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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乾四年,南曦对西凌的那场反击战,是从十月开始的。
十月的草原,风起,水枯,草黄,牛羊入圈,亦如曦朝人的秋收冬藏,草原人亦在储备粮草物资,准备迎接寒冷而匮乏的冬天。
草原的冬天,是个难关。一切要看夏秋的储备,还要看寒冬的脸色。而今年,整个夏季,西凌人都在忙着与找上门来的南曦军队厮杀,后来又重建王庭,物质消耗自然比往年要严重些。偏偏今年入冬又格外地早,十月里,寒风已经开始刮脸刺骨,夜霜到了清晨,已冻成冰渣子。眼看等不到寒冬腊月,便要开始“遍地冻死骨”的节奏。
每逢这种时节,西凌王庭便要做些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调剂。月亮湾王庭的大帐里,前来议事的十二部族头领们,便开始漫长的拉锯。那些富足的部族,衣食供应能勉强自保无忧的,低调装穷;而匮乏的部族,便抱着西凌王的大腿,高调哭穷;而稍微蛮横一点的,索性甩胳膊蹬腿,潇洒走人,回去点兵点将,上黄金路,或邻国边境,砍杀抢掠去。
当然,除了去劫夺充饥御寒之物,这个时节的西凌人是无心去攻城略地的。而至于会不会有人来骚扰他们,他们没有想过,或者说,有恃无恐——老天爷给了他们酷寒的考验,也同时给了他们严冬的庇护。因为,等到凛冬降临,长河冰封的数九之际,一脚下去大雪便没了膝盖的时候,不论是北辰人与南曦人,若是千里行军,入草原作战,便如入死境,有来无回——无需西凌人动手,老天爷就会将他们打趴下。
因此,眼看渐入深冬,西凌人心里那根隐隐绷着的弦,倒是渐渐地松弛下来。从七月里十万铁骑香雪海追击,杀曦朝的国柱将军,天门关围城,掠宗室公主,几个月一来,西凌人其实一直提神等着南曦的动作与反应,可这一直到入了十月,整个南曦朝堂与军队仍然皆无动静,他们的神经也就略略松了些,此时还没有动静,那么,至少也要等明年开春吧。
然而,偏偏在这最不可能的时候,不该来的,突然来了——
依然是那支凤家军,却换了新的主帅,据说是凤家仅存的第九个儿子,依然是从栖凤城而来,却是绕开香雪海,从祁连山脉入草原,径直杀入腹地。从南至北,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在前头突袭冲击,数十万的重兵主力在后面地毯式地推进,骑兵在前头毁帐烧粮,主力在后面重新安营扎帐,驻兵囤粮,再一边派送,一边招降。
到了十一月底,沿长河的下游,一直至上游,长河以南的下六部,跑得快的,跑过了长河,求王庭庇护;跑得慢的,便连同家眷一起,被曦朝皇帝请至曦京城过年去了。骨头硬些的,直接去了二十年后做好汉;骨头软些的,就为直接为五头米折腰了。
换句话说,抢在没膝大雪降临之前,曦朝军队已经将长河以南,半个草原,变成了自己的营盘。
而最让西凌人感到愤怒的是,是那个离月亮湾王庭最近的曦军营盘。与王庭隔河相望,河湾南侧,河岸三十里之外,那个六月里被捣毁的西凌老王庭旧址上,数万曦军,在那里安营扎寨,挖沟筑壕,紧闭死守。那模样,像是要在那里过冬了。
同时,最让西凌人感到恐慌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的大王……病倒了。那日,曦军抵对岸,开始扎营驻兵,王庭震怒,大王亲自点兵,沿河察看。月亮湾为长河转弯之处,水深河宽,蜿蜒成湖,上下游上百里之内,水面宽处可达数百丈,河道最窄处也有数十丈,此时已近深冬,水面已有薄冰。重甲骑兵,若想渡河,若无船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两军隔河对峙,倒也暂时无忧。
哪知大王驻马河边,远眺了半响对岸的虚空,凝视了片刻水面的碎冰,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雪片,突然身形一晃,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虽说那大王片刻即清醒过来,让亲卫护送掩饰着,火速回了王帐。但这许多双眼睛的注视,自然也就有许多张嘴巴的传说,半日功夫,整个王庭便开始人心浮动,那天上密布的阴云,仿佛笼在人的心坎上似的,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消息传到夜云熙耳朵里时,是王庭的执事长老们,派人来请她去……议事。
说是请,其实是连拖带拽。若不是萨力和在一旁杵着,她几乎就要被抓起来扔进大帐里去。说是议事,等被押至大帐内,却又无人理她。十二部的执事长老,已经在那里争论多时,并且看样子,还要继续争论多时。王庭的医官进了大王寝帐诊断,至今尚未出来。眼下的局势,是该战?还是要和?战的话,要如何战?是守,还是攻,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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