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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我与您说一声,让您先去,他随后就来。”
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临到头了有事,曹槐分明就是故意的。
陆曈没说什么,背着医箱自己走了。
小药童立在柱子下,看着陆曈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众所周知,金侍郎金显荣可不是好相与之人,这般年轻美丽的女医官,独自登门无异羊入虎口。都说姑娘家脸皮薄,被嘴上调戏几句,可别一激动之下投了湖才好。
造孽啊。
……
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府上,今日分外安静。
点翠琉璃床屏上,绘着一大幅美人调香图。屋子里点着百合香馥郁幽香,泛着股熏人甜腻,窗下书案前,靠椅子坐着个人。
这人面庞泛黑,发丝枯黄,一只酒槽鼻,两个刺猬眼,还是个断眉,穿件簇新的元色长袍,更衬得微驼的脊背隆起更加明显。
此刻,这人正手捧一方莲纹青花碗,里头乌漆麻黑不知道盛的是什么,正要往嘴里送。
下人站在门口,道:“老爷,如姨娘和文姨娘来了,就在院子外等着。”
“砰”的一声。
断眉的搁下碗,语气是十足的烦躁:“就说我睡着还没醒,不见!”
小厮不敢搭腔,诺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男人望着面前的青花碗,脸色很是难看。
这男子是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
金显荣今年三十五,正值壮年,于仕途上有几分真本事,运气也不错,若说除去长得寒碜了些,也实属年轻有为的人世赢家。
然而大约人越没什么越想什么,金显荣自己容貌不济,却极贪图美色,府中纳了八房小妾,个个如花似玉,与他站在一起,犹如话本中的“娇莺栖老树,顽石伴奇花”,实在惨不忍睹。
他也甚是狡猾,纳妾全纳些生得貌美、却又家中贫寒难以维持温饱的女子,这些年来府中竟也没闹出什么差错。
只是丑男配美人,或许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前些日子,金显荣便得了肾囊痈。此病虽不会危及性命,但对男子来说却苦不堪言,尤其是对爱色如命的金显荣来说,可不就是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近两月都没与府中小妾们亲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譬如此刻,两位姨娘都来到他院子门口,他却只能含恨将对方打发回去。
造孽啊!
才想着,方才出去传话的小厮又折返回来:“老爷……”
“又怎么了?”
“……医官院的医官来了。”
见金显荣满脸不悦,小厮又补上一句:“今日换了位新医官。”
闻言,金显荣冷笑:“什么新医官,庸医罢了!”
他自得了这个肾囊痈,医官院便给他指了好几个医官来看,那些医官领着俸银,瞧着倒是一个比一个正经有本事,只是这么久日子过去,登门的医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这病没有半丝起色,甚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帮庸医!
金显荣心中恼怒,语气越发不善:“让他滚进来!”
这段日子来与他行诊的是个叫曹槐的新进医官,一个新来的年轻后生,年轻人懂什么药理,果不其然没什么效果。金显荣憋了几十日,早就想发火了,崔岷如此糊弄人,今日既然对方自己撞上来,他打算狠狠斥骂一番此人,好消自己心头之怒。
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这庸……”
他话没说完,抬起头一刹那,剩下的话便哽在喉间——
进来的是个女子。
还是个年轻女子。
瞧上去比那个曹槐后生还要小些,约莫十七八岁。穿件医官使一同穿的水蓝色圆领绣兰花长袍,腰间那条腰带也做成兰花模样,屋中大半屏风映着她的脸,那屏风上画着的娇艳美人一刹成了吵闹的陪衬,把这姑娘衬出一种幽冷的动人。
金显荣看得两眼发直。
他已两月多不曾亲近美人,为了打发那些姬妾,干脆见也不见他们,本就渴心已久,突然见着这么个天仙似的人,一时将自己的病都忘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这位是……”
小厮忙道:“这位就是医官院新来的陆曈陆医官。”
“陆医官……”金显荣腆着脸笑了,他一笑,两道断掉的眉毛一抖一抖的,像是后半截也要从脸上飞下来。
小厮偷偷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将门带上。陆曈把医箱放到桌上,一转身,对上的就是金显荣那张笑眯眯的脸。
顿了顿,她道:“烦请金大人坐下来,下官为您诊脉。”
美人发话,自然要给面子。金显荣道:“好好好。”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三两下撩开袖子,把手往陆曈身前一探:“陆医官,请吧。”
陆曈找来垫布,垫在金显荣手下,这才指尖搭脉,开始为金显荣看诊。
金显荣把椅子往陆曈身前凑了凑,两人距离便很近。
凑得近了,便能看得更加清楚,女医官生得着实标致,眉眼盈盈似江南美人,却又比江南美人多了一份疏冷,像长在深山野谷里一株花儿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翰林医官院这回是怎么挑人的,竟能挑到这么个妙人儿,瞧这比他后院中那些姬妾更多了一份风味,虽然他病还未好,但这么个妙人儿放在院子里,纵然暂时吃不着,看着也赏心悦目呀!
要把她收到自己院中来才行!
一刹间,金显荣下定决心。
他自认对如何拿捏女人早已炉火纯青,便趁陆曈把脉的功夫,另一只手顺势上前,摸上那只为他把脉的玉手,一面脉脉道:“陆医官是新来的,看着这样年轻,不知芳龄几何?”
他以为这位女医官会露出羞恼的神情,愠怒地收回手——毕竟从前都是这么回事,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面前的女子动也没动,任他摸着,连神色也不曾起过一丝波澜。
她甚至没搭理他。
金显荣愣了愣。
年轻女子惯来脸皮薄,况且能进翰林医官院的医官,多少也有些傲气在身上。可她的神情如常,仿佛落在自己手背上的不是陌生男人的手,而是门前食店看门的那条狗的爪子——只有被狗摸了一把,才会如此无动于衷。
呸!他怎么能说自己是狗?
金显荣心中唾骂几句,但因对方的冷漠,致使他兴味败了几分,没有从前一般兴奋,反倒觉出几分索然无味来。
正想着,对方收回把脉的手,于是那只冰凉纤细的小手绸缎般的从手下流走,金显荣抬眼,就见对方走到桌前,打开桌上放着的医箱。
看着那窈窕的背影,金显荣方才淡下去的兴味忽地又上来几分,他故意把手放在鼻尖下,仿佛轻嗅美人指尖余香,轻佻开口:“陆医官,你也知道我得的什么病,在你先前的那位医官,每日要给我上药,你今日,要不要给我上药啊?”
说完,故意下流地指了指自己腰间往下。
要上药,可不就得脱了裤子么?
哪个未出阁的女子听了这话能镇定?
这位女医官看起来冷静高傲,使得他可怜的男子自尊难以发挥,金显荣想,应当是刚刚摸摸小手的动作太含蓄了,他应当更直接些,才能瞧见这位冷漠女医官花容失色的模样。
然而他失望了。
女医官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她的目光仍如方才一般平静,如雪山寒潭,沁人的冷,不知是不是金显荣的错觉,她看他的那处,像在看一具死尸身上的器物,或是一块死猪肉,没有半点感情。
甚至有点瘆得慌。
他有些不安,听得对方问:“金大人这病多久了?”
“肾囊痈?从发病至今快两月了。”金显荣答道。
“不是肾囊痈。”
女医官语气冷淡平静,说出的话却如晴天霹雳,砸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是问大人,不举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