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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牵扯上其他的。”
宋运辉不由扭头看梁思申一眼,她心地可真纯良。因此,宋运辉心里愈发不原谅杨巡起来:“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不过从目前已经上涨的地皮价格来看,你的办法让你吃亏。”
“是的,这种市中心的物业,最大的一块收益应该是在物业增值上。不过我愿意承担这份吃亏,承认我投资失败。”
“对不起,我事先没提醒你国内投资还有这些不合规矩的地方,我没想到这一块。你今天找杨巡谈,如果不顺利,你找我,我对杨巡有一定影响力。但杨巡应该没理由不接受你的方案,你的方案为他考虑得很周全。”但宋运辉也想到,杨巡肯定无比失望,本来,与梁思申合作得好的话,是多好的沟通梁家的桥梁,杨巡这么灵活的人不会想不到。杨巡因小失大。“对了,你爸爸那边如果说服不了的话……”
梁思申一个鬼脸:“我会耍赖。”
宋运辉不由得大笑,但也感慨:“你做事果断得令人吃惊,当初合作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当天决定。不过建议你,以后做出开始决定的时候,再多想想。”
梁思申抗议:“我做开始的决定时候,已经想得很周全了,但是我认识有限,我对国情到底还是不了解。为此支付学费,我认。对于杨巡,我认为我仁至义尽,错不在我。”
宋运辉点头:“但你等下与杨巡谈话时候尽量不要这么理智,不如与你爸商量一下怎么谈,或许可以将理由放在你爸逼令退出上,给彼此都留个以后见面的余地。尽量不要扯上大寻这件事,大寻还在杨巡手下工作。”见梁思申点头答应,宋运辉继续道,“你回去心平气和接受拷问吧。我得去给我姐夫的现任妻子买些东西,呵呵,有事电话联系。”
梁思申等宋运辉出去关上车门,才长长松一口气,放松下来。局促空间里面对宋运辉,她异常不自在。如今答案已经从寻、杨合作中找到,她问心无愧了,她的猜测没错,那么她的行动必须紧跟着。
宋运辉走出小小车厢,却是满心依恋。他坐回自己的车子回味了一会儿,才回想刚才的谈话,让他如何能不帮梁思申?如此冰雪聪明一个人,如此能干果敢的一个人,如此家庭背景的一个人,即使生气,却依然不肯害人,这得有多大方的修养,他从给梁思申做辅导员起,便一直向往这等的教养,他很喜欢。但他也想到自己是否因为感情问题有意为难杨巡,这一想法才刚冒出脑袋,就被他自己否认。不,不可能,他今天公平得很。杨巡做假账而不事先告知的事,即使梁思申肯忍,梁父肯定不肯忍,杨巡的这种态度,与当年他与之谈寻建祥该得份额的时候大概是差不多的当仁不让,他能体会梁父心中的气愤。他因为种种原因可以退让一步,接受杨巡认为合理的分配,但是梁父呢?现在回想,宋运辉认为梁父都未必肯接受梁思申的方案。梁家,又是与他不一样的世家。看看萧然的张扬便知,梁家即便是涵养再好,有些事也未必能忍。不知道梁思申的耍赖能不能见效。杨巡不知道将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多大代价。
宋运辉思虑再三,决定不给杨巡电话通知。
陶医生有意无意地往窗外看着,见宋运辉走回自己车子后,却好一会儿都没开走,心说人家这是在沉醉呢。不由撇撇嘴,满心不快。可又想,又与她有何相干,她真是无聊得很。
梁思申回到宾馆,直奔爸爸房间,却到外公的客厅才找到爸妈。大伙儿都已经午睡完,坐一起聊天呢。梁父不愿在岳父面前指出女儿的不足,见梁思申回来,便起身道:“囡囡,爸爸带点东西给你,你来看看。”
外公当即不满地道:“带来的东西还没在上海拿出来吗?借口不能这么找。快点快点,我们还得去看另一处投资。”
梁父笑笑不予搭理,带着女儿走出套间,去他房间。门一关上,梁思申就道:“爸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知道也得听我说完。”梁父打断女儿的话,找出他记录的几个疑点,掏出老花镜戴上,“杨巡凭证里有一张,写着劳保用品,九千多。我当即出去问了一下在工地工作的装修工人,他们说他们的劳保用品都是工程队自备。然后我又找出另外两张劳保用品的发票,一共加起来有两万九。这笔钱,去了哪儿?”
梁思申道:“杨巡今天跟我承认,他为了税务工商方面减少开支,做假账了。”
梁父紧追不舍:“这笔账发生在你上回查账之前,如果由你来看,你肯定看不出什么。那么你上回查账时候,杨巡跟你说明了吗?杨巡做这笔假账的时候,预先知会你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假帐,他有跟你说过一次吗?如果我今天没来,杨巡会跟你说吗?”
梁思申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都没有。”
梁父扔下手中的记录,不再讲其他可能的假报销,怒道:“杨巡十足道德败坏,跟那些街边摆摊坑蒙拐骗的个体户没什么两样。”
梁思申这时已经从宋运辉那儿求证回来,可以冷静地道:“是的,爸爸,我错了,但是事情可以挽回。”她对着生气的爸爸说出她转合资为借款的方案以及原因。
梁父严肃地道:“你这不是挽回,从目前经济发展来看,你这是更加便宜杨巡。爸爸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便宜杨巡的方案,你一向同情个体户所受的不公平待遇,但是你的同情不能给予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你要知道,之前,杨巡一直在欺骗你。他今天不能算是坦白,他今天是眼看瞒不住才说出来,你不能因为他自己说出来而给予从宽处理。杨巡看你软弱可欺,以后会挟持你的投资,从我们家逼取更多好处。到那时候,还如何收场?”
梁思申坚持道:“爸爸,杨巡有欺骗行为,但还不是十足道德败坏,这方面我相信我的判断准确。而且从他以前所作所为来看,他会做出合理回馈,只是我不愿意了。我已经问过宋老师,宋老师支持我退出,宋老师与我的观点一致,杨巡必须为他所做的事负责。爸爸,这事我自己做错,你让我自己处理。还有,宋老师为以前没阻止我跟杨巡合资向我道歉,我想这不是宋老师的责任。但起码说明一点,杨巡在其他方面还是可取的,否则宋老师以前不会不阻止。”
梁父道:“小宋是没话说的,他本来就不应该道歉,首先你连我都瞒着,小宋又能管你几成。其次,要是没有他在,杨巡还不知道怎么吃你的投资款。但是对于杨巡这个人,囡囡,你不能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对一个人的认识,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他做假账,从账上取走你们合资公司的钱放入他的腰包,这与偷窃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人,你怎能还为他说话?”
“爸爸。”梁思申可以在别处很坚强,可是在爸爸的批评面前,她立刻哭给她爸爸看。她也不跟爸爸说理由,只是咬定,“爸爸,让我自己处理。”
梁父看见女儿的眼泪就不舍得再严厉,郁闷地轻声道:“囡囡,那你把怎么处理的细节跟爸爸说一下。你跟杨巡改签借款的协议要怎么写?你中文不好,要不要爸爸替你写?”
“当然爸爸写。我会跟杨巡说,爸爸很生气,不同意合资,没有其他理由,就这样。”
梁父看着女儿没办法,只得道:“你别哭,陪你外公出去转转,我留这儿给你写。”
梁思申这才收起眼泪,亲了爸爸一下,说声“爸爸,我爱你”,离开。梁父看着女儿出去的身影,心中另有想法。他暂且不拟协议,抱臂坐在沙发上思考该怎么做。
杨巡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梁家人聚首后的回音。但是等了两个小时都没声音,他心中的忧虑越来越甚,干脆打电话到梁思申房间,但是没人接听。打到套房,也没人接听。又打到总台询问一下,知道没有退房。杨巡心中打鼓,他们都上哪儿去了呢?
据说地震前的预震过后,拖的时间越长,后面跟着的地震越强烈。对方正是让他琢磨不透的沉默。他倒是希望梁家现在赶紧三堂会审,他会给出让他们信服的理由。
杨巡越等越急,在临时办公室里一刻都坐不住,赶去宾馆等候。
他想,会不会他赶路的时间里梁家人已经回来,便一间一间地上去敲门,没想到被梁父逮个正着。
杨巡看到梁父神情严肃,对他的热情熟视无睹。梁父让他下楼去大堂吧等着,杨巡只好下去等,心中知道,梁父要跟他摊牌了。
杨巡只等了没多久,就见梁父大步走来,已经换了衣服,俨然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梁父手中则是捏着一张纸,这张纸杨巡认识,是他合资公司自己印制的信纸。杨巡连忙站起来迎接,等梁父旁若无人地坐下,他才也跟着坐下。他才刚坐下,面前便拍来那张信纸,信纸上面是半页内容,不多。
杨巡忙道:“梁伯父临的是颜体字……”
“思申心情不好,让我打发出去玩,正好我想找你先谈谈。我们现在不上书法课,我请你解释纸上这几笔支出。”
杨巡看看眼前这么一位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高官,兼他喜爱的人的父亲,心中异常紧张,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轻如鸿毛的纸片,紧张地看。看了会儿,心中好好印证一遍,才道:“这几张发票不是实际支出。”他顿了顿,想等梁父问了再答,但是梁父没问,只是拿两只眼睛盯着他。他只能接着道:“请梁伯父理解,一家企业总有一些支出没法拿到发票,还有一些人情方面的支出即使有发票也不便做账,只好有时候套出一些现金放着,备这些需要。”
梁父问:“小金库的运作,你有没有记录?”
杨巡硬着头皮道:“没有记录,这种东西没法做记录,弄不好给抄出来就害人害己了。”
“好,我理解你。那我怎么能知道你共套现多少,把钱用在哪儿,是不是跟合资公司有关?”
杨巡无奈地道:“我没记账,不过我可以回头去整理一下,给梁伯父一个明细。”
“方便吗?”
杨巡只能道:“不方便也得做。”
“既然方便,为什么你不可以事先向合作另一方每月报备,每月销毁,而非要等到我问起?”
杨巡语塞,心说他中套了,中了看似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的梁父的套。
梁父看着杨巡低头无语,厌恶地继续道:“思申作为出资方之一,有权完全彻底地了解公司资金运作,而你为什么对她隐瞒,却对我公开?”
杨巡心说,梁父逼着他回答他欺负梁思申无知。在历练极深的梁父面前,他无法花言巧语。他只好低头承认:“梁伯父,是我做事没准头,疏忽这一步,我文化水平低……”
“疏忽。”梁父冷笑一声,“你第一次套取现金忘了事后通知思申,我愿意相信你是疏忽。你接二连三地套取,我依然可以放宽尺度承认你是疏忽,但是等我前来查账你才忽然想到要通知思申,你的疏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了。目前的情况已经明了:一、你故意不问自取;二、你套取的现金去向不明。其余你究竟是什么意图,套取了多少现金,我不跟你讨论。思申说,她的事,她自己处理,好,你们先自己处理。但是我有个底线,必须停止合资,就这样。”梁父说完,就招手要服务员过来。
杨巡大惊,停止合资?“梁伯父,事实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凭良心做事,绝对没有一分钱流入我自己的口袋,我可以向你保证……”
“凭良心?”梁父没多说,吩咐给这一桌的茶水结账,等服务员一走,才又道,“我不听赌咒发誓,我只看你做了什么。套现后没有记账,没有通报,公私两个口袋的钱擅自放进一个口袋,哪儿看得到良心?我有理由对你的良心尺度表示怀疑,我阻止思申继续与你合作。你不必再向思申解释什么,你的态度我已经清楚,你只需要接受她的处理。”梁父在服务员拿来的账单上签字,签完便起身,继续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同时,我保留向司法机关指控你非法挪用集体资产的权利,如果你还想蒙我们思申的话。”
梁父说完就走了。杨巡连起身欢送都忘记,瞪着眼睛独个儿发呆。他没想到梁父竟然提出停止合资,那不是堵死他的半边生路吗?他可以用性命保证他没有乱用合资公司的钱,他完全是用对待自己独资公司的心来打理合资公司,别人不明白,梁思申能不明白?但是他也替梁父想到,不,他早就想到,事已至此,合资怎么可能停止。大家都已经在一辆开动的车上,这车,没法刹车,刹车就是全死。不仅他这儿无法归还银行贷款,梁思申在美国贷的款也无法还上,用梁思申的话来说,在美国最怕的是失去银行信用,梁思申不会无知到自寻死路。
杨巡想到梁思申的心情。看早上她的表现,很沉着,但会不会被她爸左右呢?杨巡心中没底。但他绝对清楚,梁思申如果如她爸所言,提出停止合资的话,那就与提出绝交差不多了。与梁思申绝交……杨巡都不敢想。此时杨巡只清楚一点,合资,不是说停就停的,只要不停,那么来日方长。
恰恰此时梁思申带着妈妈外公出去巡了一趟回来,她没心思玩,带着妈妈看从二轻局收购来的两块地皮的时候,心情已经犹如看别人的东西,没了感情。回来听爸爸说杨巡可能还在楼下大堂吧,她听了爸爸的说明后,旋身就出门找下来。果然见杨巡瞪着眼睛一个人垂着头坐着发愣,连她走近都没看见,全不是平时一按尾巴全身都动的灵活。
梁思申不声不响地在杨巡对面坐下,拿起杨巡的杯子敲敲桌子,杨巡才惊醒过来。杨巡第一件事就是看梁思申的表情,梁思申不同于她爸修炼那么好,七情六欲多少露在脸上。但一看之下,心中有些放心,梁思申有点严肃,但没太愤怒。梁思申见杨巡死死看她,不自在
地扭开脸,以平和的口气道:“我爸说已经找你谈了,如果我爸有情绪激动的地方,请你体谅。”
杨巡一时迷糊,梁思申与她爸的态度怎么会这么不同。他忙道:“你爸是见过大场面的,不会乱发火,但他好像挺生气,要我们停止合资。真的吗?你也这么看我这个人吗?你说我真的是那种骗你钱财的小人吗?”
梁思申淡淡地道:“我们合资将近一年,这么长时间以来,事情基本上是你在做,我做得不多。我很感谢你不计较两个人的分工。现在……我提出终止合作,具体办法我爸爸在起草。我的意见是,我已经投入的资金作为借款,你付给我当期银行的贷款利息,三年内还清。考虑到国内《公司法》需要到今年七月才能实施,我可以依然挂着名,一直到你能办理注册为止,你看这样的方式可不可以?”
杨巡愣愣地看着梁思申,为梁思申真的提出终止合作而吃惊,更为梁思申提出的对他非常有利的条款吃惊。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看我,你认为我是不是一个骗你钱财的小人?如果你认为我是小人,那么你要终止就终止。”
梁思申听着这话脸色变冷,她有她的骄傲,她的骄傲在于不愿跟比她不足的人计较,可是杨巡欺人太甚。“我拒绝评论你的人品,相信我爸也不会妄评他人人品。但是你不能否认,你违背合作双方该有的信任原则。”
“我不是制造假账,我们当时签有合同,这边的具体操作由我决定。既然如此,我不可能把支出事无巨细都告诉你,或者预先等待你审批了才能支出,而且我没拦着你查账,甚至也没拦着你爸查账。”
“杨巡,你混淆概念。你有权全权决定的是正常支出,是有据可查的支出,你无权决定非正常支出。我们合同上面早有约定,多少金额以上的支出属于重大支出,需要两人签字决定;何种范畴之外的支出属于非正常支出,需要两人签字决定。你做到了前者,可你没做到后者。”
杨巡道:“我认为我签的是正常支出,理由我已经跟你爸说了,你爸也认可,这是这边惯例,谁都知道。”
梁思申本来想给杨巡面子,此时见杨巡强词夺理,终于无法按捺怒火,冷冷地道:“杨巡,你扪心自问,你真认为这是正常支出吗?如果是正常支出,你又何必选择今天才告诉我?杨巡,请你也考虑我的感受。我宁愿一厢情愿地相信只是我们彼此理解不同产生摩擦,导致合作艰难。因此我愿意退出,但不能妨碍你这么多日子来的心血。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还是别责问我,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杨巡也怒道:“我扪心自问,我没对不起你。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你知道的,我会蒙你?你是聪明人,你不能你爸说什么你信什么,你爸不知道我这个人,你难道会不知道?我辛辛苦苦,我有叫苦叫累了吗?我要是真有那么重私心,我多的是吃定你的办法,我做了没有?你今天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没对不起你。”
梁思申听着这话简直觉得杨巡这是耍无赖,竟然把他的什么感情都搬出来做筹码,难道承认他的感情就得承认他的合理?梁思申强抑怒气,尽量平静地道:“我认为你对不起我,就这样。如果你有异议,我只能说我已经没法说服你,我汉语能力有限。我会尽快与我爸确定终止合资的协议轮廓,其余交付我爸与你联系。如果你不支持我的建议,或者另有建议,我全权委托我爸跟你谈。杨巡,我对你已无话可说。”
杨巡见梁思申说完就站起来要走,也猛地起身,大声道:“梁思申,你误会我,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
梁思申欲言又止,终于没说,转身走了。无话可说,对,就是无话可说。她不信杨巡真不懂她婉转解释的那些,不懂正常支出与非正常支出之间的区别,她此时真觉得杨巡无赖,竟然当着面说瞎话,由此,杨巡私自套取现金的行为,她已经无法替杨巡找出理由。梁思申至此已经非常失望,也非常生气,走进电梯就不再克制,拉下脸来满脸是火。这样的人,她一句都不愿多说。
杨巡看着梁思申不顾他而去,似是一句话都不愿再跟他说的样子,满心都是冤屈和失望。没想到他如此真心对待梁思申,梁思申却一点看不到。刚才梁父这么对他,还有梁父训斥的话,他认,可是梁思申怎么也看不到他的善意?他很是失望。
梁思申回到上面,看到爸爸拟的大纲,与她说的差不多意思,就签了一些授权书,又签了一些空白纸张交给爸爸,让爸爸回头办理。其实她真气得想推翻原来的方案,可最后还是没反悔,她认栽,是她自己滥施同情,被杨巡作为个体户的不平遭遇和杨巡勤奋努力的现象迷惑,而没看清杨巡是个不可合作的人,是她不懂国情没事先预防,才有今天之困,她认,她还不得不承认,她太差劲,杨巡原是可以占她更大便宜的。她理智上做出各打五十大板,甚至自己多打几板的决定,可是感情上却无法平息愤怒,抱着妈妈哭了一通。梁父在一边看着,脸上如挂霜了一般。
外公竟然意外地没问什么,过来看看三个人闹成这样,他就回去自己房间独自看电视。
晚上宋运辉终于忙完,带着宋引过来一起吃饭。梁思申虽然用化妆遮去眼皮红肿,可是谁都看得出她哭过,连宋引都看得出。宋运辉想问却不便问,当着那么三个老人精,他无法不小心行事。这一桌子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太暧昧,活脱脱祖孙四代的写照。上面坐着个老太爷,第二代的坐老太爷旁边,第三代的当中夹着个第四代。
还是梁思申有始有终,既然前面找了宋运辉了解情况,后面当然要把处理结果说明一下。“Mr.Song,我找杨巡谈了。可是都没法谈,回来后妈妈跟我说,这是价值观、世界观的差异,对了,中文应该是这两个词。我很遗憾。没办法,看来今天明天没法把事情确定下来,我只能把尾巴交给爸爸处理了。可能……会被认为仗势欺人。”
“原来是观念冲突。”宋运辉说出来后,见梁思申点头答“是”,才有意调节气氛,微笑对梁父道,“既然小梁已经感受到与个体从业者的观念冲突,那我就得秋后算账了。梁伯父,小梁没少攻击我们国企吧?包括秋天时候发给我的文章也是完全替个私经济张目,可是现在如何?知道国家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了吧?”宋运辉说完,看着梁思申笑。
梁父一听,也笑道:“对了,每次见面就批判我们银行不给个体户放贷,能放吗,他们脑袋里没规范经营意识,这回你也领教了。从银行贷款,在他们眼里就跟白捡来钱一样,还不还,看他高兴。银行还怎么敢贷款给他们?”
“我们运销处的同事说,最怕给个体户发货,没见钱不敢发货,没见全部的钱也不敢发货,怕的是发货后再找不到人要货款。他们越没规范经营意识,银行越不敢给贷款,他们只好越千方百计走歪路寻找资金,就越败坏自己的信誉,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梁父道:“小宋说得在理。他们根子里没有规范、没有秩序这样的概念,遇到利益的时候就一哄而上,只要能追求利益最大化,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他们认为做什么都在理。目前有关政策法律还在探索阶段,对于个体经济这个新生事物还缺乏有效约束,作为相关经济部门,比如银行国企,只好采取自保手段,以免陷入他们的恶性循环。囡囡,当初爸爸反对你与杨巡合资,就是基于这点实际考虑,并不是歧视。”
梁思申刚刚在杨巡那儿上了鲜活生动的一课,而今听着最信任的爸爸和宋运辉都那么说个体户,她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杨巡可不就是只要不杀人不放火,做什么都在理的意思吗,一个人如果根子里是这么在想,还怎么与之合作呢?她不由看向宋运辉,看他怎么应和爸爸的话。
果然宋运辉接着道:“我本来以为个体户的这些习性与出身的穷有关,与没有相应的社会身份有关,等有身家地位之后,应该会有信用概念。现在看看也不是。很可能他们初始的不规范不规矩反而获利丰厚加强了他们性子中某些错误想法,并将那些错误想法转变为根子里的东西。如果那样……”宋运辉看看梁思申:“可能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梁思申立刻明白宋运辉说的是杨巡,以前与杨巡合作时候,跟宋运辉谈起杨巡,也曾说过杨巡现在有两处市场资产,因此做事的时候总要顾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会太失分寸。可问题是他们都没考虑到,如果杨巡压根儿心中就没“分寸”这两个字,又如何。梁思申喃喃地道:“我万分幸运,还有退路可走。”
这边议论得激烈,那边宋引却闲得无聊,追着外公道:“爷爷,您男同学戴红红绿绿的东西真臭美哦。”
外公听着惊奇,全身看看,又摸摸领带,都灰灰的,哪有红红绿绿。他笑嘻嘻地道:“爷爷手里只有一双筷子是红色的,哪儿还有别的?筷子可不能不用哦。”
宋引却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指着另一只手的无名指,道:“就这儿,男同学也臭美,臭美臭美,一个鼻子两张嘴。”宋引说着,又两手抓脸做了一个鬼脸。
众人才知是外公手指上那只耀眼的翡翠戒指,都是忍不住地笑。外公听了也忍不住笑:“娃娃,那不是臭美……”
“就是臭美。猫猫没错,外公戴这个就跟姐姐戴胸针戴项链一样臭美。”梁思申终于也笑出来。
“女同学可以臭美,男同学不行,因为是男的。”宋引的道理似是而非,但她却非常坚信自己是对的。
众人依旧是笑,外公也大笑,一点不觉得受冒犯。外公笑道:“为什么男的不能戴?美国男的还有穿花衬衫花裤子的,还有一个国家男的穿格子花裙的,中国古代男的还穿红衣服,叫红男绿女。”
宋引大声道:“可是您戴的是绿的,羞不羞,羞不羞?”
外公对着一个冲他吐舌头画脸皮的小孩子没招,只好哈哈地笑,表扬宋引很聪明。宋运辉笑着教育女儿:“指出问题就行了,羞不羞就别追究了,要尊敬爷爷。”
外公笑道:“都没规没矩的,小家伙叫我爷爷,叫我女儿女婿阿婆阿公,叫我外孙女又成了姐姐,什么乱套的。”
宋运辉笑道:“我这方面不强求孩子,她怎么看就怎么叫,只要大方向别错就行。对不起,王老先生。”
外公道:“我奇怪啦,你们国内的比我们在美国的还西化,一说传统,好像都是要打倒的一样。老的没保留,新的没学到,不三不四。”
梁母微笑道:“一个疆域宽广人文种族复杂的陆地才能包容文化多样性,并能将多种文化熔融创新成一种兼收并蓄的文化。因此文化多发源于类似中国、欧陆等地,美国现在也可以输出它的文化。爹爹,我们的人文体系已经与过去大不一样了。”
外公道:“你别狡辩,我没说你不应该变,可是你们把传统里面好的变没了。就说思申今天这件事,你们在说的我都听得懂了,传统生意人有这么不讲信用的吗?那姓杨的要换作解放前做出这种事还敢在城里待着,早让我们商会合伙儿灭了。做生意的谁不求个亮堂堂的金字招牌百年老店的?做生意你骗官府可以,可不能骗合伙人骗顾客,那样做是短视。”
梁思申道:“可杨巡不觉得这是在骗我,他还觉得他这是大包大揽做了所有的事。”
外公单独对宋运辉道,“宋厂长,传统还是有用的,别有意去破坏。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家庭如果用破坏传统的方式去发展人文,这很危险,一定弄得人民无所适从。”
梁思申看看妈妈,道:“我同意外公。但我反对没原则的孝顺。”
梁父梁母则与宋运辉面面相觑,三个人都想到那个最破坏传统的年代。但梁父道:“我们还是别太多议论社会。杨巡即使不是特例,可他在对待我们囡囡的事情上更是个看到小红帽独行的狼。现成的例子是,我今天下午先跟他谈,他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事,但他只承认是疏忽。可是到囡囡面前,他却反咬一口。说明他是看碟下菜的。小宋,这样的人我们每天可以遇到,他们在我们面前是十足好人,十足温顺,可是深究起来就难说了。来前我太太还在说杨巡是个上进青年呢。这回他算是不小心露出马脚,但没他第二回的机会。我们前面给他寻找出人品形成原因,我们可以理解,可我们不能接受。”
外公却笑道:“杨巡这回偷鸡不着蚀把米,骗谁不好,敢骗官僚,吃豹子胆啦,这小子,呵呵。思申碰到他是秀才遇到兵,他碰到我女婿是兵痞遇到长官,算是都撞对了啦。小宋啊,我跟你说,我年纪大,看的人多。人这东西,杀人放火都或许情有可原,唯独没良心是永远不能原谅的。思申今天哭什么?还不是因为好心遇到驴肝肺了嘛,本想提携杨巡一把,结果反被咬一口。你们都假惺惺说什么规范道德,我老头子说实话,杨巡就是没良心。跟没良心的人你也不用有良心,思申,我以前看你是个果断的,黑心的,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婆妈。这事叫我解决的话,我拍死杨巡。”
宋运辉正被梁父与外公对杨巡这个人所下的结论所震惊着,心里矛盾着,却听他女儿在一边睁着似懂非懂的眼睛,迷茫地道:“小杨叔叔不是苍蝇,怎么能拍死呢?”
众人都没笑,都被外公的“拍死”两个字震惊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尤其是梁父,第一次有跟岳父握手的冲动。只有外公笑嘻嘻地道:“这娃娃有前途,才这么小的人,大人说话都能插上嘴,有主见。爷爷说着开玩笑的,大活人哪儿拍得死,又不是苍蝇。”
但大家听着心里都有数,杨巡在实力雄厚的外公眼里,只是一只苍蝇那么微小,在梁父眼里,也没好上多少。梁思申心情复杂,她生气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外公的主意,可是,想到杨巡曾经两天两夜没睡地监督工地,为合资企业下过那么多苦力,她如何拍得下手,她是真的婆婆妈妈,她不由看向非常欣赏杨巡的宋运辉,看到宋运辉也看向她,眼睛里有不忍。
宋运辉看到梁思申眼里的动摇,虽然他思考之后知道梁父和外公说得都没错,杨巡这个人在他面前一直是好人,可背后……比如说对寻建祥这个合作人的分割这件事,可以看出杨巡的真实品性,可是想到杨巡一路闯过来的艰难,想到杨巡一直以来对他的奉承和为他办过的那么多事,他无法不开口为杨巡求情。“梁伯父,这件事最大的责任在我。作为我这个既了解杨巡又了解小梁的人,而且我又清楚国外与国内人思维区别,我没有阻止两人的合作,我是肇事的根源。杨巡有私心吗?有,不能否定,可是他在合资公司这件事上的私心不能算多,还谈不上没良心,应该是经营理念不规范占大头才是。我看他对合资公司的投入绝不亚于他当年做两个市场的时候,那是全心全意的。很少见到有人对合作的企业能如此投入。毕竟从国情而言,杨巡在合资另一方基本上不参与的情况下能做到今天这一地步,已经不算是罪大恶极。我想腆着脸给杨巡求个情,在这件事上,最该责怪的是我这个小梁信任但没把监督工作做实的人。”
外公一听就笑了:“思申有给你咨询费监理费了吗?如果没有,她凭什么要求你监督?你是最没责任的人。小伙子,难怪年纪轻轻就做大厂长,好,有担当,也够狡猾。思申要是跟你一样,我今天就把财产交给她打理。”
外公对谁也不帮,对谁都不客气,让宋运辉听了也是讪讪的,外公揭穿他苦肉计的用心。梁父也一时不好继续说什么,否则就显得连宋运辉也责怪上了似的。他拍拍宋运辉的手臂,很是真诚地道:“小宋,我会听取你的意见。”
梁思申见此忙道:“爸爸,我们不生气,我们得承认杨巡的工作。给他一个机会,把项目完成,还是我的方案。”
宋运辉心想,梁思申真是宽容。梁父却道:“本来就说用你的方案,可杨巡不干。”
外公气道:“我气死啦,没见过你们这种犬儒。干脆今天一顿饭吃完全都出家算了,割肉饲鹰都没你们高尚,没良心的人你们以为感化得了吗?告诉你们,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原谅,唯独背叛不能原谅。气死了,我看电视去。”
外公说走真的走了,拦都拦不住,梁母只能向宋运辉道声歉,紧随其后。梁思申与宋运辉都很是吃惊,唯有梁父看着岳父的背影一会儿,转头就笑笑道:“老头子就这唯我独尊的脾气。对不起,小宋,别被影响情绪。”
梁思申连忙跟宋引打岔,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宋运辉见此更能理解当年梁思申为什么要与外公打官司,看起来以前小小的她在外公手下很不好过。想到梁思申吃过苦头之后依然宽容,而杨巡却还是固守那些小生意人的勾当,心下叹息,却也对杨巡加大了反感。没错,什么都可以原谅,唯独背叛不能原谅。
一顿饭吃完,因为宋运辉带着孩子,梁父没有挽留,亲自下去,冒着寒风坚持送宋运辉上车了才走。宋运辉感动,却又是替杨巡担心。梁父这个出身良好的人,显然被社会磨砺掉的棱角较少,感情上恩怨分明得很。梁父对他越好,宋运辉相信,梁父对杨巡越狠。宋运辉回想起来,忽然发觉,梁父嘴上敷衍着梁思申,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赞同梁思申的方案,都是以模棱两可带过,而没表态。包括他的求情,梁父这句“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已经很说明问题,梁父压根儿就想等女儿走后,自己着手处理。可想而知,杨巡惨了。
但是今天该说的话他都说了,梁父的想法,他只停留在猜测,总不好现在就仗恃过去的一点点恩情再要求人家退让,他想来想去,只有打电话给杨巡,要杨巡立刻接受梁思申的方案,明天立刻签字确立协议。
但是杨巡却正生气着,他生气的是梁思申竟然如此不信任他,他全部心血都投入到合资公司,却还被梁父如此污蔑。他不肯答应宋运辉的提议,说答应就是承认他贪污,那是不可以的。他跟谁承认都行,就是不能跟梁思申承认。
宋运辉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顾旁边女儿在场,怒道:“杨巡,你找死吗?”
杨巡道:“宋厂长,我没找死。现在的情况是,梁思申想撤资,可已经撤不了了,只有选择借款这个类型。但是对我来说,我不答应,这个项目就是拖着,照旧,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如果我不拖着,答应梁思申的方案,项目还是照旧进行,可我损了的是名誉。于情于理,我都没可能答应。”
宋运辉明白了杨巡的用心,项目做到这个程度,以梁思申在国外,梁父在省外,两处都鞭长莫及来看,就算是控告了杨巡,让杨巡坐牢,出了梁父心头的毒气,可是项目呢?项目若是因此而停顿的话,梁思申将遭受惨重损失,梁家不会不投鼠忌器。宋运辉叹息,奉劝一句:“杨巡,你好自为之,应该说梁思申已经仁至义尽,你别逼她了。”
杨巡却不这么想,他清楚宋运辉对梁思申的好,他只是道:“我不想蒙冤。”
宋运辉无语,只好作罢。梁思申外公和梁父就杨巡人品所说的话对他影响很大,让他重新审视与杨巡的关系,厘清欣赏与信任之间的区别。
杨巡想来想去,认为宋运辉肯定是为眼下他与梁思申的矛盾生气,责怪他不听宋运辉的劝告,或者更应该说是要求,但是他不能答应宋运辉的要求。不错,他确实是有意不告诉梁思申套取现金的事,因为觉得没必要,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梁思申行事太规范,都照那套规范来,还怎么做事,可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占梁思申便宜的意思。如今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如果答应梁思申的方案,那就意味着从此绝交,他在梁思申眼中成为小人,以后都无法解释清楚。而如果拒绝答应方案,那么梁思申生气大怒都在情理之中,可是项目已经进入内外装修,很快可以交付使用。届时,他把回报交给梁家,让梁家明白他不是小人。再说了,他也不信,他即使接受了梁思申的方案,梁父就会放过他。如果梁思申由合作人变为债权人,只协议收取固定金额,那么,梁父有的是办法折腾他,到时他只有更惨。他只有想方设法继续与梁思申绑在一根绳子上,来日方长,大家最后都会理解他的苦心,包括宋运辉。
梁思申回上海前找到申宝田,请申宝田以同是江湖企业家的身份做杨巡的工作。申宝田答应,因为申宝田现有不少资金已经转移到梁思申处,等着积累到一定程度投进国内展开合资。而且申宝田还想把儿子弄到美国去混个身份,以后就用儿子作为外商回来投资。在申宝田看来,梁思申的断绝合资决定有些傻,退让太多,杨巡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与申宝田谈话后,梁思申才回来退房吃饭,载着父母外公回上海。最先,众人皆睡午觉,独梁思申一个寂寞孤独地开车。等会儿,外公先睡得不舒服醒来,也不管女儿女婿都还打着瞌睡,就问前面的梁思申:“又出去跟那个姓杨的小子谈了?”
“没,跟另一个合作者谈些事。”
“嗯,那还行。我看你就别再找那人谈了,越谈越被人摸清底细,看出你是个没脾气的,让你爸去谈。哪有人一上来搬出的条件就是退让的,你就是心里想死了要退,你最先也得把条件开得他做不到的高,后面才能落地还价。你不是每天都在谈判吗,怎么这些常识都没有?唉,气死我啦。”
梁思申好久无语,心知爸爸虽然没说,可心里一定也这么在想。她犹豫好久,才厚着脸皮承认:“我这回操作错误,有些太抹不下情面。不过只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还不知好歹,我只有对不起他。”
“还给什么机会?怎么对不起他?”梁父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
“爸爸,我不想让宋老师出面,他太为难,我找了另一个朋友。杨巡能听便罢,要他主动找爸爸办理;如果不听,我给他一个他接受不了的后果。我也生气了,没这么当我傻瓜的。”
梁父道:“我今天中午出发前没看到杨巡人影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囡囡,商场这个项目,不是全给杨巡,就是全给你,没有共存的可能。但即便是杨巡乖乖地退出,有些代价他依然必须承担,人不能做了坏事还什么事都没有。”
外公立刻肯定:“这还差不多,做人要有些血性,别被人捏着欺负,你退出是委屈,你留条尾巴地退出是傻,你连退都退不出,呵呵,我又要骂人啦,看在你开车分上不骂你。”
梁思申心说,她就是那个抓了无数大牌,却退也退不出的。杨巡杨巡,以为她真没办法吗,那也太小看了她一些。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说她的退出太便宜杨巡,可杨巡连这还不答应,杨巡以为她就真的这么傻吗?她说话聊天的时候,常把“我傻”挂在嘴边,可是谁真想把她当傻瓜摆布,那谁真是太不认识她。再说,她再好的涵养,也被外公一口一声的笑话给激怒了。“爸爸,你给我做后盾就行,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你知道爸爸要怎么做?”
梁思申道:“你最多找经济问题把杨巡送进监牢,如果杨巡还签了把股份转债务的协议,你还能把他的剩余资产都剥夺了。爸爸没必要做那恶人,说出去名声不好,对我来说也是失败,我如果只能采取这种措施,那是我无能。”
“他真有经济问题,为什么不让他坐牢?你还护着他?”外公好奇了,觉得梁思申迂腐得不可思议。
“我不是护着他,我今天咨询了一下申总,申总也不建议我半路停止杨巡的管理资格。申总说基建工程的很多费用发生很难说清,当事人精不精明,关系到结算时候追加费用的高低,弄不好翻倍都可能。现在大半工程已经结束,一本账都在杨巡肚子里,如果把他送进牢里,恐怕我们不仅仅是工期损失,如果杨巡事先更有准备想出口气的话,我们更难对付基建单位的结算。我当时提出转为借款就是这个意图,没法半当中才踏入浑水,肯定淹死,还不如全身而退。我想杨巡也清楚现在谁也没法替代他,替代他需要巨大代价,我负担不起,他才敢跟我抗着。我看他可能还被爸爸说保留指控他挪用公款权利这一条吓到,他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要抱住我跟商场工程捆绑在一起,迫使我们无法对他采取措施。等未来施工结束,商场营运,他肯定大派好处给我,让我没脾气,继续合作。”
外公听了笑道:“还行,可谈判水平还是太逊了点,就算是你全没优势,也要装得气势汹汹。”
梁父冷冷地道:“我看杨巡最担心的还有一条,就是好不容易跟你搭上的线不能断了。到时候他肯定放长线钓大鱼给你超过比例的好处。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他索性昧良心到底,把账做成巨亏,只要工程结算的时候做些手脚就行,然后把商场丢给我们收拾,他自己转身跑了,找都找不到。囡囡,你还是考虑得温情了些,这事的处理,我们绝不能等,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夜长梦多。”
梁母在一边终于插话:“我怎么看着杨巡进也难,退也难,其实是什么选择都由不得他,他只好保持沉默。你们这样也不好,给他压力太大,别逼着他铤而走险。”
“又来一个妇人之仁的。”外公非常不满意女儿的想法。
梁思申淡淡地道:“妈妈,不是我逼得杨巡没路可走,而是他自己走绝路,我给他的机会和好处已经太多太多。他不是无路可走,而是舍不得既得利益,不肯离开,他是把我投资的钱当作自己的了,你没见他跟我谈话时候的样子。爸爸说的制造巨亏的可能性很大。妈妈,我可以容忍他操作中的不规范,他只要改就是,我受不了他知错不改的态度,我看他是以为工程进行到现在,我的钱已经全部被他抓在手心,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梁母道:“他没那么大胆子的,他不怕我们找他吗?”
“不是说了吗,我们囡囡在他手里,他知道我们投鼠忌器。”
“可是他不会不知道只要和我们囡囡好好做,以后有的是他的好处。他何必这么短视,我看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这话对是对的,我看杨巡本来就这意思,做好一个项目,攀上我们一家。可架不住他眼皮子浅啊,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贪那几万块钱的好处。他以为他做得好,要不是我来看看,我们到最后都还一直当他是好人。没有其他原因啦,他眼看我们已经翻脸,只有赌一把,我们都是你跟囡囡一样的好心人。”
外公终于忍不住,又道:“我真是受不了你们啦,都还是年纪轻轻的人,想问题怎么这么浑。这事情很简单,姓杨的小子背叛合作人,做假账,因此该受到相应处理。管他前因后果是什么,就这一条背叛合作人,够罪大恶极。思申,你停车,我下去喘口气,又被你们气死。”
梁思申将车窗降下一些,道:“这回我难得地同意外公。爸爸不用生气,节外生枝。妈妈也不用给杨巡找理由,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是就事论事地处理,可我烦了,退出。如果申总的思想工作不起作用,我还有办法,爸爸给我时间,三天内没处理好,你再接手吧。”
梁父没再说,但心里想着,女儿即使三天内能处理好,他也绝不会就此罢休。杨巡太明目张胆,胆敢欺负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