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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礼

    新朝地皇三年元日,依然是在繁杂冗长的祭祀典礼中度过,很难想象我这样性格的现代人能够在落后的两千年前整整生活了四年。

    这四年,我由原先咋咋呼呼的性子硬给打磨成了别人眼中温柔贤淑的好女子,这得归功于阴识这个大恶魔,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柳姬时不时的过来开解我一番,讲一些为人妻者的道理。

    “在想什么?”邓禹坐在我对面,从酒尊里缓缓舀酒。

    我乐呵呵的端起面前盛酒的耳杯,轻轻啜了一口,酒是去年秋酿的黍酒,上口香醇,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我斜着眼瞟对面的小帅哥,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他出落得越发像棵水葱似的啊,不对,更正,是水仙花才对。

    “我在想啊,你从家里偷偷拿酒菜来供我吃喝,总是有什么事情要求着我,不会给我吃白食的。”

    邓禹轻轻一笑:“我有那么市侩么?”

    “不是市侩,是你肚里的小九九太多,七拐八绕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啧啧有声。

    “变聪明了呀!果然年岁不是白长的,麦饭不是白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上他的当被他当猴耍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再笨的人被耍得多了,也会有自觉的好不好?

    我伸了个懒腰,将两条腿伸直,在他面前我从一开始的装腔作势,到后来的原形毕露。如今我会在任何人面前都稍稍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唯独对这个可恶的邓禹,我是恨不能施展回旋踢,一脚把他踹飞出房间。

    任何伪装在他面前最后都会被摧毁,他就是有那个本事让我抓狂。

    按理说这个小子的大脑实在有问题,长了一张媲美绣花枕头的脸孔,脑子里装的却不是符合常理的稻草。为什么我就不能赢他一次呢?难道除了暴力制服以外,我就真的拿他一点辙也没有了么?

    我盯着他横看竖看,不得其解,不知不觉中把一尊黍酒干掉了一大半。轻轻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我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拉屎记得上茅房!”

    他仍是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对面的软垫上,慢悠悠的替我斟酒,眼睑低垂,很专著的干着手里的活。

    “今年我满二十了。”

    “哦。”我点点头“那恭喜你。”

    汉代的男子二十及冠,算是成人。

    “过几天我行冠礼,你来观礼好不好?”他抬起来,诚诚恳恳的问。

    “好啊。”我满口答应,用手撕下一片干牛肉,塞进嘴里大嚼“只要你让我大哥同意放我出门,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带出一种难言的喜气:“少吃点吧,”他把我面前的一盘卤汁油鸡拖到自己跟前,揶揄的损我“你难道不知打年初起蝗虫成灾,南阳郡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我伸长右手摁住那盘卤汁油鸡,恶狠狠的瞪他:“颗粒无收跟这只鸡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他咧嘴笑着,左手抓住我的手腕,右手用筷子撕下块鸡肉悠闲的放进嘴里“南阳郡颗粒无收,会有很多人挨饿,你少吃些,可以省下很多嚼用。”

    我右臂挣了挣,却没能挣脱他的束缚,一怒之下左手啪地一拍桌案,抄起一副竹筷奋力对准他的手背扎下。

    他早有防备,连忙缩手,我手中的筷子落下时方向稍稍偏离,一口气贯串整只鸡身:“小气的人,你家穷得连只鸡也吃不起了吗?”我冲他呲牙,用筷子叉起鸡身,张嘴便啃“那你还妄想什么娶妻生子?我看你连冠礼也索性免了吧,免得承认自己年纪大了没人要”

    对面簌簌轻响,邓禹突然腾身站起,直接跨过案几,欺身而至。

    我擎着鸡身,一时忘了接下来的要说的话,呆呆的抬头仰望他。这小子打算做什么?一脸严肃的表情,太长时间没挨揍了,皮痒不成?

    “满脸都是油”他单膝点地,跪在我身前,用丝帕轻轻替我擦拭嘴角。

    柔滑的丝料滑过我的面颊时,我脸上忽然微微发烫。

    这姿势啊,实在太暧昧,我尴尬的仰后,试图不着痕迹的避开这种亲昵:“没事,吃东西难免的”

    “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他突然噗哧笑了起来“丽华,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个大人样子?”

    我恼羞成怒,屈膝抬腿,准备一脚蹬了他。他灵巧的起身,避开我的攻击,翩然回座。

    “臭小子!你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呢!”我忿忿的指着他。

    我啊,明明二十七岁了,为什么非得给这种小鬼说成是小孩子?

    “要不是跑这鬼地方来,保不准我今年都可以升博士了”我磨着牙齿恨恨的嘀咕。

    “什么?博士?”邓禹好笑的望着我。

    猛地吓了一大跳,我以为我讲得很小声,没想到他耳朵贼尖,这样居然也能听得到。

    “博、博博士啊”我拼命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个新名词给他听,没想到他忽然朗声大笑:“你想做博士么?女博士?易经、尚书、诗经、礼仪、春秋,此五经博士,敢问你是精通哪一类?”

    “什么?”我眨巴眼睛,没听明白。

    “朝中中大夫许子威老先生,乃尚书博士,我瞧你这房里也摆了卷尚书,可否听你讲讲其中大义?”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琥珀色的眼珠子像猫咪般绽放着狡狯的光芒,他起身整装,对着我作势一揖“容在下洗耳恭听新朝第一女博士之教诲。”

    我窘得满脸通红:“你个臭小子!会五经很了不起吗?上过太学就很了不起吗?”

    “是很了不起呀!”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汉武帝始建太学,设五经博士,其时每位博士名下仅学生十人,昭帝时太学学生增至百人,宣帝时增至两百人,元帝时千人,成帝时三千人,直至新朝始建国,扩建校舍,也仅万人”

    我琢磨着他的话,感觉这上太学比起考研统考来不遑多让,门槛还真紧。邓禹算是太学里头的尖子生了吧,这种学生应该很受老师喜欢才对。

    心里稍许起了钦佩之意,可嘴上却依然不肯服输:“稀罕什么!”

    我放下油鸡,从席子上爬了起来。邓禹太学生的身份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学生涯,我的考研梦一时情绪低落,意兴阑珊。

    “别走!”经过邓禹身侧时,他倏然攥住我的手。

    “我吃饱了,要去躺一会儿,邓大博士请回吧!”他用力往回一拽,我被他拉进怀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黍酒香气“你小子――”

    “丽华,嫁给我好不好?”他的下颌抵着我的发顶,低沉动听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我有些头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我大概喝多了呵呵。”

    “也许。”

    “呵呵。”我傻笑,佯作糊涂的挥挥手,不去看他的脸色“你开玩笑是吧?哈哈,我才不上你当呢,你又想捉弄我”

    “是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一颗心怦怦直跳,我确定自己没喝醉,那点酒量我还是有的,只是我现在只能装糊涂。

    嫁人!结婚!在古代?

    我实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还在逃避着生存于这个时代应该面对的一些事实。其实早在我及笄之后,阴识就已经开始替我物色夫婿人选,这件事我并非完全不知情,但是只要阴识不跟我最后摊牌,我宁愿很鸵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没这个心理准备。即使以后注定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一辈子,即使当真回不到原先的轨道上去,我也没这个心理准备,要接受命运的安排,要在这里结婚生子!

    这样的将来,要和某个人一辈子生生死死的缠绕在一起,对我来说,实在太虚幻、太恐怖!

    我低着头保持沉默,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邓禹这几年对我一直很好,我不是没感觉得到,他今天假如没把话讲绝,把我逼到绝路上,我是不想和他闹僵的。毕竟,和他之间撇开男女之情,他算是个不错的朋友。

    “也许喝醉的那个人是我。”他嗫嚅着说了一句,伸手过来揉搓我的发顶,爽朗的笑道“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样都不能捉弄到你!”

    我随即附和的跟着他笑,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样的笑容有多尴尬和无奈。

    男子的冠礼又叫成人礼,规矩众多,仪式也极其讲究。

    先是由筮人占卜出良辰吉日,然后提前三天通知所有宾客前去观礼。我不清楚邓禹是如何说服阴识的,总之,当昨日傍晚,阴识突然跑来告诉我说要带我去观礼时,害我吃惊不小。

    大清早便被拖出了门,我原以为是去邓禹家,没想到牛车打了个转,结果却是往邓婵家的方向驰去。

    最后的目的地,不是邓婵家,也不是邓禹家,而是邓氏宗庙。

    去的时候天色尚早,可是宗庙内却已是挤满了人。我在人堆里瞧见了邓婵的大哥邓晨,俨然一副主人神气,邓禹的父亲就站在他身边,反倒要比他更像个客人。

    阴识领我至角落的一张席上坐好,然后一脸严肃的沉着脸跪坐在我身边。宗庙内宾客虽多,可是却没有一丝杂声,鸦雀无声的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片刻后,身着采衣的邓禹披着一头长发走了出来,我顿时吃了一惊。散发的邓禹乍看之下美如女子,他本就长得帅气,现在这副模样更是把寻常姿色的女子统统给比了下去。

    我忍不住斜眼去看身侧的阴识,有着一双桃花眼的他,不知道当年行冠礼之时,披发于肩的模样又是何等样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难怪汉代男风盛行“断袖”这个词不正是汉哀帝的首创吗?原来实在是帅哥太多作的孽!

    等我好不容易回神的时候,邓禹的头发已由赞者打理通顺,用帛扎好。三位有司分别端着一张木案站在堂阶的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案中分别摆放着着缁布冠、皮弁、爵弁。

    邓父在阶下净手,然后回来站在西阶,取了缁布冠走到邓禹跟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元为首,元服指的就是头上戴的冠。

    邓父说完祝福语后,将缁布冠郑重戴到儿子头上,一旁的赞者立即上前替邓禹系好冠缨。

    邓禹跪坐于席上,由双手交叠,手藏于袖,举手加额,恭恭敬敬弯腰鞠躬,起身时手仍是齐眉。作完揖礼后,跟着便是下跪。

    我从没见过邓禹如此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做一件事,记忆中闪过的镜头,全都是他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的双手一直齐眉而举,袖子遮住了他的脸,直到拜完起身站立,行完一整套拜礼后双手才放下。那一刻,一脸正容的邓禹仿佛一下子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我心中一阵悸动,邓禹现在的样子让我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而后邓禹的弟弟邓宽陪着他一同起身入房,等到再回来时身上的采衣已换成一套玄服,他依礼向所有来宾作揖。

    缁布冠后又是皮弁,邓父依礼祝福:“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邓禹再拜,而后回房换服。

    如此第三次再加爵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等邓禹第三次换服出来向来宾作揖后,他忽然把头转了过来,目光直剌剌的射向我。我脸上蓦地一烫,他抿着唇,若有所思的笑了。

    三冠礼后便是醴冠礼,筵席上邓禹依礼向父亲和来宾敬酒,忙得跟陀螺一样,我想跟他讲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丽华。”一直不吭声的阴识突然打破沉闷。

    “嗯?”我有点发呆的看着邓禹忙碌的身影,总觉得今天的他给我的感觉大不相同,可是我又说不出是什么。

    “今日之后,邓禹便可告宗庙娶妻生子了。”

    “咳!”我一口酒呛进了气管里,忙取了丝帕使劲捂住嘴,胸腔震动,闷咳。

    阴识斜起凤眼,眼中竟有了丝调侃的笑意,但稍纵即逝:“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哥哥说么?”

    我自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忙摇头:“没有,咳大哥多虑了。”

    一声哄堂大笑将我俩之间的尴尬气氛打破。

    “好!好!”邓父大笑“就取‘仲华’为字。”

    我还没反应过来,阴识忽然腾身站了起来,取了耳杯径直走到邓禹跟前:“如此,恭喜仲华君。”

    “不敢当。”邓禹慌忙还礼。

    我有些发愣,取了案上盛满酒水的耳杯,一仰头便把酒灌下。

    冠者,娶妻告庙。

    邓禹他,难道真不再是我眼中的小鬼了么?

    那天我喝得有点迷迷糊糊,临走时邓禹拉着跟我说了些什么话,我随口答应着,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回去倒头大睡。

    然而第二天早起去给阴识行礼,当阴识突然告诉我邓禹已经外出远游时,我犹如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脑筋顿时有些转变过弯来。

    “什么?”

    “他离开新野,四处游历,大概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

    “游历?他想去哪?不是说现在匪寇四起,造反的人越来越多世道那么乱,他出去干什么?”

    “你现在这是着的什么急呢?”阴识似笑非笑“昨天也没见你这般上心的。”

    我蹙起眉,不解的向他投去一瞥。

    他淡淡的低下头继续看书案上的竹简:“嗯,我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他了”

    “啊?”我失声惊呼。“怎么了?”他扬起眼睑瞥了我一眼。

    我忙稳住神:“不,没什么。”

    “其实你不必担心仲华会吃亏,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男儿志在四方,乱世方能出英雄嘛!仲华毕竟年轻,放他出去历练历练,对他有益无害。”

    乱世英雄!

    我一凛,看着阴识唇角冷冽的笑意,心情大乱。在我印象中,王莽称帝后没多久就会被推翻,新朝在历史上也不过就是惊鸿一瞥的瞬息,从大的历史导向看,接替西汉的乃是东汉,汉家的天下注定是刘家人的天下。

    “英雄”我喃喃自语,痴痴的陷入沉思。

    “丽华!”阴识从书案后站起身来,随手取了一卷书册,在我眼前晃了晃“仲华有仲华的修行,你呢,是否也该开始你的修行了?”

    偶遇

    邓禹离开新野后,四年里只顾吃喝玩乐,从不关心时政的我,开始在阴识的引导下,密切的关注起这个动荡的时代来。

    “这些是门客们撰写的,这些是大哥写的,这些是我写的”阴兴每隔一段时间便奉命将厚重的书简送到我房里。

    我随意点头,接过书简继续埋头研读。

    “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阴兴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反而站在我身后探着头讥诮的说“姐姐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了。”

    “砰”地声,我重重的把竹简砸在案几上,舒了口气:“你要么坐下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就请给我出去!”阴兴这些年对我十分冷漠,让我感觉不出这个弟弟的可爱。

    身后沉静半晌,而后哧的声,阴兴蔑然一笑:“好,我倒要听听你会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来。”他在我身侧盘膝坐下,一副嘲弄的表情。

    我懒得理会他什么心态,想了想,抽出一卷竹简道:“今年蝗虫成灾,你怎么看?”

    阴兴挑了挑眉,没有吭声,似乎在审度着要如何接口。

    我点点头,继续问:“收成不好,百姓们吃不饱,后果是什么不用我举例吧?这些书卷里可写得再明白不过――黄河决堤,灾荒连年,天凤四年有了新市王氏兄弟造反,天凤五年又有了狼玡樊崇聚合百余人在莒县揭竿而起,你说今年南阳郡会有什么?”

    其实这些年天灾人祸下造成的农民起义多如牛毛,天凤四年在新市动乱之前还有琅邪海曲吕母、临淮瓜田仪等揭竿之所以我会独独挑了新市王氏以及琅?e樊崇来说事,是因为我从只字片言的描述中已经捕捉到了很新奇的东西。

    新市人王匡、王凤,四年前荆州久旱饥荒,长江以北,南阳以南的百姓为了求生,不得不进入草泽之中挖掘荸荠充饥,为了争夺荸荠,众人拉帮结派、殴斗时常发生。王氏兄弟两个适时跳出来为饥民调解是非,于是这批饥民成为了最早的起义力量。以后人数越来越多,他们这才转移至南阳郡绿林山――在世人眼中,他们被称为绿林贼,在饥民眼中,他们被称为绿林军,而我在眼中,不管他们叫什么,他们这场浩浩荡荡的行动,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个名词定义,叫做“绿林起义”!

    “啪!”声,阴兴突然一掌拍在案面上,我纹丝不动,目光冷静的盯着他那只手。

    “女子当安守本分,不该过问这些!”

    我缓缓仰起头来:“柔弱无用不是弟弟一向瞧不起的么?”

    他冷冷的与我对视,我毫不避让的直颜面对,冰山般冷峻的表情在僵持了三分钟后,终于开始一点点瓦解。

    他嘴角抽动了下,竟而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随着他不再带丝毫轻视鄙夷之心的笑声,我渐渐释怀,也不再与他争锋相对。

    “想不想了解樊崇的赤眉军最近的动向?”

    “新国皇帝不会坐等他们势大的吧?”我以问作答。

    如果说绿林军还只是固守在绿林山,守株待兔,不成大气候的占山为王,那么眼下士气正宏的赤眉军才是令王莽头疼的大问题。

    我托腮冥想,课本上学到的历史知识毕竟是敷衍的应试教育,那所谓的大纪年,在记载了西汉末年有场所谓的“绿林、赤眉起义”后,便直接跳入东汉开国“光武中兴”

    好笼统的概念不是么?光武帝是姓刘的吧?刘家的人会是谁呢?刘縯?刘仲?还是刘秀?

    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呵!全国有多少姓刘的我不清楚,不过仅是南阳郡,比那三兄弟更接近王室血统的刘氏族人,已是多如牛蝇。

    忍不住嘘叹一声,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这个时代,更比他人多了种先知的优越感。然而除此之外,我也实在没比阴兴强出多少,要不然也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在这里恶补时政。

    “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那个整天除了哭泣,便一无是处的姐姐。”阴兴感慨的说“是邓仲华改变了姐姐么?人说邓仲华才智过人,大哥对他更是赞不绝口。我以前还不太服气,如今看来,真乃神人也。”

    我笑了下,不置可否。随他怎么想,他如果认为是邓禹改变了我,那样更好,省得我再编一大堆前因后果的来圆谎。

    邓禹不知道他现在流浪到哪里了。居然当真就这么毫无眷恋的跑了,害得我寂寞无聊时不免有些想他。

    地皇三年四月,王莽命令太师王匡、将军廉丹率领十万大军东讨赤眉,官军先在东平郡的无盐县击溃小股赤眉军,而后大肆屠杀,斩首者多达一万余人。而后太师引兵深入,在无盐县的成昌与赤眉军主力交锋。

    “新朝的太师叫王匡,绿林军的首领也叫王匡”我碎碎念的埋头低吟“难道没别的名字可以起了吗,撞衫得那么厉害!”

    “丽华,快来看看这料子,你觉得怎样?”邓婵有三四个月大的身孕了,此刻虽还未怎么显怀,可身上的衣裳还是得重新裁制才行了。

    她眼尖的挑中一匹墨绿色的帛布,抖开,绚丽的花纹在邓婵的双臂间栩栩生辉,她的眼光果然不错。

    我刚想点头称赞,那铺子老板抱歉的讪笑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夫人,这匹布已经有客人定下了。”

    邓婵失望的“啊”了声,颇有些不舍的抚摸着那匹帛,不忍放手:“能不能”

    “连定金都已经收下了,说好太阳下山前来取货的。对不住了,夫人你再看看别的”

    邓婵无奈的搁下,我明白她是真心喜欢这料子,不忍见她失望。都说孕妇需要开心和笑容,不能老是愁眉苦脸的,否则对胎教不好。

    我从身上解下两只绣包,估摸着合起来也有三四百铢钱,我把绣包递给卖家,说道:“烦劳帮我定一匹跟这一模一样的,十天后送到城东的”

    “算了,丽华。”邓婵拉住我的胳膊“我不要了。”

    “我明天就回去了,难道不兴我走之前送表姐一件礼物么?”见她仍是推辞,我假装不悦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晚也不住你家了,我直接坐车回新野去!”

    “你这丫头!”邓婵拗不过我,不由搂着我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见了!”

    我俩交了钱,一脚才要离开圜匮,就见迎面低头撞进来一人,冒冒失失的险些和邓婵撞了个正着。邓婵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我很不满的当即反手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将他拖了回来。

    “嗳――”他惊呼,因为走得匆忙,险些被我拉得仰面摔跤。

    “撞了人不知要道歉么?”我很不客气的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蛮横姿态。这个时代和两千年后没区别的是,欺软怕硬是永恒的真理。

    那是个长得还算斯文的青年,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应该已到而立之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莽撞鬼。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我以为接下来的情况,这男人大概会死要面子的和我争执几句,可没想他回身后立马躬身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鲁莽了,请夫人见谅。”

    嘿,还算是个讲理的明白人!我赞许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邓婵已拽了我的胳膊,小声道:“算了,我没伤着什么。”

    我本也没想把事情闹大,既然对方都肯诚心诚意道歉了,自然不会再得理不饶人。正要再说几句漂亮话,然后走人时,就听身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嚷道:“哟,哟,我说哪家女子如此刁蛮无礼呢,原来是你阴丽华!”

    愕然回头,我不由呆住了,高冠抹额,紫衣长袍,眼前的男子随意的靠门站着,笑容里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傲骨之气,颀长身姿,颇有玉树临风之态。

    邓婵瞧得两眼发直,也难怪,帅哥无论到哪里,总是很吸引眼球的。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指骨咯咯作响:“刘縯?!”

    他下颚微扬,摆出一副挑衅的神情:“正是,阴姑娘的记性还不错。”

    “没你记性好。”这三年多,刘縯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倒是我身高见长,已经不可和当年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相比。他居然能够在宛城偶然相遇一眼就认出我来,可见其眼力不赖。

    “伯升君!”邓婵忽然敛衽行礼。

    我这才想起,刘家和邓家是姻亲,邓婵与刘縯自该相识。

    “邓姑娘有礼了。”刘縯一扫轻率之态,突然认认真真的和邓婵对起话来。我睨眼旁观,不时撇嘴。刘縯随手招呼在店铺中正和店主交谈着的青年“刘嘉!过来见见邓姑娘和阴姑娘!”

    邓婵惊讶道:“你们认得?”

    “这是刘嘉,字孝孙,乃我族弟,自幼父母双亡,寄住我家,先父待他视同亲子。”

    说话间,刘嘉已捧着一匹帛布走了出来,满脸窘迫。重新见礼时,我低低的唤了声:“孝孙君。”竟把他整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得险些把帛布掉地上。

    我见他手里捧着的正是邓婵方才看中的那匹,不由好奇的问了句:“买给尊夫人的么?”

    刘嘉大窘:“不不是。这是文叔哦,是我堂弟文叔买的,我只是只是替他来拿而已。

    真没见过那么容易害羞的男人。我内心窃笑不已,转念想到他刚才话里的意思,不由脱口道:“刘文叔也来了宛城么?”

    正在和邓婵叙话的刘縯突然侧头,表情古怪的瞥了我一眼,没吱声。

    刘嘉腼腆的回答:“原来姑娘也认得文叔。他自然在宛城,这回我和堂兄就是陪他一起来的”

    他还想再说下去,刘縯突然靠了过来,对我说:“阴姬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回新野?”

    他这一声“阴姬妹妹”喊得十分顺口,我却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那一刻全都竖立起来,忙伸手暗暗揉搓。

    “丽华明天回新野。”邓婵在边上替我回答。

    刘縯拍手道:“那可巧了,恰好明天我们也要回新野,不如一起走吧!”

    “回新野?”我狐疑的乜视,从他的笑容里敏感的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你们去新野做什么?”

    “刚才伯升君跟我说,他们这段日子会住我大哥家里,我大嫂很是挂念兄弟。”邓婵微笑着解释“这样也好,丽华你明天和伯升君他们一块上路吧,有他们在路上照应着,我也比较放心。”说完,趁旁人不注意,还冲我眨了眨眼,会心一笑。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们是又把和我刘秀扯一块去了,怪不得一个比一个古怪。

    掐架

    再次见到刘秀的时候,他比我预想中要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间仍不减当年温柔气质。上车之前,我便好奇的不时偷觑,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十分耐看。

    那双眼睛虽然不算大,可因为时常笑眯眯的弯着,叫人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深藏了什么,反而给人以一种神秘的亲切感。鼻梁很挺,这好像是他们刘家兄弟的特色,没得挑。嘴唇偏薄,不过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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