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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敢情好。”在弗雷泽举步朝门口走时,奎格说“人事局里您如果有朋友的话,请您跟他们说说,菲利普奎格,1936级毕业生,也早已到了该有命令调动调动的年限了我送您到舷梯那儿去,先生。”

    “谢谢您。见到你很高兴,基思。”

    威利说:“这实在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长官。”他虽不想流露出他说话时的高兴劲儿,可还是流露出来了。奎格在临走开时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当一名调离的军官离开“凯恩号”时,除去在舷梯旁站岗的值班员之外,通常是没有人加以注意的,值班员也是因为必须在日志上记录这位军官离舰的确切时间。不过,威利,那天下午正赶上他值班,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在3点30分左右开始发生了。水兵们聚集在舷梯附近低声交谈着,军官们也开始一个一个地溜达到后甲板上。官兵们同样都在观望着陆战队和战车在那些被战火摧残得满目灰白的小岛上运动,或者是取笑那些停泊在附近的一艘驱逐舰周围击水嬉戏的游泳者的体格,再或者就是呆呆地看着甲板上的水兵们把第3号烟囱漆成青黑色。温煦的空气里洋溢着浓烈的油漆的香味。

    “看,小艇来了。”有人说道。一艘漂亮的小艇从一艘运输舰前头绕了出来,冲破浑浊的海水朝“凯恩号”驶来。观看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叹息声,就好像观剧者在剧情转变时发出的叹息似的。惠特克与一个勤务兵抬着一只陈旧的木箱,上面还摞着两个蓝色帆布手提包。拉比特跟在他们后面出现在后甲板上,他吃惊地朝那一群官兵眨着眼。军官们一个个地跟他握了手。水兵们都站在那里,或是拇指钩着腰带,或是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们中有几个人喊道:“再见了,拉比特先生。”

    那艘小快艇突突突地响着停靠在“凯恩号”的舷梯下。拉比特走到威利跟前,敬了个礼。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神情紧张地眨着眼睛“请求准许离舰,先生。”

    “请求批准了,先生,”威利答道,随即又感情冲动地加上了一句“您不知道您正在脱离的是个什么东西。”

    拉比特面带笑容,拍了拍威利的手,走下了舷梯。那艘小快艇开走了。威利站在舷梯旁的值班台边,看着沿栏杆列成一线的人们的后脊背。他们使他想起了结婚典礼入口处被绳子拦在外面的那些衣衫褴褛的看热闹的人群。他自己也走到栏杆前,凝望着远去的拉比特。那小快艇转过那艘运输舰便消失不见了,后面只留下一道逐渐消退的泛着白沫的弧形水线。

    在随后的那一小时里,奎格舰长发了一通可怕的脾气。佩因特呈给他一份燃料与淡水使用情况的报告,报告显示在夸贾林环礁作战期间,舰上人员的淡水消耗量上升了百分之十。“他们都记不得淡水的宝贵价值了,啊?好啊,佩因特先生,”舰长尖声责问道“军官和船员们个人48小时内不准用水!大概那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在这艘军舰上,我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半小时后“凯恩号”军舰起锚驶离夸贾林环礁湖,前往目的地福纳福提群岛。

    帆船时代,遇上顺风是幸事,蒸汽时代则不然。

    “凯恩号”正以10节的时速艰难地从夸贾林环礁驶往200英里以外的福纳福提岛。天空中一团团的云彩就像一个个肮脏的大枕头。舰身被自己排出的烟雾笼罩着,无法逃脱出去。海风也以大约10节的速度从船尾吹来。因而相对于船体而言,空气根本不流动。这艘扫雷舰好似在噩梦般可怕的沉寂中行进。烟筒冒出的烟雾旋转着滚落到主甲板上,移动缓慢,油腻腻的,隐约可见。烟雾有一股恶臭气味,粘连在舌头和嗓子上,形成一层令人痒痒的恶心的薄膜,还呛得眼睛痛。空气又闷热又潮湿。堆放在后甲板板条箱里烂白菜的气味和烟筒的烟雾混在一起更让人作呕。“凯恩号”的官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肮脏不堪,又无法痛快地冲个澡。大家懒得连舌头也不想动,仅以呆滞悲哀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不断用手搓揉鼻子。

    “凯恩号”和另一艘护卫驱逐舰正掩护着六艘坦克登陆艇,这是些吃力地缓慢行驶的三百多英尺长的肥大船壳,样子就像木头鞋子,而且显得异常脆弱。给人的感觉是,只要用开罐刀对准其大腹便便的船体狠狠地扎下去便可能引发弃船逃命的警报。坦克登陆艇以每小时8节的速度在波浪里摇摇晃晃地前进,弯来绕去的两艘护卫舰的航速要稍稍快一些。

    奎格的禁水令大约过了24小时,马里克走进了舰长室。“凯恩号”的这位指挥官正裸身仰面躺在床上。两台嗡嗡作响的高速运转的风扇把气流向下吹到他的身上,然而他那白皙的胸脯上仍然布满了滴滴汗珠。“什么事,史蒂夫?”他问道,身子一动不动。

    “舰长,考虑到风向的特殊情况,把停止执行供水条例的时间从两天改为一天行吗?佩因特跟我说,我们有很多淡水,足够维持到抵达福纳福提岛——”

    “问题不在这儿,”奎格大声喊道“为什么这条船上每一个人都那么极其愚蠢?你以为我不知道船上还有多少水吗?问题是,船上的人一直在浪费水啊。正是为了他们好,才必须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就这么回事!”

    “舰长,他们已经受到教训了。像这样一天不准用水就跟一个礼拜没水用一样啊。”

    船长噘起嘴唇。“不行,史蒂夫,我说了48小时就48小时。如果这些士兵以为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优柔寡断的人,那就无法控制他们了。真倒霉,我自己也想冲个凉啊,史蒂夫。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也是为了士兵自己的利益,我们必须忍受这些不便了——”

    “我不是在为自己请求,长官。可是士兵们——”

    “得了,别给我来这一套!”奎格用一只胳膊肘撑起身子,瞪眼看着副舰长。“我跟你一样关心士兵们的福利,你别在这儿充英雄。他们浪费水了还是没浪费水?浪费了,那么,你要我怎么办啊?给他们全体颁发嘉奖状吗?”

    “长官,用水量是增加了百分之十。那天是攻击日嘛。我真的觉得那不能叫浪费——”

    “好了,好了,马里克先生。”奎格躺回到床上。“我看你仅仅是为了提出理由而提出理由吧?对不起,我不能奉陪了,此刻天气太热,气味太难闻了。到此为止吧。”

    马里克宽阔的胸部起伏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长官,打扫完后给15分钟冲凉时间怎么样?”

    “该死的,不行!喝的汤和咖啡里有足够的水,不会让他们渴死的。这才是重要的。下次他们会记住不得在我的舰上浪费一滴水!史蒂夫,你可以走了。”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顺风没有脱离“凯恩号”甲板底下,通风机送入的空气令人无法忍受,绝大部分是烟筒的烟雾。水兵们从舱房里蜂拥而出,三三两两地躺在后甲板室里或主甲板上,尽量远的避开烟筒的烟雾。有些水兵搬出了床垫,但大多数人蜷曲着身子睡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用救生衣当枕头。舰桥上的人整夜都呼吸急促地喘息着。在舰艇沿之字形行驶的一些路段,海风不再正直地从船尾,而是从稍稍偏斜的角度吹来,此时只要把脖子远远地伸出舷墙就可以足足地吸入一两口温暖、新鲜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清新的空气。

    第二天早晨,火热的太阳浮出海面,发出耀眼的红光照射在一艘好似患了瘟疫的船上。肮脏的半裸的人体伸开四肢躺满了整个甲板,显得毫无生气。水手长吹着起床号,却只能将大家唤个半醒。水兵微微动了动,站了起来,开始挪动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四肢干起日常杂务,就像古舟子咏古舟子咏是19世纪初最有影响的英国诗人、思想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taylorcoleridge,1772-1834)一部最著名的、脍炙人口的作品之一,是英国诗歌中的瑰宝,采用民谣形式,叙述一个老水手看到人类生命正常创造的过程。——译者注中的那些由死人充任的水手。眼下“凯恩号”距赤道50英里,几乎朝正南方行驶。随着天空的太阳一小时一小时地往上升,空气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潮湿。而这条船仍摇摇晃晃地艰难地行驶在波光闪烁的海面上,仍笼罩在自身的烟筒的烟雾和烂白菜味的恶臭中。

    正午时分,人的天性起来造反了。一伙黑人轮机兵开始在安装着蒸发器的后轮机舱里偷水用,这样奎格就发现不了管道里的水压。消息像电报一样迅速传遍全舰。通往下面灼热难当,当啷声震耳的轮机舱的两道狭窄的钢梯顿时被水兵挤得水泄不通。佩因特很快发现了发生的事,并报告了海图室的马里克。这位副舰长耸了耸肩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烟筒的烟雾弄得我两耳嗡嗡响。”

    只有水兵能这样幸运地偷水用。消息很快传到了军官的耳朵里,但是尽管他们完全一致地对奎格不忠诚,然而军官帽所体现的那种模糊但又无处不在的象征意义却让他们不能走下轮机室的梯子。

    确实,午后3点钟时杜斯利曾把头枕在两肩上,趴在译码机旁,对威利抱怨说他再也忍受不了啦,他要到舰尾的轮机室弄点水喝,威利恶狠狠地盯着他。此时此刻,基思少尉已经不像14个月前走进弗纳尔德楼的那位胖乎乎、满面春风的钢琴演奏者了。基思的嘴和鼻子的周围显出一道道的纹路,圆圆的脸上凸现出颧骨和下巴颏,两眼陷进了污迹斑斑的眼眶里。他神情严肃,满脸是直立的棕色刚毛。一滴滴的汗水顺着脸流进敞开衣领的脖子里,把衬衣弄成了深棕色。“回你的舰艉去,你这个可悲的小杂种。”威利说(杜斯利比对方高3英寸)“你最好住到救生衣里去。我向上帝发誓,我要把你扔到海里去。”杜斯利抱怨着,抬起头,重新有气无力地敲击译码机。

    有一个方面,奎格舰长未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完全和其他军官隔离开:他没有个人单用的厕所,不得不下来使用军官起居舱过道里的卫生间。舰长周期性地临时出现在这里有时会引起麻烦。所有的军官都养成了关注舰长室关门声的习惯,一听到这响声,大家就赶紧装出正经的样子。有人会从床上跳起来,拿起一摞军方邮件摆弄着,另一个人会飞快地跑到译码机跟前,第三个人会抓起钢笔和一堆报表,第四个人会翻开航海日志。

    既然威利和杜斯利都在干正经事,此刻舰长室的关门声并未使他们感到不安。几秒钟后奎格出现了,穿着破旧的拖鞋飞快地从军官起居舱穿过,同往常一样闷闷不乐地噘着嘴。两个军官忙着译解电报,没有抬头。静寂了10秒钟,随后突然在过道里传出一声可怕吼叫。威利跳了起来,以为,或一半是希望舰长触到了有毛病的电灯插座,把自己电死了。威利跑到过道里,杜斯利也跟着跑了过去。但是舰长什么事也没有,只见他尖着嗓子朝军官的淋浴室里叫嚷一些难以听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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