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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城

    建武二年八月廿六,建武帝刘秀亲率大军,攻打五校乱兵,受降部众约五万人。与此同时,刘秀派遣游击将军邓隆,协助朱浮,攻打彭宠。

    邓隆军队驻扎潞南,朱浮军队雍奴,两地布防居然相距百里,收到谍报的那日我便断言,邓隆和朱浮两个肯定吃败仗。

    阴就原本不信,可没过多久,便传来彭宠奇袭邓隆军队,朱浮因相距太远,鞭长莫及,来不及救援而一败涂地。

    “难怪大哥这般看重姐姐,姐姐竟比大丈夫更具慧眼。”

    阴就自那日起便对我言听计从,事后得知,当日远在五校的刘秀亦曾对邓隆、朱浮的军队布阵大加斥责,可惜为时已晚。

    自新朝灭亡后,中国的大好河山其实已经成了一块被切割瓜分的蛋糕,支离破碎,各个地方势力都在集结兵力,各自为政,疯狂抢占地盘。

    为了便于给阴就详尽的解释现状,我从搜集到的情报中整理最新资料,经过汇总后绘制了一张简易地图,以雒阳为中心点,黄河为分割线,大致可将全国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块。除去一些不足万人的零散民间势力,单单挑出那些大集团势力来统计,则东边有汉帝刘永、自封五威将军的张步;河西除了有窦融,还有从长安逃到天水后,自称西州上将军的隗嚣;北面有叛乱的彭宠,还有游移不定的建世汉朝赤眉军

    大致看来,相对安稳的只有河南的南阳、颍川两郡,这是绿林军起兵时的发源地,刘秀建立的汉朝虽然不同于绿林军,但说到底根基出处都差不多。所以招降河南,收复刘玄遗留下来的这片江山,相比之下,成了最轻松的一仗。

    强敌环伺,那些大宗的集团势力,随便抽调出哪一支来,论兵力与国力都不下于建武汉朝,刘秀以一个新建的小小国家,要面对那么多强敌,不得不令人替他捏把冷汗。

    不想被人吃,就要吃掉别人!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刘秀现在缺的不是能力和机遇,他最缺的是精力与财力。战争是最烧钱的游戏,没有足够的资金,他的粮草便供应不了东西南北四线齐战,所以,从他现如今的布控不难看出,他早先派邓禹驻扎在长安外围,是为了抵御及防备实力最强大的赤眉军。邓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领兵围而不打,与赤眉军保持着一种僵持局面。

    避开赤眉的压力后,刘秀其实已经把下一步要夺的目标锁定在东线。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刘永,虎牙大将军盖延、驸马都尉马武等人打了四个月,终于攻陷雎阳,逼得刘永逃到虞县。随后没多久虞县百姓突然暴动,格杀刘永的母亲与妻子,刘永只带了亲信数十人逃到了谯县。刘永部将苏茂、佼强、周建等人集结三万援军赶来相救,被盖延拦在了沛县西郊,打了个落花流水。最终,刘永、佼强、周建等人向东逃到湖陵,苏茂则逃回他的老窝广乐。

    盖延替建武汉朝占领了沛郡、楚郡、临淮郡三郡土地,刘秀随即派太中大夫伏隆持节出使青州、徐州,招降刘永辖下各郡国。

    总的说来,建武汉朝虽然在北线彭宠那里吃了点小亏,却在东线刘永那赚回了一大票。

    “你说如果收复南阳郡,陛下会否亲征?”

    “四处战火蔓延,你让他舍重就轻,为了一个最没威胁性的南阳跑来亲征?”我随手拣起一片竹简戳他脑袋“你还真是没脑子。”

    “不为南阳,难道不能为姐姐你吗?”

    “除非你出卖我,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南阳?”

    “我们家影士虽然厉害,可你别太小瞧了陛下的斥候你躲在新野的事,他早晚能知晓。”

    我冷笑:“知晓了又如何?颍川已经收复,拿下南阳犹如探囊取物。如果分不清主次,为了我一个女子,放下各地如火如荼的战情,跑来亲征一个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的南阳郡,那他也实在算不得是个明君,连这点远见卓识都没有,何谈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阴就表情有些呆滞“陛下当真要一统天下么?这谈何容易”

    “正是不容易,所以才更具挑战性!”我一手支颐,一手将竹简敲击案面,咚咚直响“中兴之事总需有人来完成,不是刘玄,便是刘秀,不是刘秀,便得是刘永、刘盆子、刘甲、刘乙,乃至刘丙成王败寇,优胜劣汰,不能完成天下一统,最终实现光武中兴的人,最终的命运只能是消逝在历史奔腾的洪流之中。”

    “姐姐你在嘀咕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听不懂最好。”我笑着岔开话题“大哥自请去函谷关镇守,想来不会再跟着朝廷的军队来打南阳,我这会儿倒是好奇起来,不知来取南阳郡的是何许人物。”

    我不担心刘秀会亲临南阳,但是,如果他委派冯异前来,那

    “来什么人都不重要,因为南阳郡太守刘驎早已准备好要投诚了。”阴就眨眨眼,调皮的说“姐姐说的对,南阳之事的确不用陛下操心,但是”他依偎过来,带着一种怜悯之情“我倒希望他能为姐姐走这一趟。”

    我一掌推开他:“所以你只能是阴三,而永远做不成刘三!皇帝岂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

    “为何”

    我不等他把话问完,严厉道:“那是亡国昏君所为!”

    许是我的声音和表情太过激烈,他被唬得缩起肩膀,噤声不语。

    南阳郡最终没有等来刘秀,也没有等来冯异,在大家都以为南阳郡的政权归属,由已经灭亡的玄汉王朝转移至新兴的秀汉王朝是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南阳郡堵阳人氏董

    辱尸

    吴汉果然没有丝毫顾忌阴氏在新野的地位,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留,肆意带兵攻打新野。他就像是一头尝到了血腥味的野兽,在战场中完全失去了理智,停止不了嗜血的本性。

    杀人,其实很容易!特别是在战场上,有些人即便平时性格如何温厚,只要一上战场,就会失去自控能力。杀戮带给人们的其实永远只有痛苦!

    既然仁心仁术已无法让疯狂嗜血的猛兽恢复冷静,那么唯有举起手中的棍子去打醒它了!

    时机紧迫,我在有限的时间内利用阴家在南阳遍布的影士力量,以邓奉的名义迅速调集了包括淯阳在内的所有宾客和壮丁,因为遭受吴汉的过分欺凌,这道檄令才发布,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数千人手支援。其势头之迅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吴汉怎么也没料到在南阳还会有武装力量能够反抗他,轻敌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令邓奉带人一路将他轰到了淯阳以南,这才放他狼狈夺路而逃。

    “为何不生擒了他?”邓奉很是不解“大司马有错在先不假,但我等干下这等大事,若他回去后上疏奏禀不实,蓄意陷害,扣我们一个逆反作乱的罪名,那可如何是好?”

    我冷笑:“我们若生擒了他,只会令他愈发恼羞成怒,唯一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将他——格杀!”我比了个砍头的手势,邓奉面色一变,一副吓傻的表情。我嗤然一笑“既然你狠不下心杀他,那捉了他来又有何用?且让他回去我倒要瞧瞧,片面之词,他会听信谁!”

    邓奉与阴就面面相觑,他们二人自然明白我最后说的“他”指的是谁。阴就摇头道:“姐姐,你这是在跟陛下赌气呢。何苦”

    我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响栗:“那按你的意思,便放任吴汉一把火烧了新野?哼哼,这次算他识趣,进了新野,还算懂得要避开阴家绕道走,若是他敢碰阴家人一根毫毛,我非剁碎了他”

    阴就打了个哆嗦,似乎感应到我话里的狠意,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眸底闪过一丝畏缩。

    “邓将军!”

    “诺。”

    “董是不是派人找你,想与你联手?”

    邓奉震骇:“这昨天确曾不过我已经回绝他了”

    “不必回绝啊。”我淡淡的笑,笑得邓奉一脸发怵的表情,缩着肩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董?是逆贼不假,可事到如今,焉知我们不是逆贼呢?”

    “阴阴”

    “吴汉这一去,还不知会生出何等枝节,有董?留在堵阳,恰好在东南边替我们驻了道防风墙,雒阳或者颍川郡方面一旦有什么动静,他能事先替我们抵挡一阵。”我沉吟片刻,倏然从案前抬头,手中尺简一划,指向邓奉“邓将军速带人前往?u阳布防,?u阳与堵阳相距不远,若雒阳无事,则可屯兵钳制董?;若雒阳有异动,则可对董?施以援手。”

    邓奉悚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肃然起敬,躬身行礼:“诺。”随即转身离开。

    “就儿!”

    “姐”

    “我有一事要问你”我笑眯眯的弯起眉眼,一脸奸笑。

    “我不清楚”不等我问什么,他已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你一定得清楚。”我跳了起来,向他扑去,右臂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绊倒在席上“河北燕赵之地,大哥花重金驯养的骑兵现有多少?”

    “呼呼”他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吸气,不住摇头。

    那些骑兵,吸收了上谷、渔阳两郡突骑军所长,再配合上我设计的高桥马鞍、马镫的装配,如虎添翼,经过这两年的秘密蓄养训练,一定具备了不可想象的惊人威力。如果能够把这些骑兵收为己用,我敢保证,别说一个大司马吴汉,便是倾建武汉朝精兵良将全部出动,也撼动不了我一个小小?u阳的堡垒。

    要我进攻反扑,鲸吞掉刘秀的兵马,那是天方夜谭,但是若能手握这支骑兵,却足以坚守南阳。

    “把他们――给我调回南阳!”

    ?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

    九月初二,刘秀从内黄回到雒阳。

    从没有这么一刻,我像现在这样如此密切关注刘秀的一举一动,他每下达一个诏命,我便会细细推敲半天,揣摩他的用意。

    阴识虽去了函谷关,但是阴兴却随行刘秀于左右,我手里掌握的情报资源真实性与及时性便能得到充分保证。

    或许是太专注这些事情,劳心耗神太过,忽然有一天感觉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头晕目眩得连呼吸也透不过来,我一头栽倒在地。

    眼前是漆黑一片,我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听觉却异常敏锐。我能听见阴就与医生的争辩时,而且,每一字每一句都异常清晰。全身僵硬,四肢麻痹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黑暗中却似有一团星芒划过,绽放开一朵绚烂的焰火。背上如火在焚烧炙烤,身体像是被扯裂开一般疼痛。

    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疼痛感却开始慢慢消失,没过多久,一切恢复正常。

    不到半天时间,我仿佛从人间堕入地狱,然后又从地狱重新爬回了人间。身体的疼痛很快便被我遗忘,然而那一抹绚烂却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几天后,雒阳传回消息,陕西有个叫苏况的家伙带兵攻破了弘农,刘秀命景丹出征,孰料景丹去世,于是改命征虏将军祭遵出征。祭遵骁勇,连平弘农、柏华、蛮中三地。

    与此同时,北上的建世汉朝赤眉军攻打陇县,与西州的隗嚣碰的个正着,隗嚣派大将杨广迎敌,大破赤眉,一路把赤眉追到乌氏、泾阳。吃了败仗的赤眉军抵达阳城、番须一带,那里气候极为恶劣,天降暴雪,山谷都被积雪完全填平覆盖,士兵根本无法在那种恶劣环境下生存,于是赤眉军只得向东撤退。在路过西汉王朝的帝陵时,小农的贪婪再次爆发,他们竟然化身为一批疯狂的盗墓贼,挖掘开帝陵,盗走无数陵寝陪葬的金银财物。

    “啪!”竹简落地,我浑身颤栗:“此事当真?不是讹传?”

    阴就为难的挠头,低声答复:“姐姐认为是讹传,那便是讹传吧。”

    “什么叫我认为?”我啪地拍案,只觉得浑身冰冷,颤栗不止“奸尸这等人神共灭之事,岂是人所能为,简直畜牲不如!”

    谍报声称,赤眉军不仅仅挖开了帝陵,盗掠财物,甚至因为帝陵中的后妃尸身由金缕玉衣包裹,得保肉身栩栩如生,那帮畜牲不如的家伙竟然兽性大发,干起了奸尸的勾当――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首当其冲

    “你先别动怒。”

    “一群变态的死男人,杀一千刀一万刀也不足以”

    “姐姐”

    我恶狠狠的拿眼瞪他,眸厉如刃:“你说,你们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心理变态,不是搞女人就是搞男人,搞完女人、男人还不够,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

    我越想越怒,阴就吓得噤若寒蝉,等我把憋着的一通火彻底发泄够了,他才敢颤巍巍的辩解:“其实,依小弟看来,辱尸并非为的是呃,泄欲。而是因为那些女子的身份。要知道她们生前可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乃是天子,那是最接近神明的天之子,天子的女人,岂是凡夫俗子能沾得的生前碰不得,若是生后辱其尸身,则代表着”

    “皇帝的女人,凡人碰不得?所以他们玩不了皇帝的女人,就玩皇帝女人的尸体!玩了皇帝女人的尸体,不仅算是侮辱了皇帝,自己也暗爽了一把?我靠!真是一群变态!”我稍稍平复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抄起案上一卷竹简向阴就砸了过去“说白了,就是你们男人自卑,自贱,自私――”

    他吓得跳开,哇哇大叫:“姐姐,我尚未及冠,我还是孩子,与我无关啊!你砸我做什么?”

    “早晚你也是个坏坯子,大哥娶了嫂子,却又纳了那么多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你太偏激了你啊,别打别打,弟弟知错了!弟弟不敢了以后绝不敢纳妾!”

    ?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

    驻扎长安的邓禹率军阻击赤眉军,却在郁夷落败,危急中大军撤出长安,退往云阳。

    长安再度被赤眉军所占领。

    占据汉中的乱军首领延岑,恰驻屯杜陵,赤眉军派出大将逢安攻打延岑,延岑反攻,诛杀赤眉军近十余万人,挫其精锐。

    邓禹趁着长安空虚意欲突袭,却不料撞上赤眉大将谢禄领兵救援,结果战败。

    投靠了赤眉军的原更始汉朝平林军首领廖湛,率十八万人攻打汉中王刘嘉,在谷口两军对决,刘嘉大破赤眉,杀敌十余万人,亲斩廖湛,至云阳夺取粮秣。刘秀命邓禹招揽刘嘉,刘嘉在来歙的陪同下,前往邓禹处会合,却不料邓禹瞧不惯刘嘉的宰相李宝,认为其态度倨傲无礼,竟而诛杀了李宝。结果惹来李宝弟弟纠集李宝旧部,攻打邓禹军队,因此连累将军耿?被害。

    消息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是谬传,以邓禹的机智绝不至于连战连败,这样激进且做事不顾后果,盲目任性的邓禹,一点都不像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阳光少年了。

    “陛下之前得知长安失利,曾告知梁侯‘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然而梁侯显然未曾听从陛下的旨意”

    我摆了摆手,制止尉迟峻再陈述下去,邓禹的事让我的心情变得有些烦闷:“雒阳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应该没有,二公子传递回来的讯息中也未曾说起陛下欲对南阳不利。”

    “嗯。”我支颐,若有所思。尉迟峻于三天前带着两千铁骑赶到了?u阳,骑兵人数虽不算多,但个个身手不凡,马上功夫更是了得,整体配合也是进退有度,如臂使指。骑兵的提前赶到,愈发令我吃下颗定心丸,如今万事俱备,剩下的便单看刘秀的态度了。

    “最近有消息递过来,报称铜马、青犊、尤来等乱民残余势力,欲拥立孙登为帝。”

    “哦?”我愣了几秒,忽而笑道:“强弩之末倒是不足为惧,但是由此一来,陛下愈发分身乏术,我想短期内南阳当可安然无虞。”

    尉迟峻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低声回应:“但愿如此。”

    小胜

    我一直认为刘秀顾不上南阳,即便他有余力回顾南阳,也不会大动干戈,最多不过是派个使者过来安抚招降。毕竟错不在我们,我们之所以会反抗,目的并不是要反建武政权,只是为了自保。

    然而刘秀的心思,枉费我猜了这么多年,却仍是无法完全猜透。

    十一月,当南阳郡迎来第一场大雪漫天覆盖时,雒阳方面出乎意料的派遣大将浩浩荡荡的南来讨伐南阳。

    这些人的名字个个如雷贯耳,他们在建武汉朝中都是顶梁柱的将才,随便扯出其中哪一个,都能独立带兵征伐作战,为帅为将。

    将领来头太大,由这些人组成的征南队伍,实力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

    “此次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率建威大将军耿?m、建义大将军朱祜、汉忠将军王常、执金吾贾复、武威将军郭守,越骑将军刘宏,偏将军刘嘉、耿植”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不断从尉迟峻口中脆亮的蹦出,邓奉面色凝重,阴就耷拉着肩膀,嘴唇抿成一条缝,眼中尽是焦灼。

    我深吸了口气,这些人倒有半数与我相熟:“征南军直奔?u阳而来?”

    “不,他们的目标是董?,军队是奔着堵阳去的。”

    “那如果堵阳被拿下了呢?是不是下个目标就是我们?”我冷冷一笑“哪怕只是遣个人来当说客,都比这般与我兵戎相见来得强!”

    “姐姐!”阴就忍不住插嘴“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何必非要把关系搞僵呢?陛下既然派了人来,等南征军一到?u阳,我们开城归降不就完了吗?”

    我怒道:“我没错!错的是吴汉!凭什么反要我们服软认错?”

    尉迟峻动容,怔怔的望着我。

    我冷笑:“你们放心,我不会傻乎乎的拿鸡蛋去硬碰石头,我并非是要与他对着干,只是事分对错,如果是我的错,我自然一力承担罪责,但是这件事本是吴汉有错在先,他不加以罪责便已属包庇纵容,如果再逼得我们反了朝廷,那也只能说他不适合当这个皇帝――不过是个昏君!与其将来让别人赶他下台,不如由我来亲自结束他的帝王生涯”

    “姐姐,你”阴就骇白了一张小脸。

    尉迟峻不卑不亢的回应:“小人谨遵姑娘吩咐。”

    我把脸转向邓奉:“邓将军有何高见?”

    他白着一张脸,微显窘迫:“我是个粗鄙之人,不太明白贵人说的那些长远道理,只是我心里明白一件事。为乡亲而反抗大司马,纯属无奈之举,贵人说的不错,仅从这件事看,我们没做错!”

    我微微一笑,继续问阴就:“就儿还是认为姐姐错了?”

    他闷声:“弟弟年幼,不懂社稷之事,但是大哥有言,一切遵照姐姐的意愿。弟弟只是希望姐姐能够过得开心,至于打不打仗,打的又是谁只要姐姐开心,旁的都不重要。”

    我心头一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

    建武二年十一月,以征南大将军岑彭为首的征南军南伐堵阳董?。我遂命邓奉发兵?u阳,集结万余士兵援救堵阳,在整个援救过程中,我们的人并不与董?结盟,也不与南征军对着干,纯以混淆视听为主。每每董?的人陷入危境,我们的队伍就会出去虚晃一枪,示威声援。

    岑彭等人一开始搞不清董?和邓奉两支队伍的关系,以为是盟军,又捉摸不透邓奉到底有多少实力,是以连打了个大半月,却连?u阳城的大门也没摸着。

    我也清楚这样的虚招比不上实战,这就和空城计一样的道理,可一不可二,次数多了,对方也就瞧出破绽来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或许是南阳暴动的事传到了邓禹的耳中,邓禹的行为越发躁动不安,与赤眉的对战屡屡败阵,对刘秀召他回京的旨意更是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迫于无奈的刘秀,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委派冯异前往三辅,接替邓禹的主将之位。

    可不知道为何,邓禹竟连冯异的面子也不卖。捧着尚方宝剑前往三辅的冯异,并没有如愿换下邓禹。相反的,二人在军中各领其职,各率其军,暗地里像是互相铆着较起劲来。

    为此,阴就甚至玩笑的对我说:“如果姐姐一简书函递到三辅,兴许邓仲华能带上那数十万兵马南下。”

    阴就年纪虽幼,但并不等于说他便真的什么都不懂,他的话似是童言无忌的玩笑话,却也并非没有半点道理。

    “孩子气的话以后少讲!”道理虽然浅白易懂,但我却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岑彭他们那些人怎的如此不堪一击?难道陛下就靠这些庸才打天下不成?姐姐你说的一统天下,若是仰仗这些人去实现,未免太过渺茫了。

    “难道你真看不出他们的退让之意?”我笑着用竹简打他的头“才说你胖,你还真立刻喘上了。”

    尉迟峻一时没憋住,哧的下笑出声来,反遭阴就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

    雪珠子扑簌簌的像是下糖屑一样,我屏息沉气,偶尔伸出舌头舔唇,舌尖舔尝到冰霜,像极了刨冰的味道。

    眼睫眨动,抖落睫上的雪粒,侧耳倾听着风中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我的嘴角忍不住翘起。

    候了一上午,在身体快冻成冰块之前,终于把他们等来了。

    随着混杂着沙沙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马蹄溅落的踢踏声,我高举起手中马鞭,在白雪舞空中划起道圆弧“啪”的声脆响,划破寂静的长空,紧接着一阵马嘶,隐藏在雪丛中的两千骑兵蜂拥冲出。

    迎面而来的五六千步兵,显然完全没有防备,突如其来的伏击将蜿蜒的队伍打乱。无视于马背上将领的喝叱,士兵惊恐纷乱,奔走四顾。

    我策马冲了上去,背后旌旗迎风展开,硕大的“邓”字招摇的在我头顶飒飒作响。

    “来者何人!”

    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对面有人拍马迎头冲了过来,未及擦身,厉喝声中一支雪亮的长矛已当胸刺了过来。

    我振臂举剑格挡,当的声,长矛激荡开去,两骑随即擦身而过。我右腕一转,回手一剑刺中对方马臀。

    那马咴的声长嘶,扬起前蹄,背上那人惊慌失措的扯住马鬃,却仍是不幸被马狠狠甩下。落地时,人影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却没想反而滚到了马腹之下。受惊的坐骑再度尥起蹶子,那人埋于积雪中,雪花四溅,马蹄不时的踩踏在他身上。

    我心中一动,左手一抬,一把小型木弩对准那马,轻扣机括,弩箭嗖的声射了出去,正中马背。

    我的弩箭方才射出,身后弓弦“嗡”声不绝,百箭齐发,刹那间将那匹马给射成了一只刺猬。

    趁着马匹轰然倒地的瞬间,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正欲上前探视,突然白茫茫的积雪中有人破雪而出,迎面一剑劈来。

    我大喝一声,沉步退后,避开那一剑的锋利,抬脚一个侧踢,踢中那人持剑的上臂。不等对方喘息,我凌空一个翻身,又是一脚踹中那人胸口,将他踢得连退三四步。

    簌簌的雪粒吹拂在我脸上,那人手持长剑,呼呼喘气:“为何手下留情?”

    我将长剑归鞘,冷笑:“想必你刚才也看到了,在我身后藏着一百名死士,只要我动动小手指,那匹马的下场就是你的”

    那人冷哼,显得十分不屑,我瞧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声音耳熟。

    “先去瞧瞧你的同伴吧。”我返身上马。

    “可是你使计派人引我们的人去小长安的?你是谁?”

    我哈的一笑:“反正不会是你们的敌人。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知难而退,别来南阳找麻烦。放眼天下,有多少疆土值得你们去挥血洒汗,何必纠结于一个小小的南阳?”

    纵身上马,我居高临下的睥睨“今天这一战,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下次,可绝对不会这般手下留情了。”

    我勒缰夹着马腹,嘴唇撮起,正欲打呼哨招呼人家撤退,倏地一侧奔来三四骑快马,有人迎风高喊:“请留步!”

    我转过头来,当先那人一径奔近,方才与我交过手的男子低呼:“朱将军。”

    那人顾不得理会,只是急匆匆的纵马奔向我:“阴请留步。”

    “小人阴戟!”我在马上略一抱拳,微微含笑“朱将军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朱祜,算起来他不仅仅是刘秀昔日同窗,还是我和刘秀的大媒。

    “阴姬公子,你当真在此”他百感交集的看着我,风雪呼呼的刮在他脸上“公子乃明理之人,还是莫要为难祜,请随祜回雒阳去吧。”

    “朱将军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小人了。”我懒得与他多费唇舌,他们这些念过书的文武全才,和他们之乎者也的做口舌之争,我终是落于下风。

    在我的概念里,与其跟他们文斗,不如武斗。

    “阴戟?你是阴戟!”方才与我交手的人也冲了上来,脚踩得积雪嘎吱响“你可就是当年河北蓟县,曾在陛下帐前做过护军的那个小子?”

    我身子一震,思绪仿佛在那个瞬间被拉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好个阴戟,我寻你多年未果,你如何却是反了陛下,做了乱贼?”那人沉声走近,雪粒子簌簌的落在他的甲胄上,雪亮得刺眼。

    我眯起眼“哦”了声,有些惊讶道:“原来是你啊――耿伯昭!”

    能挨住我两脚却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概也只有他了,难怪方才觉得他的声音耳熟。

    朱祜下马欲拜,我勒马退开,隐含斥责之意:“朱将军莫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很显然,这些人虽然同样都是刘秀的心腹爱将,却也并非人人都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朱祜尴尬的僵在雪地里,进度两难。

    我见之不忍,不由心软道:“方才见有人坠马,可曾受伤?”

    我问的极轻,朱祜心领神会,交代身边小兵几句,没多久便有了结果。

    “落马者乃是贾复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贾复?怎会偏偏是他!

    听闻贾复此人性子烈,脾气燥,且心眼也不够大。前几个月他的部将在颍川滥杀当地无辜百姓,结果被颍川郡太守寇恂逮了个正着,不只下了牢,最后甚至判了个斩首示众。贾复认定此乃奇耻大辱,与寇恂翻脸,班师回朝之际路过颍川郡,若非寇恂为人大度机智,两人早刀戈相向。此二人两虎相斗之事传遍朝野,最后竟还是靠刘秀出面,才勉强将两人恩怨化解。

    我蹙眉不语,真是没想到会伤了贾复,结下这个梁子。虽说只是小伤无大碍,但总觉得隐隐不安。

    “公子。”尉迟峻悄悄靠近我,压低声道:“堵阳之危解矣。”

    我默然颔首:“下令退兵吧。”

    我欲走,朱祜却是执着的追了上来:“公子,请三思。”

    “战场之上实在不适宜谈这些呀。”我失笑,驾马甩下朱祜,飒然绝尘而去。

    辞官

    朱祜真是个固执且奇怪的人,那天明明已经放他们安然归去,偏偏他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说是甘愿当俘虏,随后手无寸铁的他跟着我回了?u阳。

    我很想轰他走人,可是一想到他甘愿留在?u阳充当人质,令岑彭等人有所忌讳,不敢再随便发动进攻,反倒省去了我许多气力。

    朱祜虽说是俘虏,但是待遇却比客人还要优渥,每日三餐,基本上是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时间久了,甚至连看守都省去了,任他在邓奉家内院自由活动。

    晨昏定省,这是朱祜反馈于我的谢礼。只要一逮到空暇,他便会坐到我面前,趁着我看书简或者写书函的罅隙,不紧不慢的念叨着刘秀的种种往事给我知晓。

    朱祜前往河北投奔刘秀的时间,正是我离开他之后没多久。我走之后,当时恰是朱祜顶了我的护军一职,代替我日夜守护在刘秀身侧。

    “臣还记得当年陛下在河北四处亡命奔顾,灭王郎,破铜马更始帝敕封萧王,实则却是要行罢兵之策邯郸宫温明殿看似乃是萧王行宫,可殿中却常常只住着郭王妃一人”

    我搁下笔,淡淡的提醒:“现在该改口称郭皇后了。”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一副浑然忘我的模样,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的往下说“郭王妃有孕,陛下却仍是奔波在外,行军过邯郸之时,军士劝其回宫探视,他却只是微笑不语。昔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陛下”

    我故意用竹简敲打桌案,鼻子里大声哼起了歌儿。

    朱祜置若罔闻:“陛下在河北之时,常常念起阴王后”

    我再也坐不下去了,他的本事足以媲美大话西游里面的唐僧,我要是孙悟空,肯定一巴掌拍死他。

    “阴贵人――”见我要走,朱祜突然挺直脊背,长跪而起“贵人难道不想知道陛下为何遣我等前来南阳么?”

    我抿了抿唇,终于按捺住性子,转头:“说来听听。”

    他微微一笑,不曾直捣主题,反而又绕起弯子:“臣,可是陛下与贵人的大媒呢。”

    眼圈莫名一红,婚宴上与刘秀携手敬谢媒酒的一幕,电光石火般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陛下的媒人何止朱将军你一个。”我嗤然冷笑。

    “可刘伯先已经故去了。”

    我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讷讷的问:“谁?”

    “刘伯先――昌成侯刘植!”

    脑袋一阵眩晕,呼吸无端端的急促起来,我连忙伸手扶住门框。

    朱祜欷?[:“昔日的老臣一个个都先是槐里侯万?,紧接着又是栎阳侯景丹”

    “万?!什么时候?”我几乎是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贵人不知么?邓奉将大司马赶出南阳,大军撤退之时,槐里侯身染重病,病殁于军中。”

    “万?死在军中?你是说万?当时在吴汉军中?”

    “槐里侯万?是跟着扬化将军坚镡一起授命征伐宛城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像是被狠狠击中,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过得片刻,疼痛稍减,我捂着胸口,呵呵大笑:“你的意思是怪我带人将吴汉赶出南阳,以至于累得万?病死军中?陛下也是这般想法,所以”

    “阴贵人多虑了。”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贵人难道忘了,祜乃南阳人氏,陛下亦是。易地而处,若是亲眼目睹乡亲惨遭蹂躏荼毒,换作祜,也许也似邓奉一般,会忍不住挺身而出,愤而抗击。”

    愤慨之气稍平,我笑看朱祜,发现自己实在是心软兼耳根软的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对方软着声来跟我说话,我都没办法动怒生气。

    忽而想起了那个最能抓住我的这个弱点,犹如水克火一般,死死的将我的金刚钻化作了绕指柔的人。

    我总是这样拿他没办法。

    不是么?

    ***

    是年末,三辅饥馑扩大,实在没有食物可供果腹,便有人耐不住饥饿开始将屠刀伸向同胞。人杀人,人吃人,一时间城廓皆空,白骨遍地,不是被饿死,便是被人杀食。苟延残喘下的百姓,为求自保,纷纷兴筑营寨。赤眉军那伙强盗抢不到东西,只得再度放弃一片荒芜的长安,带着最后所剩的二十余万人向东撤退。

    刘秀急派破奸将军侯进等人,驻防新安,又将建威大将军耿?m等人从南阳抽调至宜阳驻防,堵截赤眉退路。如果赤眉军向东退走,则宜阳军队往新安会合堵截,如果往南,则新安的军队往宜阳会合。

    冯异引兵西进,所到之处皆布威信,地方豪强闻风而降,进至华阴,与东进的赤眉军狭路相逢,两军相持六十余日,交战数十次。

    建武三年,正月初六,建武帝刘秀拜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面指挥与赤眉军的作战。然而邓禹却不甘受制冯异,二人在军中意见始终不合,结果不仅邓禹率兵失利,就连冯异救援也频频受挫。最为惨烈的一仗,邓禹败溃仅剩二十四骑逃回宜阳,冯异甚至在战场上丢了战马,徒步逃回溪坂的营地。

    二月,一败涂地的邓禹缴回大司徒,乃至梁侯的侯爵绶印,上疏辞官。刘秀下诏,准了邓禹的辞官奏疏,却仍是留了梁侯爵秩。

    这样的结果,让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在三辅冒失激进之人是我所认识的邓禹,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有才能,有抱负,然而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个赌气任性的孩子。难道他最终要的,就是刘秀的一道罢免诏吗?

    刘秀四面受敌,忙得焦头烂额,邓禹的失职令他在西线的损失不小。邓禹辞去大司徒之职后,西线的事宜全权由冯异接手,兵权集中后的冯异,放开手脚,施计命士兵换上与赤眉军相同的装束,将眉毛也染成红色,沿路设伏。赤眉军果然中计,一场敌我难分的乱战之下,汉军大破赤眉,掳获俘虏将近八万余人。

    二月十七,刘秀率军亲征,在宜阳布控,伏击赤眉残部。赤眉军早被冯异追剿得精疲力竭,兵无斗志。建武帝御驾亲征,大军突至,赤眉军震惊之余不知所措。最后派出刘恭觐见刘秀,乞求投降。

    二月十九,赤眉建世汉朝皇帝刘盆子,以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名官吏,袒臂归降。刘盆子献出了传国玉玺以及高祖斩蛇剑。

    困扰建武汉朝的心腹大患终于除去了,刘秀并未诛杀建世帝刘盆子,受降翌日便匆匆由宜阳赶回雒阳。

    关于赤眉军归降的事传到我耳朵里时,已经是闰二月下旬,当时一并传回南阳的消息,还有逃亡湖陵的汉帝刘永,封了董宪为海西王,张步为齐王。

    刘秀虽然解除了赤眉军的大患,然而北有渔阳彭宠,南有梁国、楚国的豪强集团。眼看张步的势力逐步扩大,独霸齐国故地,占据了城阳郡、琅邪郡、高密郡、胶东郡、东莱郡、北海郡、齐郡、千乘郡、济南郡、平原郡、泰山郡、甾川郡,共计十二个郡国。

    于是,刚刚从宜阳赶回雒阳的刘秀,不得不又马不停蹄的奔向怀县。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不扣押朱祜,也大可不必担心刘秀还有精力与我周旋,趁他忙得脚不离地的罅隙,我却在?u阳优哉游哉的享受起我的清平世界。

    除了日常操练士兵之外,闲暇时我便游山玩水,南阳郡内的县乡无一不是我小时曾经玩乐过的天堂,如今故地重游,令我感觉时光仿佛重又回到了十年前。

    “纷吾去此旧都兮,?w迟迟以历兹。遂舒节以远逝兮,指安定以为期。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土鳌9?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日?其将暮兮,睹牛羊之下来。寤旷怨之伤情兮,哀诗人之叹时”

    泛舟?a水,碧波荡漾,我叫了声:“停。”船夫停止摇橹,水浪啪啪的拍打在船舷上,我左右观望,侧耳倾听。

    那个清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响了起来:“野萧条以莽荡,迥千里而无家。风呆发以漂遥兮,谷水灌以扬波。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雁邕邕以群翔兮,?d鸡鸣以哜哜。游子悲其故乡,心怆?以伤怀。抚长剑而慨息,泣涟落而沾衣。揽余涕以于邑兮,哀生民之多故。夫何阴?酥?不阳兮,嗟久失其平度。谅时运之所为兮,永伊郁其谁?澹柯以唬悍蜃庸糖钣我瘴馁猓?乐以忘忧惟圣贤兮?达人从事有仪则兮,行止屈申与时息兮?君子履信无不居兮,虽之蛮貊何忧惧兮”

    声音透着耳熟,我一阵儿恍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下里再也听不到那朗朗诵赋之声时,身后的阴就轻轻推了我一把:“为何要停船?”

    我怔怔的不答,思绪仍沉浸在刚才那首赋词之中,没有完全拔离。

    阴就笑道:“莫不是姐姐想在此钓鱼?”

    我打了个哆嗦,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立在船首,负责警卫的尉迟峻:“子山,庄子陵现在何处?可是仍留在下博?”

    尉迟峻愣忡片刻后答:“不清楚。若姑娘想知道,小人回去后便派人寻访庄公子。”

    我面带狐疑的摇了摇头,刚才的吟赋之人出口不俗,竟让我一时间想起那位酷爱垂钓,不喜俗务的孤傲男子庄遵来。

    招呼船夫继续摇橹划船,我沉吟片刻,扭头问阴就:“刚才有人吟赋,你可曾听到?”

    “啊,姐姐是为了这个停船?自然是听到的,那是班叔皮作的北征赋,据闻此人文采出众,才不过二十四岁,却已是满腹经纶,颇有才学。”

    我对那个班叔皮不感兴趣,是以任由阴就吹嘘得天花乱坠,始终未置一词。

    尉迟峻则不然,见阴就赞不绝口,不由好奇的询问:“此人果有如此才学?可知现在何处?”

    “此人姓班名彪,叔皮乃是其字,扶风安陵人氏。班彪本在长安求学,三辅大乱之时,离开了长安,前往天水郡投奔了隗嚣。北征赋正是他北上途中所作若说其才学,以他这样的年纪,当世之中,大抵只有梁侯邓仲华可与其相较了”

    邓仲华

    我倏地弹跳而起,因为起身的动作太急太猛,船身一阵摇晃,站在船头的尉迟峻险些把持不稳而栽进水里。

    “邓禹”我哆嗦着双唇,心潮澎湃“是他竟是他靠岸!马上给我把船划到岸边去。”

    “姐”

    “姑娘”

    船夫不敢懈怠,拼命摇橹,眼见船头碧波破浪,水流哗哗的自船舷两旁滑过。岸边春草丛生,一絮絮的随风摇摆,一眼望去,竟像是置身茫茫无际的草海之中。

    不等船身停靠稳妥,我已跃身跳到泥泞的岸上。草秆随风倾倒,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春回大地,百花齐放,岸边的景致端地漂亮。

    然而我此刻却毫无心情赏景,目光只顾焦急的来回搜索:“仲华――是你吗?仲华――”双手拢在唇边,我歇斯底里的呐喊“仲华――邓仲华――邓――禹――”

    “唏――”蓦地,左侧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随后一首音波极高,音律却分外柔和的曲子零零落落的响了起来。

    眼眶没来由的一热,我拨开面前的杂草,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邓禹――”

    风吹乱了我的鬓发,眼前的男子身着青灰色曲裾深衣,外套的缯丝?r衣被风托起,肆意而张扬的飘舞空中。

    眼睛不受控制的湿润,我握紧拳头,抿紧双唇,撇着嘴不知道是喜是悲。

    昔日的稚嫩青涩已完全从他的脸上退去,那个曾经挂着比阳光还粲烂的笑容的大男孩,已经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位成熟英明的俊逸男子,然而在他的眼底,却始终蕴藏着那股令人心悸的脉脉深情。

    我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心脏跳动得仿佛要炸裂开。几次张嘴,我却终是没能喊出一个字来。

    他终于回过头来,目光与我相触,微微一震,而后放下含在唇边吹奏的草叶,略显苍白的唇瓣嚅动着――虽然风声将他的声音完全盖去,我却能很清楚的“听”懂了他的话。

    “笨蛋邓仲华――”我大吼一声,泪水从眼角渗出的时候,我跳跃式的向他冲了过去,一拳砸向他的脸。

    他动也不动,反而慢慢的闭上了眼。

    我及时收手,拳头贴在他的额头上,呼呼喘气:“你在三辅不奉诏命?”

    “是。”

    “带兵打了败仗?”

    “是。”

    “你辞官了?”

    “是。”

    “为什么?”

    他不答。

    “你知不知道,陛下派公孙去三辅代你统领全军,他手里可是握有御赐宝剑的,你与他闹别扭,搞得不好,便是在玩火自焚,白白葬送自己的身家性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和陛下对着干?为什么不肯和公孙好好合作”

    他抬起右手,握住我的拳头,掌心将我的拳紧紧的包裹住。

    我浑然一颤,下意识的便想撒手,却不想被他握牢了,丝毫没有挣扎甩脱的余地。

    “因为”他睁开眼,眸光熠熠,严肃且认真的锁住我,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自嘲“在很久以前我便有了彻底的觉悟,这一生只为了你。功名利禄也好,乱臣贼子也好,都只为你。”

    耳边不断激荡着他的深情告白,他攥着我的手,紧得犹如针扎般疼。

    风乱,发乱,心更乱。

    我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喑哑干涩的说:“别犯傻了,你的仕途才刚刚起步”

    “是啊,可是枉我聪明一世,在你面前却只能当个傻瓜”

    “仲华”

    “我也没办法,没办法”他哽咽着声,苍白的脸上,自嘲的表情更深更浓“不然你教教我吧,怎样才能够让我不再这么傻下去。”

    我无语凝噎。

    风越吹越狂,?a水哗哗流淌,犹如哭泣之声。

    我没法教他,因为在某个人面前,我也同样只是个傻瓜。

    爱情这种东西,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他爱我,我却不爱他;我爱他,可他却爱着天下!

    亲征

    建武三年闰二月,建武汉朝大司马吴汉,率耿?m、盖延,在轵县西郊,大破青犊乱军,青犊残余势力尽数归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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