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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文哥儿得谢迁有空,便溜达去谢家找老师交功课。

    谢迁平时都是休假才有空教他们,所以大人们放假等于他们小孩加课,这一点『毛』病都没有。

    文哥儿在丘家读了几天书,谢迁交代的课外阅读也没落下。他一点都不怕考试,是以去谢家报到也非常积极,没一会就和谢豆会合了。

    结果谢豆见了文哥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文哥儿心里咯噔一跳,瞅了谢豆豆一眼,又瞅了谢豆豆一眼,一下子把他脸上的心虚和惭愧尽收眼底。

    用脚趾头想都道,谢豆这家伙又没好好保密。

    好在文哥儿也只是不想谢豆掺和来而已,就谢豆那张嘴哦,他可不放心把事情告诉他。

    文哥儿问:“你昨天做啥了?”

    谢豆听文哥儿这么一问,只得老老实实把自己不小心撞到谢迁的事讲了。他也没有办法,不管他出不出卖文哥儿,他爹都会道的。

    文哥儿道:“没什么紧的,说了就说了。”

    只不过“有秘密绝对不能让谢豆豆道”这个基本搞事原则又一次被文哥儿刻到心里去了。

    谢豆见文哥儿没恼自己,心情立刻好了来,拉着文哥儿一去交功课。

    谢迁把他俩分别考核了一轮,把谢豆撵了出去,独留下文哥儿坐在对面。

    谢迁端一杯茶,慢腾腾喝了一口,也不急着开口发问。

    文哥儿乖乖巧巧坐在原位,有样学样端自己面前的热饮子学着谢迁那样喝。

    只不过他慢腾腾尝了两口后觉得贼拉好喝,立刻又变成了愉快吨吨吨。

    谢迁就没见过文哥儿这么沉得住气的小孩儿。他搁下了热茶,瞅着文哥儿说道:“你昨儿被欺负了,准备怎么报复回去?”

    文哥儿矢口否认:“什么报复?我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孔圣人说得好,咱以德报怨!”

    谢迁语气淡淡说道:“这句真是孔圣人说的?你把这段话完完整整背一遍。”

    文哥儿:“…………”

    聊天就聊天,怎么突然人背书!

    这段话完完整整背出来也很简单,其实就是两句小小的对话——

    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何?”

    孔子答:“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所以孔子说的其实是“你以德报怨了那拿什么去酬报恩德”“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你提出“以德报怨”孔圣人是第一个不赞成的。

    文哥儿随口一背就道自己胡诌错了,立刻闭上嘴继续装乖宝宝。

    他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呢!

    连他爹和他老师对刘吉都是敢怒不敢言,他难道还能撼动个内阁阁老的位不成?那可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谢迁见文哥儿嘴巴比谢豆严实多了,也就没有再多问。

    他只说道:“你记住,你是你爹的儿子,也是我的学生。你这个年纪固然没人会和你计较,可他们同样不会觉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做的事是出自我和你爹的授意。”

    换成别的三岁小孩儿,谢迁不会和讲这些事,毕竟讲了他们也听不懂。

    可文哥儿不一样。

    哪家三岁小孩像他这样,让背《论语》某一段马上张嘴就来?

    眼下文哥儿介于懵懂和聪慧之间,是最需引导的时期。他有时候道怎么去做一件事,但是并不能全面了解自己做的事可能带来什么后果。

    文哥儿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听着谢迁把事情掰碎了自己讲,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他偷偷瞅了谢迁一眼,悄然往后挪了挪,挪得离谢迁远了一些才辩解说:“……我也没做什么。”

    谢迁望他。

    文哥儿道:“就是叫金生偷偷出去教人唱首歌儿。”

    同时他还教金生一点营销小技巧,比自己学会了得一个铜板,拉一个朋友来学得两个铜板,朋友越拿到的钱越多!

    过年期间小孩子最爱到处『乱』窜,鲜事物传得也特别快,金生一口气跑了几个小孩儿最爱扎堆的方,轻轻松松就把歌传遍了大街小巷。

    都不用过夜的。

    想来随着这些小孩接下来几天走街串巷,那首歌儿会传得更快。

    谢迁眉头跳了跳,瞅着文哥儿发问:“你叫金生传了什么歌儿?”

    既然已经被谢迁发现,文哥儿也没藏着掖着,绘声绘『色』谢迁来了一段。

    来了一段《弹棉花》。

    弹棉花呀弹棉花~

    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

    旧棉花弹成了棉花哟~

    这歌儿的特『色』就是,洗脑,特别洗脑,听上一遍你就会唱,甚至还会自动在你脑内循环。

    谢迁:“…………”

    真的,已经在循环了。

    文哥儿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的?

    谢迁也听说过刘吉那个绰号,这位阁老越被弹劾官位越高,可不就是“刘棉花”吗?

    听听这句“半斤棉弹成八两八”,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文人的笔来是他们的手刀。

    据传明朝就有位叫王九思的文学家和当时的首辅有恩怨,他因为有次负责朝廷干部考核时没照顾首辅亲属,没过两年就被找了个由头贬官,最后才四十几岁就被迫辞职回家。

    王九思壮年失业,非常悲愤,抄刀写了戏曲。他写的其一部戏叫《杜甫游春》,讲的是杜甫受到『奸』李林甫的排挤,不得不远离朝堂!

    这剧情听来多耳熟对不?

    更巧的是,当时的首辅也姓李。

    这代入感顿时就更强了。

    已王九思是自比杜甫,那么戏文里那个李林甫到底是谁,谁都不会明说,可谁都道!

    论口诛笔伐的舆论战,文人是最会玩儿的,他们也是最容易品明白的。

    有时候可能别人没那个意思,他们都能品出点别样味道来!

    刘吉自己肯定也听说过“刘棉花”这气人的说法。

    可想而,是刘吉发现满城都在唱这首《弹棉花》,脸『色』会有多不好看!

    搞讽刺这事,谁先代入谁就输了!

    谢迁睨着文哥儿:“怎么想到这个?”

    文哥儿开始甩锅:“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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