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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只是梦啊。
被这个梦吓醒的伽尔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
他有些懵。
难道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因为他那天想着要怎么干掉赫伊莫斯, 然后午睡就做了烧死赫伊莫斯的梦?
可是那也不对啊,他当时明明是想着用刀子捅的, 和火烧什么的完全搭不上边啊?
越想越懵的伽尔兰抬手, 啪的一下拍打在自己脸上, 让自己清醒清醒。
梦中赫伊莫斯大半个身体被火焚烧着,空气中传来皮肉烧焦的臭气……那个场面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哪怕是他现在知道是做梦了, 一回想都还心有余悸。
还好是梦……
被诡异的噩梦这么一闹,伽尔兰也睡不着了, 他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干脆就下了床。
他一走出卧室的门, 立刻就有侍女上来帮他擦洗脸、梳理睡乱的头发、整理衣着。早已习惯的他站在原地,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摆弄。
等那些侍女全方位把他打理得妥妥当当了之后, 带头的女官才领着他去了另一个偏殿。
他一进去,就看到沙玛什的祭司大人站在那里, 显然是在等他。
歇牧尔手持权杖站着, 依然是一身白衣, 从头到脚看不到一点灰尘, 干净整洁得可怕, 就连头顶上那月桂枝叶编成的头冠也是端端正正的,天知道他是怎么将头冠戴得那么端正一点都不歪的。
啧,这个处女座的男人——
伽尔兰在心里如此吐槽了一句,目光一转, 看到了歇牧尔的对面还站着一群人。
都是熟人,一个个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就是那群争着抢着想要得到王弟位置的王室旁系血脉的小鬼们。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伽尔兰正想着,那些以前从来都是用轻蔑的眼神看他的少年们此刻一看到他,都纷纷对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那笑容中隐约还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伽尔兰歪了歪头。
这个阵仗是要搞什么?
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歇牧尔。
“伽尔兰殿下,他们将在明日被送回去,但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您可以指定其中的一到三人留下,作为您的陪读,留在王宫中。”
歇牧尔的话一说完,那些少年就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伽尔兰。
他们虽然是所谓的王室旁系血脉,但是家世最好的也不过是城主的孩子罢了,和真正的王室肯定是没得比的。
若是能被伽尔兰选中,作为伴读留在王宫中,可想而知,长大以后肯定也会在亚伦兰狄斯的统治阶层中心占据一席之地。
“随我选?”
伽尔兰问。
“是的。”
伽尔兰点点头,转头,目光在那群人之中扫来扫去。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其中,一个圆脸少年的目光尤其热切。这个少年内心暗喜着,还好,当初那么多人欺压排挤伽尔兰的时候,他从来没参加过,而且偶尔还会表示一下同情,帮点小忙。
谁都没想到,当初那个谁都看不起、被骂着杂种的小孩竟是被卡莫斯王一眼看中了,哪怕被众位大臣反对,也硬是让其做了王弟,还亲自将他带到大仪的王座上——可想而知这小孩多么受卡莫斯王宠爱了。
而此刻这些人里面,就自己对他最好了。所以,那个小孩一定会选他的。
圆脸少年自信满满地这么想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伽尔兰,心里激动得不行。
伽尔兰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然后往后面看去。
“就他吧。”
他伸手,指向一个拼命将自己往后缩,一副恨不得让自己的存在感消失的小胖子。
他说,“他一个就行了。”
他一说完,全场瞬间静默。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谁都知道,当初那个小胖子是欺负他欺负得最狠的几个人之一。
“……你确定?”
就连一贯沉默寡言的歇牧尔都忍不住开口了。
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这群孩子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嗯,就他了。”
伽尔兰一锤定音。
被指名的小胖子整个人都已经傻掉了,一直到其他人被带离了这里,而他单独被留下来,带到伽尔兰面前之前,他都还保持着张着嘴一脸呆滞的傻样。
等真的到伽尔兰面前了,他终于反应了过来,登时眼睛里就涌出泪花来,一脸感动地看着伽尔兰。
当看到伽尔兰成为王弟的时候,他这几天都在瑟瑟发抖,不断地脑补各种惨烈的死法,晚上睡觉都噩梦不断,实在是怕得不行。
没想到伽尔兰不仅没追究他当初的冒犯,还既往不咎点了他做陪读。他不仅不用死了,还一跃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伽尔兰……不,不是,是伽尔兰殿下,您,您真是……”他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太大度了!太仁慈了!我这样的,您都能够原谅。”
心情在一瞬间经历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还是小孩子的小胖子塔尔被刺激得都哭出来了。
他一边抽泣,一边用手背擦眼泪。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当初实在是……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他几乎都语无伦次了,只是努力地抬头,用力拍着自己满是肉肉的小胸脯发誓。
“伽尔兰殿下!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您的!我对太阳神沙玛什起誓,以后谁想要伤害您,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哦,那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殿下!”
小胖子把自己肉肉的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他觉得,伽尔兰殿下一定是独具慧眼,看中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才从这么多人之中挑了自己!
他实在是太感动了,以后伽尔兰殿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指东绝不向西!
然而事实是……
为什么要选这个小胖子?
因为他是这群人之中最差劲各项测试都垫底的一个啊。
反正自己这个王弟是做不了多久的,就别浪费人才,找个最废的凑合凑合得了。
以上,就是选中了小胖子塔尔的伽尔兰的心理历程。
当然,伽尔兰的想法,塔尔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知道真相的。所以,觉得中了大奖的他一边对伽尔兰感激涕零,一边乐颠颠地跑到了伽尔兰身边。
本来一开始他就是因为想和这个看起来特可爱的小孩一起玩,才做出那种蠢事的。现在不仅不用受罚,还能陪读,他可是乐坏了。
谁都没有想到,就连伽尔兰自己也没想到,他这随手一指。
从此,他这一生中最忠心不二的狗腿子就此诞生了。
……
………………
火烧起来了。
炽热的,像是一条赤红的火蛇,将黑发的少年死死缠绕住。
嘶嘶火苗的长舌,将肌肤舔舐成了焦黑的炭状。
皮肉烧焦的臭气在四处弥漫……
一只褐色的手从火焰中伸出来,挣扎着,艰难地用手指死死地扣进石缝中,指尖已扣得鲜血淋漓。
那只挣扎着伸出来的手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悲鸣声,不知道在向谁求救。
……诡异的黑色的水流淌下来,火却在黑水中凶猛地灼烧着,在众人的尖叫呼喊声中,那火焰沿着拼命伸出来的手臂飞速点燃,转瞬间就将那个痛苦挣扎着的少年彻底吞噬其中——
……
小孩再一次猛地从梦中惊醒。
伽尔兰抱着头坐在床上,一双手使劲地揉头发,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像是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做噩梦时渗出来的冷汗将他几缕额发黏在他的额头上,他的耳尖泛红得厉害。
抱着脑袋心有余悸地急促喘息着,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伽尔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
他本来以为那一次做梦只是个意外,谁知道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几乎每一天都在重复做这个梦。
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午时,不停地、重复地做着这个噩梦。
伽尔兰捂住额头,手指碰到的鬓发有点湿,被汗浸湿得厉害,黏黏的让他很不舒服。
他现在可以确认了,这绝对不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做这个该死的噩梦!
他又不是心理变态,就算是死敌,天天看着那个人被火焰活生生地焚烧他也心惊肉跳啊——这几天的食物里凡是烤肉类的他一点都没动,女官问他,被他用太热了不想吃太腻的糊弄过去了。
可是再这么下去,以后别说吃了,他恐怕以后只要一看到烤肉都要作呕了。
但是,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做这个梦?
伽尔兰捂住脸,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他起身下床,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太阳稍微西斜,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去暖房看涅伽,小狮子就要开始发脾气闹腾了。但是这一次,他想了想,没有去暖房,而是一个人飞快地跑去了赫伊莫斯那里。
赫伊莫斯的住所一如既往冷冷清清的,除了门口应付似的几个侍卫站在那里之外,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一走进这个小庭院里,就能听到轻快的哗啦啦的流水声,因为有一条小溪水沿着这个庭院绕了半个圈。赫伊莫斯发烧的那天晚上,他就是跑到这条小溪这里洗的手。
伽尔兰一走进去小庭院中,抬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小溪中。
溪水不算深,赫伊莫斯站在里面,水面堪堪没过他的腰间。
少年站在溪水中,像是在清洗身体,但是却是穿着衣服的。他低着头,双手捧着清澈的水,往脸上、肩上泼去,别说身上的衣服,就连黑发都是湿透了。
当伽尔兰靠近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头警觉的野兽被侵犯了自己的地盘,赫伊莫斯猛地抬头,金红色的眼眸带着锐利的目光向伽尔兰的方向射去。
当看清来人之后,那刀锋般的目光才稍微褪去些许锋芒。
少年抬起手,还滴着水的手指撩起眼前湿淋淋的黑发,露出的金红色眸子在阳光下越发明亮。
伽尔兰在溪水边蹲下来,一手托着侧颊,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赫伊莫斯。
明明这个人看起来很好啊,什么事都没有。
他一边看一边纳闷地想。
那么为什么自己会不停地做那个可怕的梦?
淋了水的蜜色肌肤在明亮的阳光下泛着深褐色的光泽,带着水光。
湿淋淋的黑发贴在少年俊秀的颊边,发梢一点水痕顺着蜜色肌肤滑落到略尖的下巴上,然后啪嗒一下滴落到少年身前的水面上,点出一个小小的水圈儿。
湿发斜斜地搭下来,连带着阴影掩住了赫伊莫斯右眼的大半,只露出一只金红色的左眸,那眼底映着蹲在溪边的小孩的影子。
薄薄的唇是水润的红色,唇线带着一点棱角,给人一种韧性感。
骨骼匀称的身躯,宽肩窄腰,紧致的肌肉覆盖其上,带着线条分明的纹理痕迹。
嗯,真是个美少年。
盯着水中的赫伊莫斯看着看着,伽尔兰思维不小心就跑偏了。
说起来,就算是死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长得真不错。
以后长大了也是美男子一个,按理说,应该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只是,长大了以后的赫伊莫斯那浑身的阴郁气息和煞气将他原本不错的外貌掩盖了大半,再加上那一双像是毒蛇和蜥蜴一般令人后背发寒的阴邪眼神……
伽尔兰忍不住想。
难怪当初这家伙都二十多岁了,身边却一个女人都没有,一天到晚都是一脸阴森森的,哪个女人敢靠近?
嗯?
说起来……
“赫伊莫斯。”
“什么?”
“你的绷带呢?”
“哈?”
“…………”伽尔兰挠了挠头,“你没有在手臂上绑绷带的习惯吗?我那天看到你身上的匕首了……嗯,有人跟我说,手臂上绑了绷带之后拿着匕首用,砍人更方便。”
抬手将湿漉漉的黑发向后撩起,露出一边上挑的漆黑剑眉,赫伊莫斯瞥了他一眼。
“谁跟你说的这种蠢话?”
伽尔兰:“…………”
二十多岁的你跟我说的这种蠢话。
那个时候的你,不管什么时候,右手都严严实实地绑着白色的绷带,从上臂一直到手掌,都绑得密不透风。
在第一次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一次,他和赫伊莫斯一起在外殿等待觐见卡莫斯王兄,那时他还抱着游戏一样的心态,也不知道赫伊莫斯的厉害,因为等得无聊,眼睛看着那人手臂上绑着的白色绷带,他没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
那个时候,赫伊莫斯就是这么回答的。
‘用绑着绷带的手,才能更紧地抓住剑,更好地杀人。’
当赫伊莫斯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只缠着雪白绷带的手就按在腰间的匕首上,金红色的眼就像是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他。
最后那‘杀人’两个字,像是被那个男人狠狠地咬碎了一口一口地吞下肚。
他甚至有种下一秒那个人就会用绑着绷带的手拔出利刃刺穿自己的感觉——
……
………………
从回忆中醒来,伽尔兰看着眼前的少年想。
这么说起来,这一次,从见到少年时的赫伊莫斯开始,就没见他在手上绑过绷带。
也就是说,那个习惯是在以后才养成的吗?
伽尔兰还在这里琢磨着,那边站在溪水中的少年又一句话丢过来。
“信这种话的人也很蠢。”
伽尔兰:“…………”
他从来不知道,少年时期的赫伊莫斯居然还有毒舌这种属性。
算了,不招惹这个家伙了。
被哽了几次的伽尔兰不想再搭理这货,他刚准备起身,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重新蹲下。他往腰里一摸,掏出什么东西来,然后一伸手,将手伸到赫伊莫斯身前。
“想要吗?”
伽尔兰嘿嘿笑着将上午要来的药丸给赫伊莫斯看,一脸显摆的得意表情。
然后,他冲着赫伊莫斯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很成功的邪魅一笑。
“想要就求我啊~~”
赫伊莫斯站在溪水中,透明的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着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冰冰凉凉的,湿透的衣角随着水流在水中摆动着。
他侧着身,看着那个蹲在溪水边将手伸给他看的小孩。
在阳光下白嫩得像是半透明的小手,上面托着一个乳白色的药丸。
那圆滚滚的药丸在小孩微微泛红的掌心窝窝里滚来滚去。
蹲在那里冲他笑的小孩一张可爱的小脸笑得甜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就连那说话的声音都像是甜糕一样,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
那种软糯的感觉像是将他胸口里面那个冷硬的东西都包裹起来,裹得一样软糯了起来,透出一点从未有过的甜味。
…………
就在伽尔兰笑嘻嘻地等着赫伊莫斯开口求他的时候,眼前盯着他的少年突然向前一倾身。
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在他的手腕上,一只湿淋淋的手托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那水滴都打湿了他的手背。
伽尔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掌心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像是被柔软的羽毛点了点。
和上次一样,只是一秒的瞬间,赫伊莫斯咕咚一下就将伽尔兰掌心的药丸给吞了下去。
然后,他抬起头,还保持着用手托着伽尔兰那只手的姿势,从湿漉漉的黑发流淌下来的水划过少年蜜色的脸。
离伽尔兰极近的那张俊秀的脸上,薄唇一扬,对着伽尔兰扬眉一笑。
…………
伽尔兰已经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看着已经起身从溪水里走出来的赫伊莫斯,从那人身上滴落的水还溅了一点在他身上。
他一脸不爽地把手伸进溪水里,像是故意洗手给赫伊莫斯看一般,用力地搓了搓。
你这个总是喜欢从别人手中吃东西的毛病是怎么一回事?
跟涅伽学的吗?
那个小家伙现在就是那种丢到它跟前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非要冲过来咬我手上拿着的东西,就着我的手啃啃啃舔舔舔的,搞得我手上都是它的口水。
但是人家刚断奶的小家伙那么做是要对我撒娇,赫伊莫斯你跟它一个德行是搞什么鬼?
难不成也是学涅伽在撒娇吗?
最后这一句话从脑中蹦出来,伽尔兰自己都被这个冷笑话冷得浑身一哆嗦。
赫伊莫斯对他撒娇……
不不不不不——这太太太太可怕了!太惊悚了!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世界毁灭的可能性都比这个高!
将脑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使劲碾压得粉碎丢进垃圾箱里还使劲踩了两脚,伽尔兰这才从惊悚中缓过气来。
他也不去搭理刚刚又从他手里抢了药丸的赫伊莫斯,蹬蹬地跑走了。
飞快地跑到暖房那边一看,果不其然,发现他来没的涅伽在闹脾气,咬得它那几个比它要小的兄弟姊妹们嗷嗷直叫,几个小奶狮一起上都咬不过它。而且它虽然小却霸道得很,它发脾气不肯吃东西那么谁也别想吃,那几个放食物的盆子全部被它掀翻了一地,食物被撒得满地都是,一时间是闹得暖房里鸡飞狗跳。
侍女们站在旁边又不敢拦着,恐怕拦也拦不住,一个个急得不行。
直到伽尔兰一推门跑进来了,她们这才眼睛一亮,松了口气。
正在和兄弟们咬成一团的小奶狮那圆圆的耳朵动了一动,像是听到了伽尔兰的脚步声,一仰头,豆大的小眼睛看过来,一看到伽尔兰,顿时开心地嗷呜一声。
它一屁股撞开凑过来要咬它的另一头小狮子,乐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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