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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竿在手,独钓着长潭寒霜。
金鸡太岁过龙江似乎有着重重的心事。
这一次中原之行,似乎并未能使他得到预期的成功,散布在他身侧四周的强敌,或明或暗,都在窥伺着他,使他感觉到前途布满了荆棘,不能不小心加以防范。
落日西坠。
西天布满了红霞,橘红色的彤云像是散满山坡的羊群,而那高高的天台山,便恰似屹立空际的牧羊人如此幻想着,这番景象便显得壮观而有趣多了。
每一次,当他看着这些火红色的云块儿时,内心都会有一种奇异的压迫之感,下意识地总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似的。
这种奇异的感觉,并非毫无原因,事实上在过去的时日里,不乏证例,因此,潜意识里,他便提高了警觉。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对他来说,这脚步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虽然距离尚远,他亦能清晰地有所辨别。
“奴才又受伤了。”
静寂的丛林里,忽然有耸动声响。
一只褐灰色的兔子窜出来,接着便现出了祝天斗快速身形,一径向眼前驰来。
在双方距离约莫有三丈前后,祝天斗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伏向地面,对他主子行了例行的跪拜大礼。
过龙江的脸色竟是那么的阴沉。
“你受伤了?”
“这”祝天斗声音颤抖地应了声“是”
“你过来。”
“是”他几乎是爬着过去的一直走到了他主人跟前,叩了一个头:“只是胯上中了一镖,不要紧的”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益见阴沉。
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多看地上祝天斗一眼,却注意向盘绕着附近的一片丛林,也许那丛林亦非他留目之所,倒是那泛起自丛林的乌鸦,才是他所注意的。
他的脸色更为阴沉了。
“说下去。”
“是!”祝天斗讷讷道“爷所料不差小人遵照爷的嘱咐。果然在那附近的驿馆里,找到了姓秦的一行下落”
过龙江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听见了祝天斗所说的一切,又像是别有会心。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一直留意着附近翱翔当空的那一天乌鸦。经过了一度盘旋之后,这些乌鸦缓缓地又落下来,仍然是先前盘踞的地方。
过龙江微微一笑,然而这番微笑却使得一旁的祝天斗打心眼里生出了寒意。
“大爷,小人还有下情禀告”
“不必再多说了,你站起来吧。”
“这是是是”
跟了他这么久,当然把主子的习性探得一清二楚,主子叫他不要多说。那意思便真的是不要多说,连一个字也不许多说,贸然出口,便有不测之灾。
“祝天斗。”过龙江提名道姓地唤着他“你跟了我有多久了?”
“哦”他被主人这句毫无来由的话,弄得几乎不知所措,却不能不回答。
“总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想着也只有这么个年头了。”
“大爷你老忽然问这个,又为了什么?”
过龙江脸上显出一片寒霜,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双眼睛却注意着另几只翱翔天际的白鹭,这几只白鹭也像是才由林子里飞起来的。
这些似乎都无关重要,而过龙江看在眼中,却别有所悟,脸色黯然。
“大爷”
祝天斗意识里已觉出了不妙,声音里一片颤抖:“大爷饶命”
“你猜对了。”过龙江冷冷地道“念在你跟了我十七八年,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大爷”祝天斗双脚一颤,跪在地上,一时面色惨变“小人武功不济,一连失误,负伤丢了大爷的脸自知罪该万死,只是仍请看在”
“唉”
过龙江不等他说完,便自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也使得祝天斗临时中止住待说之言,心里一阵惊悸,脸上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大爷小人一死不足惜只请赐告,为了什么?”
过龙江哼了一声,打量着面前的他道:“你连番误事、负伤你对我非但无助,更已成了累赘,这些也就不去说它了,现在,你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可知道么?”
祝天斗打了个颤,青着脸道:“小人糊涂”
“那我告诉你了。”过龙江看着他,大为遗憾地道“你已经把敌人带到了我的身边你对我更无一用,我便饶你不得。”
说完了这句话,他一只右掌,已疾快地递了出去,正是他惯以伤人的“铁手穿墙”之功。
随着他递出的手掌,祝天斗叫了一声,前心部位,立刻现出了一个血窟窿。大片的血便像是正月里燃放的花炮一般,爆射当空。紧跟着他踉跄的脚步,一连向前迈了几步,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祝天斗的尸身,由高高的崖头直落寒潭,狂涌的鲜血,立时染红潭水,尸身坠落水面时,发出的巨大扑通声,更不禁四山齐应。
金鸡太岁过龙江亲手杀死了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仆人,内心之悲愤,一霎时更高涨到了极点。
猛可里,一条人影,其快有如箭矢也似的,直向着他面前袭来。
“呼”凌厉的风力,连同着这个人的身势,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只怒击长空的巨鹰。
在这个招式里,过龙江全身上下竟有五处部位在对方照顾之中。
那真是奇快的一霎。
过龙江早已料到有人来了,这也正是他所以要杀死祝天斗的原因。然而,却也有他没有料到的。
他没有料到来人武功如此之高。
他也没有料到敌人欺身如此之近。
他更没有料到
总之,这个人,这样的身手,这等快速地来到,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过龙江在极为仓促的一霎间,他施展了他多年来从来也没有机会施用的一招在他猛然向后弓缩的身子里,身上长衣竟自行脱落。
看似金蝉脱壳,其实这其间,更包含有厉害的杀着。无论如何,这件长衣,便成了过龙江替死的躯壳。
这人那么凌厉的厉害杀着,便只有尽情发泄在长衣之一途了。
“砰砰!”在一阵凌厉的接触声中,过龙江那一袭脱身飞出去的长衣,早已变成了散花飞絮,散飞了满天满空。
过龙江的这一次疾雷奔电接触势子里,以一招金蝉脱壳幸免于难,却也吃惊不小。
双方的势子是那般地急、快,一沾即离“刷刷”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却又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落了下来,快若鹰隼,轻似飘叶。
过龙江落下的身子,独踞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
对方那人却较他轻巧得多,居然落身在岔生横出的一截枯枝上。
那截枯树枝充其量不过是核桃般粗细,横生斜出,既已枯朽,随时欲折,而来人那偌大的身躯站立其上,竟自形态自若,单只是看他这一身轻功,便是好样儿的。
来人五十开外的年岁,白皙瘦高的个头儿,一身青缎云字长衣,飘洒似仙,衬着飘有一双长翎的同色便帽,十足的一副老儒模样。
这人带着一抹微笑,正自瞬也不瞬地向过龙江注视着,他背负长剑,虽有笑意,眉目间却不无遗憾,为着方才的一手,未能成功,心中实有憾焉。
这一霎,敢情是**叠起。
五旬老儒的出现,仅仅不过是个前奏而已,紧跟着,附近树帽正刷刷一阵声响,一连四条人影分向四角一齐落下。
四个人似乎是每人手里都持着一杆三角形的小小旗帜,一经现身,立刻隐于树丛不见。
却在四人之后,由正面崖上直直地又落下来一条人影。由于这人身高体大,尤其是身上那一袭鲜艳的红袍,在空中噗噗带出了极大的风力,落地之后,才见是一个身高七尺,满面虬髯及乱发的大汉。
这汉子一只脚显得不大得劲儿,像是瘸子,手上架着一根拐杖,浓眉大眼,活似现世的张飞。
随着这人猝然现身之势,手里那根拐杖,蓦地向前一伸,直指向过龙江正面。
顿时,过龙江感觉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道直逼眼前,等到他看清对方这人来势时,才忽然感觉出,这个虬髯大汉会同先时现身的那个五旬老儒,竟像是早有默契,一左一右双双把过龙江夹持于中。
过龙江何等精明之人,然而在他忽然发觉到眼前情势之下,却也有一种“惊悸”之感,实在是对方二人所选定向自己进身的架式,显然高明之至,如照八封易理上来说,那是一明一暗,一正一反,一乾一坤,两两夹击之下,构成了一个所谓的死角。
过龙江一经惊觉之下,双臂微振,飘身直下。
眼前二人居然配合着他的行动,双双亦有了变化。那个五旬的老儒身子倏地腾起,有如穿花蝴蝶,虬髯大汉,亦是挺杖而前。
三人一经站定,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过龙江仍不免在二人夹击之中。
耳边上传过来一阵子“呵呵”长笑之声。
随着笑声之后,一条人影有如自空倒挂而下的银河,直落坪前。
俟到对方站定之后,过龙江才发觉到了对面高起的向阳坪上,此刻竟多了一个皓首银髯的锦袍老人。
“姓过的,此番你认识了吧,呵呵呵呵”说着,笑着,这个老人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抬起的一双白皙细手,只是在那绺子南极仙翁也似的胡须上捋着,话声里显示着十足的江南韵味。
金鸡太岁过龙江一双长眉微微向上挑了一挑一个精细干练如他的人,竟然也会着了人家的道儿。
他确实十分忿恨。
方才祝天斗来时,他已由寒林宿鸟的惊飞,觉出了有人尾随其后而来,只是以他平日的自负,虽感气愤,杀了祝天斗,却也并未把想象中的来人看在眼中,然而,现在他才觉出来错了。
敌人显然要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而且分明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专为对付他而来的行动。
锦袍老人神采若仙地捋着胡子,另一只手指向过龙江,继续说道:“我们注意你很久了,由长白而两淮,一直到此地,总算没有落空,哈哈你这只金鸡,果然滑巧得很,只是这一次你却是插翅难飞了,你认命吧。”
金鸡太岁过龙江正打量着当前这个老人,却也不敢疏忽了正面敌峙中的强敌。
在他感觉里,这两个人都不是好相与,今天自己真正是遇见了厉害的劲敌了。
“老头儿。”他目视着对方锦袍老人,沉声道“我不认认你。”
“可是我却认识你。”
老头儿脸上堆满了笑容。
“你不是自命当今当世,一身武艺天下无双,今天就叫你知道一下厉害。”
老头儿说得兴起,扬着那一双雪团也似的眉毛,又自呵呵笑了起来。
“山不言自高,水不言自深,你那两下子我见识过了,今天我们少不了就在这里见见真章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两位朋友”
说到这里,他又自呵呵笑了。
他所要引见的两位朋友,就是过龙江正面左右夹峙的两个人。
“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这两个人,姓过的,你大概不会太陌生吧?”锦袍老人一面指着当前二人道“呶呶呶!就是他们两个。”
过龙江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久仰,久仰”
这可不是一般的客套话,在辽东地面上,老一辈的江湖人物,如果不识王剑书生和九天霹雳两人大名的,那可就显得孤陋寡闻了。
至于后来这两个人,忽然神秘地离开了辽东,长年地失去了踪迹,也只有过龙江心里有数,这么一来,此番的邂逅,其间所蕴藏的杀机,也就不足为怪。
过龙江的炯炯双瞳,缓缓由当前二人脸上掠过。
目光暂停在五旬的老儒睑上:“阁下便是人称的玉剑书生宫九如了?”
五旬老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不久前他在邂逅关雪羽时,老人为他们彼此介绍时,他自称姓“郭郭九如”显然语出不诚,隐了姓氏。
过江龙的眸子转向那个猛张飞似的高大瘸子,微微点头一笑:“这么说,足下便是酒醉黑水,一夕杀人百八十名的九天霹雳佟烈,佟朋友了。”
那猛张飞也似的汉子,自喉中厉哼了一声,算是自承了对方所猜。
他分明也同宫九如一般,隐了姓氏,将本来的佟姓改成了姓胡,莫怪乎当日的关雪羽竟是一些儿也不识得二人的来路。
金鸡太岁过龙江在悉知二人身份之后,着实吃惊不小。只是像他这等功力之人,内在的喜怒以及出手之前的打算,都不会让人轻易猜出。
他的头缓缓抬起来,注视向那个锦袍老人:“足下大名又是怎么称呼?苦苦追踪过某人,又是为了什么?”
锦袍老人一声朗笑,声震四野。
“这你就不明白了,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一旁的九天霹雳佟烈怒声道:“姓过的,这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天底下有八老太爷在,就容不了你姓过的如此猖狂,哼哼,废话少说,你就亮家伙吧!”
话声出口,手上轻轻一振,铁杖头上点出了一股疾风,直向过龙江身上袭来。无奈过龙江防身的一层真力,竟是那么充实,一时竟是彻它不透。
过龙江总算知道对方那个锦袍老人叫八老太爷了,虽然这个名字对他那么陌生,料想对方老人,必然是大有来头,不便说出真实姓名,这也无所谓,反正眼前即将大打出手,很可能你死我亡,动手之间,只看他出手的招式,也就大概可以猜知。
是时,高立坪上的锦袍老人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过龙江,都道你武功盖世,天下无双,今天在老夫手里,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孙悟空,能有多少能耐?”
这番口气,虽然十分的托大了,既把对方比作掌心里的孙行者,那么自己无疑是如来佛了。再者,他一出口即道出了对方的真实姓名,使得过龙江更是吃惊不小,看来他一路追踪自己,意欲置自己于死地,诚非虚话了。
八老太爷话声出口,冷冷一笑道:“宫 二弟,不必留情这就出手吧!”
一言既出,九天霹雳佟烈第一个忍耐不住,高应一声:“遵命!”
人随声起“呼”大片疾风,裹着他旋风怒起的人影泰山压顶般直向着过龙江当头力压下来。
过龙江自识得宫 二人真实身份,深知此二人大非寻常眼前联合出手,以二故一,更属可观,更何况有那位莫测高深的八老太爷在一旁接应策划,其势便难论矣。
过龙江早已暗中探察了彼此虚实,作了必要的准备,佟烈的拐杖力道极猛,过龙江身形一个快闪,直直地向后缩出了七尺开外。
他不左不右,笔直地向后退出,正是防备到另一边的玉剑书生宫九如伺机出手。
却不意宫九如竟然直立不动,反倒是先时出招的九天霹雳佟烈,一招未已,紧接着就空一挺,如影附形的猛烈迫近过来。
这个佟烈显然身手大有可观,第二次把身子附过来,手上镔铁长杖向前方一探,后腿直伸,全身成为一条直线,就在这个姿态里,手上的铁杖“金鸡三点头”噗噗噗一连点出了三缕尘风,分向过龙江中元三穴上扎来。
过龙江自然知道今日之会料无好会,方才双方对答之时,早已将功力内注,这时随着敌人的进身之势,身子霍地向下一坐,右手后翻之处,白光乍闪,已把一口“长根剑”抓到手上。
双方兵刃的接触极是巧妙。
先是“叮”的一声脆响,长根剑有如一条出穴的灵蛇,只一下,已紧紧的贴在了对方铁杖之上。
佟烈似乎吃了一惊。
紧接着过龙江手中长剑,夹着一声轻啸,像是一道闪电般,顺着佟烈铁杖的杖身蓦地向上展了出去。
这一式敢情是出奇的快,随着白光颤然的剑身,由对方的杖上削过,带出了飞星四射的一条火龙如此剑势里,佟烈的双臂、上胸、头脸部位全都在对方照顾之中。
九天霹雳佟烈情知这只老金鸡不是好相与,却没想到对方这等厉害。
尤其惊人的是,随着过龙江展出的那口长剑之上,夹附着一股猛劲的吸力,如此情况之下,这一剑一杖的接触,便似磁石引针般地难以分开。
同时间,佟烈手上的铁杖,更像是烈火焚烧过一般烫手,妙在那股子吸引之力,即使想甩手丢杖,也是不能。
佟烈猝然一惊之下,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刹那,论攻守俱是不及,一咬牙,决计与对方一拼,左手霍地向外一推,施出了全身之力用强劲的霹雳掌力,直向着过龙江当胸猛力劈了过去。
九天霹雳佟烈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可不为对方所认同。
就在佟烈掌力方自撤出的一霎,过龙江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剑芒乍然一收,人已腾身而起,一人一剑极其轻飘地已自佟烈头顶上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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