人就直接拔剑,不管对方是谁。
结果某天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与梵音寺里七岁的小和尚起了争执。
佛家人讲究清心而为,敌不动我不动,那小和尚停在原地打坐静候,他不愿先出手欺负小辈,又不想就此作罢,便拿着剑与对方在烈日炎炎下对峙。
然后在三个时辰后直接中暑昏倒,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神志不清地对那小和尚说:“为什么欺负我?为什么?”
至于其三……
其三就是那件震惊全宗门的事情,玄虚派弟子贺知洲穷困潦倒,竟不惜前往花楼卖身陪笑,最后还成了花魁。
有人称他身怀剑气,理应是个修道之人,那厮脸不红心不跳,口出狂言:“我乃万剑宗弟子,阁下好眼光!”
万万没想到,现场恰有一位万剑宗亲传弟子,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破口大骂:“我呸!你明明是玄虚派那个假.币哥!”
于是一代花魁就此陨落,玄虚派贺知洲名扬九州。
回想完毕,宁宁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恐怖如斯之人。
和人沾边的事情,他是样样不做啊!
然而贺知洲虽则惊世骇俗,在原文里却戏份极少,基本没和主角团有过什么接触。这会儿忽然心血来潮地作妖……
太奇怪了。
不行。
宁宁想,她得去会会贺知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