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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过盛京街巷。
陆曈与裴云暎面对面坐着。
裴云暎似乎也考虑到他们今日出行目的不宜张扬,便挑了辆最寻常的马车。是以车内并不宽敞,两个人坐着,距离也算是很近。
陆曈一抬眼,就能瞧见对面的人。
今日休沐,他没有穿平日的朱红公服,只穿了件梨花白色的窄袖圆领锦袍,腰身以青玉銙带收起,衬得人极是干净利落,高束的发梢垂在肩头,纵然神情冷淡,仍见锦绣风流。
林丹青说,殿前司的亲卫们选拔,不仅要选身手能力,还要考察相貌身姿。陆曈心想,裴云暎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坐上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或许真不是因为昭宁公裴棣的关系。
可能是凭他的脸。
她这般恶劣地想着,裴云暎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眸看来,不由扬了扬眉。
他问:“陆大夫看我做什么?”
陆曈移开目光:“我只是在想,茶园还有多久才到。”
要去陀螺山得出城,行程挺远,一来一去,回来时多半都傍晚了。
他笑:“还早,山路颠簸,陆大夫可以在车上先睡一觉,醒了我叫你。”
这话倒也算为她着想。
陆曈想想也是,虽不至于真睡,但路程遥远,在车上闭目养养神也是好的,遂闭上眼睛。
谁知才一闭眼,马车行过一处窄巷,土路凹凸不平,迎面跑来一个小孩儿,青枫忙勒马闪避,动静太大,车厢被甩得一偏,陆曈身子一歪,猝不及防朝前倒去。
“驭——”的一声长喝。
陆曈的头撞到一片柔软衣襟。
那衣裳是温暖的、芬芳的,胸膛却是坚硬的,宛如穿戴了一层薄薄的甲胄,刺得人微微生疼。
有极淡兰麝香气扑面而来。
她抬眸,就对上裴云暎那双漆黑的眼睛。
青年的手扶着她胳膊,似乎是她扑撞过来时下意识的反应,人却有些意外,正低着眼看她,蹙眉问:“没事吧?”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但因为过于明亮漆黑,有时反而却让人难以窥清其中真正情绪。然而此刻没有戏谑、没有疏离与冷漠,他看过来的目光关切,像落月桥下那泓粼粼春水,暖而柔缓,滟滟逼人。
窗外响起青枫的声音:“主子,刚才有人过去了。”
陆曈蓦地回神,坐直身子,听见裴云暎道:“没事,走吧。”
马车又继续行驶起来。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为了驱赶这种陌生的情绪,陆曈主动开口:“裴大人。”
“怎么?”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香袋。”
此话一出,裴云暎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不过很快,他就笑了笑,爽快解下腰间袋囊递了过来。
陆曈伸手接过。
这是只白玉透雕莲花纹香囊,镂刻得很是精巧,一拿近,从里头顿时散发出淡淡芬芳药香。
陆曈心中一动。
从万恩寺那一次起,陆曈就已经注意到他身上的香气。
时人爱配香袋,男子亦然,和杜长卿那宛如腌入味的浓香不同,裴云暎身上香气很淡,若有若无,透着股清冽。
她随芸娘在山上做药,芸娘也会做香,寻常的香只要闻一闻就能知道所用成分。然而裴云暎的香却不同,初闻似乎是兰麝香,但仔细想却不同。方才她摔的那一下,裴云暎伸手来扶,陆曈又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似乎里头还有些别的香料或药材,清神镇定,比戚玉台的灵犀香更胜一筹。
这样的香袋,应当是特意有人为裴云暎调配而成,她无法分辨其中每一味香料,不如直接问裴云暎。
思及此,陆曈便问:“裴大人这香袋与市面熏香不同,似乎有专门人调配。能不能将方子送我一份?”
她常年失眠不寐,在仁心医馆时还好些,自打到了翰林医官院,总是到深夜才能睡去。
她自己凝神安眠的药调配一大堆,然而当年在落梅峰用药太多,寻常药物已难对身体生效,倒是每次闻到裴云暎身上香气时,顿觉心神宁静。若能得一香料,或许能对夜里入眠有好处也说不定。
虽然有的香方珍贵,但裴云暎对身外之物一向很大方,应当不会太过为难。
陆曈是这般想的,然而裴云暎闻言却是一顿,并未立刻答应,只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陆曈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见裴大人所用之香幽清冷冽,很是喜欢,打算按这方子自己做一幅佩于身上。”
“自己做一副佩于身上?”他缓缓反问。
陆曈点了点头。
裴云暎面色古怪。
盛京时人男女爱配香袋不假,香药局中各色熏香推陈出新。然而香药局中人人能买到的香和私人调配的香又有不同。贵族男女们不愿用香药局人人能买到的寻常熏香,常找调香师为自己调配独一无二之香,以此昭显身份尊贵。
既是独一无二,便没有两人用一模一样之香的说法。除非用香二人身份是夫妻或情人,方用同一种香方以示亲密。
他的“宵光冷”当年是由专人特意调配……陆曈刚刚话中之意也是如此,明知这是香药局买不到的成香,是他自己独一无二之香,她却还说,要做一副一模一样的佩于身上?
她是不是根本不清楚这是何意?
陆曈自然不知。
她在落梅峰上长大,市井风俗明白的少,本就对男女大防并无太多感觉,加之从前的常武县又是小地方,素日里也没见几个人佩香袋,更不知这“情人香”从何说起,只在心底疑惑,不就是一张香方,何以裴云暎看起来不像是很乐意。
沉默了一下,陆曈探询地望向他:“裴大人可是不太方便?”
感觉昨夜要他出卖太师府时也没这般踟蹰。
“是不太方便。”裴云暎别开眼,淡淡开口:“我不知道具体香方是什么,日后再说吧。”
这敷衍之语……看来是真不太愿意了。
陆曈心下遗憾,或许这方子确实很贵,不过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不愿就不愿吧。
她没再继续说话了。
……
经过香方一事,方才车内的微妙也冲淡了许多。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出了城门,往陀螺山的方向驶去。
陀螺山位于盛京外城,山形上窄下广,整座山峰如一只倒着的巨大陀螺,又是春日,满山青翠,从马车窗看过去,一片绿意盎然。
不知过了多久,路上颠簸渐渐平息,能透过飘飞的马车帘隙闻到阵阵浓郁清香。外头响起青枫勒马停驻的声音。
“主子,陆姑娘,茶园到了。”
茶园到了。
裴云暎一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又伸手将陆曈扶了下来。
陆曈站定,朝周围看去。
这是一片茶园,或者说是茶山。
高山间生长大片大片茶树,山林茂密,灿金的日头从头顶直接洒下来,照得峰峦千叠翡翠,万顷碧涛。
这就是陀螺山上莽明乡最大的茶园——翠微茶园。
如今正逢季节,茶林中正有许多茶农正在采茶,见有马车经过,有人就停下手中动作朝这头看来。
陆曈从袖中摸出一张淡色轻纱面巾佩好,一抬头,对上的就是裴云暎异样的目光。
他问:“为何戴面巾?”
“怕有损裴大人清誉。”陆曈面不改色地答。
其实她只是担心若此地有戚家眼线,将来若事发,被人一眼认出脸,反倒后患无穷,不如稳妥一点为上。
顿了顿,陆曈又开口:“裴大人要不要也戴上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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