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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幽谧。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温热腥气,飞泉旁的荒草地上,飞溅的露珠变成殷红。

    陆曈拼命抵着面前扑向自己的利嘴,灰犬凶残似猎豹豺狼,低嚎着将她扑滚在地。

    喉头一甜,浑身仿佛要被撞碎。

    恶犬又兴奋地朝她扑来,这回是冲着她脖颈,陆曈下意识用手臂一挡,狗嘴一口咬上胳膊,尖利犬齿没入肌肤之内,轻而易举将皮肤撕出道血淋淋的口子。

    陆曈霎时脸色苍白。

    “擒虎,做得好!”另一头,戚玉台从马背上下来,远远瞧着草地上翻滚的一狗一人,兴奋得两眼发红。

    他记得很清楚,带子上的木槿花是白色的,而如今眼前的木槿花却成了淡淡红色,像是被血迹染过。

    脑中浮起吴秀才刚出事的第二日,西街读书人自发在街角焚烧纸钱安抚怨灵,何瞎子手持一根竹杖从长街走过,边洒黄纸边唱:世间屈事万千千……欲觅长梯问老天……休怪老天公道少,生生世世宿因缘……

    那嘴里的哪里是什么白狐狸,分明是只白色的医箱!

    到头来竟全都是假。

    裴云暎脸色微变。

    没了上山狩猎时的惊险激动,回去的队伍倒显得平静了许多。

    身为大夫,她很清楚这样下去是死亡的前兆。

    也曾看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医箱就是寻常医箱,与市面医行那些老大夫、医官院的医官们所用大同小异,看不出什么区别。带子上却绣了一圈木槿花,针脚细密精致,给旧医箱添了几分婉约。

    “我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妹妹出气。”

    她的执着反抗令戚玉台意外,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惊喜。

    猎犬不依不饶,再次冲上来撕咬。她听见戚玉台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咬住她,别松口!”

    这女子先前还试图反抗,努力踢咬挣扎,趁机会逃走,然而这地方是他特意让护卫寻来的“斗场”,宽敞安静,四处荒草,连块尖石都没有。跑几步便被猎犬从背后追上扑咬下去,反复不知几个轮回。

    “咚——”的一声。

    ……

    戚玉台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最后却又会奇迹般地醒来。

    在过去那些年,在落梅峰的时候,她也曾有过疲惫的时候,在乱坟岗里寻觅尸体的时候,替芸娘尝试新的毒药的时候,乌云在暴雨中落气的时候……

    “好!擒虎,咬得好——”

    又或许是他们见她双手染血、冷心薄情,不愿相认,所以临到终时,也不愿来看她一眼?

    猎犬尖利獠牙深深嵌入她手臂,陆曈的眼角有些湿润。

    “好呀!”

    陆曈仰头,透过林木的间隙捕捉到一点金色的日光。那点日光看上去很温暖,却很遥远,落在人身上时,也透着层冰冷的寒。

    “就这么咬死了有点可惜,但谁叫她惹妹妹伤心。”

    颜色发黑,工艺粗糙,放在任何首饰铺都不会再让人看第二眼。

    栀子高兴地吠叫一声,“腾”的一下跃出老远,朝林中某个方向奔去。

    “那行,等下山去营帐要医官瞧也一样,”段小宴突然想起了什么,“让陆医官给你瞧!早上猎场营帐门口我还瞧见她了,只是那时候跟着班卫不好过去,不然就跟她打个招呼了。”

    她没有软肋!

    眼中蓦地迸出凶光,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陆曈把胳膊往面前犬嘴中猛地一塞,几乎要将整个胳膊塞进去,猎犬被塞得一滞,而她翻身坐起扑向面前灰狗,一口咬上灰狗喉咙!

    那点细弱的力气根本无法咬断对方咽喉,却能使畜生也感到疼痛。灰狗疯狂想摆脱她的牙齿,然而陆曈却如长在它身上一般,紧紧抱着狗不松手,另一只手胡乱摸到头顶的发簪。

    那伤口很粗陋简单,似他们初见时的匆忙潦草,却固执的、坚持地在他身上残遗多年。

    “噗嗤——”

    他摇头,果断对着远处指示:“咬死她——”

    段小宴没听出讽刺,高兴地一拍巴掌:“那等我回去换身衣服,不过陆医官害怕栀子,不能带着栀子一起去……”

    医箱里有毒粉,还有针……

    难怪戚玉台会突然对她发难,明明她绸缪许久,还未寻到最佳动手的时机便先被他要了性命。以他之身份要对自己动手轻而易举,而这初衷是为了给戚华楹出气。

    对,白兔!

    “殿帅的人情不太值钱,不如银子实在。”

    但这一次却不同。

    想到那画面,戚玉台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

    围猎随行医官名额不多,大多都是老医官,年轻医官多是些家世不错的——这样好的机会不太可能留给平人。

    好好一个美人,谁叫她惹了自家妹妹不高兴,只能在畜生嘴里变做滩腐烂肉泥。

    说到此处,段小宴一抬头,望着前面空空草地:“哎,栀子又跑哪去了?”

    浑身力气在渐渐流失,四周像是忽然变得格外安静,戚玉台同护卫的说话声顺着风传到她耳中。

    耳边似乎响起她略带嫌弃的声音。

    猎犬兴奋地咆哮一声,再次冲上前来,凶狠地扑向她脖颈!

    陆曈被扑得全然仰躺在地,只觉压在自己身上似有千斤,猛兽的牙就在离自己头脸很近的地方,她的胳膊塞在猎犬的利嘴之中,硬生生地不让它继续向前。

    ……

    陆曈隔段时日会去殿前府给禁卫们行诊,纵然只是名义上的差事,她也做得很仔细。那只医箱和寻常医箱不太一样,医箱带子上绣了一整面的木槿,听说是因为先前带子磨薄了,怕中途断裂,银筝给陆曈重新加固了一回。

    太师戚清过去热爱养鸟斗鸟,将两只鸟放在一只大鸟笼中令其厮斗,谓之“滚笼相斗”,直到其中一只羽毛零落、头破血流至气绝身亡方肯结束。

    “噗嗤——”

    陆曈觉得自己身上力气在迅速流失,身子也在渐渐变冷。

    原来是这个。

    裴云暎扫他们二人一眼:“这么关心,不如下山请你们一桌一起吃个饭?”

    嗤得萧逐风冷眼回敬:“慈母多败儿。”

    虽是注定结局的比斗,但一场互不相让、有来有往的比斗远远比乏味无聊、一眼看的到头的比拼来得更让人激动。

    像刚上山时被擒虎咬死的那只白兔,美丽纤细、温顺乖巧。

    她也是陆谦的软肋。

    段小宴眨了眨眼:“栀子,你这是偷了哪位医官的医箱?”

    衔着的医箱看着有些熟悉。

    雪夜、大寒、破庙灯花。

    传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会瞧见生前最想见的人。

    陆曈猛地抬头。

    为妹妹出气?

    林间躺着的陆曈茫然一瞬,恍然明白过来。

    段小宴一喜,忙坐直身子:“栀子回来了!他猎了个什么,个头还不小?好栀子,快让我看看,这是狗獾、兔子?好像是只白狐狸啊!”

    陆曈闭了闭眼。

    陆曈茫然地想,如果陆谦还活着,知道她如此受别人欺负,也会为她出气的。

    他倏地勒绳,翻身下马,走到栀子跟前,栀子见主人上前,尾巴摇得飞快,乖觉地一松口——

    戚玉台原先也看过几次斗鸟,然而方在此刻,觉得眼前这相斗比什么斗鸟、斗兽刺激多了。

    奇怪的是,到这个时候,她仍未觉得有多疼,只是觉得灰心,有种深深的疲倦从心底传上来。

    眼睛被覆上一点温热,那是额上伤口流下的血落进了眼睛,那点艳色的红像极了落梅峰漫山遍野的梅花,她恍然看见芸娘的影子,坐在树下拿着药碗对她微笑。

    那只是很寻常的银戒。

    栀子上山一回,兴奋得不得了,只是在殿前司好吃好喝呆久了,对捕猎没有半分兴趣。乱窜了大半日,扑蝴蝶闻野花,连只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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