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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他知道年叔叔在乐老太爷心目中的地位,何况年叔叔独闯关东,种种英勇事迹,他全知道,等闲也不敢得罪。所以他虽然心中紧张,可是却仍然满面堆笑,应声道:“年爷,可是怪我没向你请安么?”
年叔叔摇头:“总团长,你误会了,这位,确然是我的朋友!”
年叔叔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十分强词夺理,而且,总团长只要又问一句:请问贵友尊姓大名?他就非当场出丑不可。所以他说了之后,就向他那几个朋友问:“是不是?”
那几个朋友也是惯走江湖的,当然是答应。总团长一看那几个人,全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也沾惹不起!
这时,总团长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今天这阵仗,可以说已经奈何不了这个可疑人物了,可是也决不能就这样白白放他过去!
所以,他一声长笑:“好,年爷既然那么说,不必再动手了,不过,想和年爷,以及年爷的朋友,喝三杯酒,也交个朋友!”
年叔叔知道最好立刻打发总团长走,不然,总团长精明能干,自己总难帮人帮到底,可是总团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总不能拒绝。
所以年叔叔一摆手:“请!”
他一面说,一面跨向前去,一手握住了总团长的手,一手握住了军师的手向房间走去。
一握住了军师的手,年叔叔就知道自己可能帮错人了!因为军师的外表,看来虽然镇定之极,可是他手竟是冰凉的──人若不是心亏,怎会害怕成这样子!年叔叔立时向军师望去,军师也向他望了一眼,两人四目交投,年叔叔更是心中雪亮,因为军师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意!
可知如果他若是落在总团长的手中,必然是一件天大的祸事!
直到这时,年叔叔仍然不知道军师的直正身份,他携着两人,进了房间,总团长向身后一摆手,又令四大金刚进来,吩咐道:“没事了,把聚在一起的人赶散!嗯,卖唱的父女不要离开!”
军师扬了扬眉,那少女和父亲靠在一起,神情仍然惊恐之极,看来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爱惜。
军师在这时候,还不忘怜香惜玉,向那少女一笑:“别怕,喝完三杯酒,再和你唱曲子!”少女连连点头,看来军师所露的那一手,虽然给他惹了极大的麻烦,但是也令他赢得了那少女的爱心。一进了房,总团长左脚踢出“砰”地一声,把门踢得关上。这一下行动,多少令人感到愕然,一个朋友已斟上了满满的三杯酒,杯有拳头大小,酒是最烈的三锅头,三杯酒一字排开。
年叔叔先取起一杯,军师也取了一杯,总团长一杯在手,一声长笑,向着年叔叔说:“年爷,江湖风波险恶,你心地着良,千万小心!”
年叔叔不知道总团长的话是什么意思,军师已接上了口:“江湖上讲的是义气,恩将仇报这等事,不是没有,可不会由堂堂男子汉来做!”
总团长才望向军师:“说得好!”他一个“好”才出口,一仰脖子,一大杯烈酒,已经倒进了口,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军师向年叔叔举了举杯,双手持着杯,表示敬意,也一饮而尽。
年叔叔一面喝酒,这才明白了总团长的意思,是怕他帮别人的忙,而别人反倒会害他!由此可知总团长心中有数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现出疑惑的神色来。军师“哈哈”一笑,现出了他豪迈的本色来,他拿起酒壶来,又斟了三杯酒,然后向年叔叔一拱手:“年爷,多谢你替我解了围!”再向总团长一拱手:“总团长的眼好厉害,佩服,佩服!”
年叔叔笑:“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军师一声长笑,昂首挺胸:“弟兄们抬举,都叫我军师!”
虽然“军师”是一个很普通的名词,可是白山黑水之间,方圆千里,谁人不知道焦田的大马队中,有一个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军师!
年叔叔听了,也不禁陡然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一时管闲事,会惹上了这样一个厉害脚色。
那是所有的屯子都出重赏要缉拿,拿住了立刻砍头的匪首;若是总团长一意坚持,自己只怕也保不下来!
而年叔叔的几个朋友一听,更是大惊失色,有两个陡然一震,手中的酒,全都洒了出来,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他们全是当地的体面人家,刚才竟附和了年叔叔的话,把一个剧盗认作了朋友,此刻心头的震动,可想而知!总团长倒十分镇定,一拍大腿:“真痛快!果然好俊的身手。”在他没有反应之前,气氛十分紧张,因为各人都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如今他这样一说,人人都吁了一口气,因为都知道,总团长是人情做到底,决定卖这面子给年叔叔了。
所以,年叔叔首先拿起酒来,一干而尽,总团长陪着饮了,军师端着酒杯,看了一会,才一饮而尽,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来。那几个朋友,也心慌意乱地喝了酒,有两个,呛得咳个不停,狼狈之至。
总团长又微微一笑:“闻说军师的一手飞刀绝技,百发百中,真是了不起!”军师一笑,一伸手“拍”地一声,按松了腰带上的活扣,一抖手“叭”地一声响,整条腰带,摔在桌上。
再一翻过腰带,看到腰带的反面,密密排着柳叶飞刀,柄柄寒光闪闪,看得人头皮发麻。
军师笑:“要不是总团长手下留情、年爷的说情,飞刀再多,也敌不过四大金刚的盒子炮!”
总团长冷笑一声:“屯子里的情形,你倒摸得清楚!”
军师道:“不瞒总团长说,我们本来准备攻打黄金屯,夺了来自立为王的!”
总团长一扬眉,神情自然的在问:“有那么容易么?”
军师向年叔叔道:“讨张椅子坐!”
年叔叔忙道:“总团长请坐,军师请坐,唉!真是,招呼客人坐都忘了!”
总团长和军师坐了下来,军师才把如何先绑小少爷,引民团追击,再加以伏击,他所计划的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
他居然有本事把这一切,说得十分平淡,可是总团长却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他知道,军师说了,就等于告诉他,再也不会有这个行动,可是仍难免骇然!
年叔叔和那几个朋友,也听得目定口呆。
军师说完,拿起第三杯酒来喝了,自嘲道:“好色的毛病改不了,总是会惹祸,一心想讨好大妹于,没想到自己露了馅了!”
年叔叔感叹:“那唱曲的女子年纪还轻,阁下是不是可以不要!”
他本来想说“不要作孽”的,后来一想,这样说语气太重,所以就住了口。
军师站了起来,一揖到地:“年爷放心,这女子我一见锺情,是决心娶她做押寨夫人的了!”
年叔叔也喝了第三杯酒,三杯烈酒下去,有点飘然,他大声道:“我可是大媒”
军师道:“一定请大驾来喝喜酒。”
年叔叔知道在如今这关头,绝不能冷落了总团长,所以又道:“还是总团长行,一眼之间,就替黄金屯子消弭了一场大祸!”
总团长也客气“这全是年爷的面子!”
年叔叔人十分四海,他明知总团长就这样放走军师的话,心中一定不舒服,所以他不动声色,就把十根每根十两的金条,趁人不觉,揣进了总团长的怀里。
总团长突然怀中一沉,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年叔叔若无其事和朋友豁拳呼喝去了,他也就来了个却之不恭,再也没有出声。
军师为人何等精细,这一切自然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笑。
总团长既然受了贿,那就好说了,可是这时,年叔叔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太为己甚。军师这时,和年叔叔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已成莫逆,所以他接受了年叔叔的意见。
他向总团长一扬手:“总团长,今晚我在这里尽兴喝酒,天亮之前必然离去,要是太阳升起,你看我还在屯子里,死活任凭!”
总团长笑了一下:“那就不打扰各位了!”
他双手一抱拳,转身就走了出去,军师和年叔叔相视一笑,军师把那卖唱的少女和她父亲,都叫了进来,一起喝酒唱曲作乐。
当晚,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向少女表露,但毫无疑问,那少女的一颗芳心,已然紧紧系在他的身上,等到离开了黄金屯子之后,军师一表露身份,把这卖唱的父女两人,唬了个半死,自然更不敢说个“不”字。
军师后来,隔不多久,真的十分隆重地娶了那少女做押寨夫人,后来,在马匪活动之中,那少女仗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学会了不少东西,提起“军师娘子”来,也赫赫有名,军师千方百计,替她找了两柄当时极其罕见的小手枪来,军师娘子也练成了双手发枪,百发百中的功夫。
这全是后话,而且和这个故事,也没有很直接的关系,所以提一提就算。值得说一下的,倒是军师娶娘子的时候,年叔叔真的以大媒的身份出现。当晚,他向明艳照人的新娘子打趣:“想不到吧,那么斯文的汉子,竟然会是胡子!”
新娘子娇羞无限,对她的丈夫批评了一句:“他才不斯文哩!”
这一句话,惹得哄堂大笑,新娘垂下了头,本来雪一样白腻的颈子,也成了通红!
真正值得提,所提不外的是两件事,这两件事,和日后的故事发展,都有一定和重要的关系。
两件事都在酒酣耳热之时发生,一件在当时,只是微不足道的闲谈。军师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后,忽然叹了一声,一手按在年叔叔的手背上,呆了片刻,才道:“年兄,我现在虽然落草为寇,可是也是好人家出身!”年叔叔立时点头:“殆无疑问。”
军师又长叹了一声:“何以竟然会沦落至此,自然也一言难尽了!”
年叔叔是何等样人,当然知道其中必然有不足为人道的隐衷在,所以他打了一个“哈哈”:“我只当你姓军名师,谁理会得你别的事!”
他这样说,是表示对军师的家世出生,一点也没有兴趣,只是要结交他这个好朋友。军师一拍桌子,感到十分痛快,又对饮了一杯,才道:“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起我姓什么了,年兄,我姓冯!”年叔叔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军师忽然有十分古怪的神情,用那种眼光望定了年叔叔,又忽然问了一句:“年兄成亲了?”
年叔叔笑了起来:“你有意替我作媒?”军师笑得很欢畅:“我有一个妹妹,和年兄可称匹配,可惜她远在千里之外,她从小就在法兰西念书,不知道会不会说中国话”
年叔叔当时,只觉得相当奇怪。当时,在外国留学的风气并不盛,尤其是女子,更是绝无仅有。军师居然有一个妹妹在法国留学,这事情就非同小可,可知他必然有十分显赫的家世──那时,像年叔叔这样的人物,也是未曾离开过国门半步的!
当时,军师又道:“也难说,或许有缘千里来相会,谁知道呢?”
年叔叔也应了一句:“是啊,谁知道呢?”
这是一件小事,当晚在黄金屯子这个客栈之中,提起的事,一直到若干年之后,才发生了作用。
发生的是什么作用呢?在上一个故事“夜归”中,一直有年轻人和一个身在瑞士的细菌学家冯夫人,有暧暧昧昧的关系,略运用一下脑筋,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