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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时,来了一个老女人,满面的沧桑,眼睛灰暗,从里到外都是一种对生活的绝望。
她站在诊断室的门口,胆怯地问:“性病能治好吗?”我有点诧异。但还是认真地给她讲了许多。看不出她的表情代表什么含义,痛苦并不准确,用麻木更好些。她说她的女儿患了性病。
几天以后,她陪着女儿来到诊室。那女子穿一身很旧很大的迷彩服,头发凌乱,好像许多天没梳过了。她双手叉腰,两腿分开一步一步地移着。她不停地*,她说她痛。我给她做了检查,外阴长满了恶心的尖锐湿疣,还有疱疹,烂的一塌糊涂,病情之重完全出乎意料。给她交待病情时,她却说早知道了。
她说她在深圳一家建筑工地做体力活,为二千块钱出卖自己一次,就怀了孕患了病,所有的钱都有送给了那些极具欺骗性的“性病专家”。病毒依然在她体内疯狂地生长着,繁殖着,吞噬她作为人仅有的一点尊严。
当她满身疮痍回到家乡时,对此讳莫如深的父母,先是揶着藏着,不敢到正规医院求治。在一些江湖庸医的哄骗下,卖掉了家里一年的粮食。当他们一贫如洗,精疲力竭的时候,哪还有人格与尊严。乡亲都知道她患了性病,都来看她的性病。
老母亲陪她来医院时,她对生有些绝望了。老母亲不知道该怨谁,她也不知道该怨谁。纯粹一个枯老百姓,找谁去控诉?
杨船听完沉默半响,说声愚昧啊。他站在窗前,心事重重,江小鸥看到她理想中的杨船,她从后背抱着他,说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走走。杨船却说有事,就出去了。
江小鸥想起向白玉和高子林闪烁其辞的话,心里不了然,倒了红酒自己喝起来,越喝越觉得应该去找杨船。她在院门口碰到向白玉,向白玉拉着她说话,问她保健院的大门修好之后开向青衣巷这个院门封不封。
江小鸥说不封为好。但说过之后她又有些后悔,封与不封向白玉心里有数。江小鸥看向白玉沉思的样子问她的想法。向白玉说很犹豫。封了安全,说保健院位于哪儿,就可以说是位于滨河路。青衣巷实在是太老太旧太破,保健院从现在开始要腾飞了。再不想和青衣巷有什么关系。
江小鸥没有心思听她说下去,她要去看杨船。向白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郑婆婆说封了不好,她不说就罢了,说过了心头就有了顾忌。有些事也一样,不知道的话,生活就像昨天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知道了,心中就有了块垒。”
江小鸥含糊地应着,在向白玉的话语里找不着北。
向白玉的传呼机响起来,她去办公室回电话。
江小鸥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往哪儿走。皮匠收了摊子,搬个小凳子坐在街边择菜。江小鸥问石竹花有没有消息。皮匠说没有。皮匠把择好的菜放在堆满塑料酒瓶的桌子上。桌子已经没有空隙,皮匠手一拨拉,推倒一些东西,弄出一块地方,放了电炒锅,开始煮面。皮匠配调料时,躬着背绕开石竹花拉在两边墙头上的吊床。江小鸥想到石竹花躺在吊床上唱《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情景,现在是皮匠难过了。皮匠煮好面蹲在地上吃时,油腻的手打开放在角落里的音箱,那首黄品源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就从那劣质的音箱里流出来,“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皮匠边吃边哼。江小鸥的心就恍恍悠悠,想起她是要找杨船,但是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踏着青衣巷有些年代的青石板,来来回回地走着。向白玉回家换了衣服,挎着个小包出来,看她还在青衣巷徘徊,就说一道走走。
江小鸥就和精心打扮过的向白玉,在青衣巷老人探究的目光里,出了青衣巷。两人一路闲聊,说的都是点点和帆帆的学习。到了三江宾馆,向白玉对江小鸥说她要去打牌,“要不要一起去。”江小鸥有些犹豫。向白玉说打工作牌,和司徒明远。
江小鸥说好像醉了,要回去。向白玉看她的脸,“果真喝了酒啊,瞧你脸红的。随风OK厅有个小姐甄叶梅。”
向白玉看江小鸥停了一下,并没有转身,但是她相信她听见了。向白玉知道杨船和那个甄叶梅的歌女也不是一天两天,只当他和其他图新鲜快活的男人一样玩过了,就完了。可是杨船没有回头的样子,她就有些为江小鸥鸣不平了。
江小鸥心里疑惑,真叶梅假叶子,叶子这个名儿于她像一根刺。她想去随风O
K厅拔刺,可是如果杨船不在,是不是太过唐突,如果在,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时代给予男人太多的优待,这些遍地开花的OK厅,像雨后的笋子一样冒出来,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男人去捧场,那么多的小姐何以生活。怪不得司徒有次半开玩笑地说:“这个时代对良家妇女是最大的嘲讽。”司徒会不会是嘲讽她,她在自己的逻辑里,说会。她的心情就坏了,有人和她打招呼,走过了,她才看清是个熟人。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改变主意,不去随风,去司徒明远家看向白玉他们打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